白发男子闻声缓缓转头。
“啊，大人您也醒了。”即使是面对那双杀气四溢的紫眸，他仍是一副笑脸盈盈的模样，并若无其事地和九方谨打了个招呼。
九方谨缄默几秒，眼中寒意更甚，“你，是那只妖狐？”
“诶呀，还是您慧眼独具。”白发男子轻笑一声，随后站起身，对一旁早已石化的莫离安轻眨右眼，“正是在下呢。”
没有了长发的遮挡，他颀长的身子完完全全暴露在二人眼前。
莫离安视线本能地下移，便瞥见了不该看的东西。
那物什就如男子本人一般生得白净如玉，甚至可以说是绝美，贴合的青筋让她无端想起玉摆件上缠绕的纹饰。
说起来，这还是她仙生第一次看见。
……
不是，她为什么观察得这么仔细。
她都在想些什么大逆不道的东西？！！
“你你你、你转过身去！！”意识到自己竟然认真地看了一会后，莫离安不禁羞红了脸。
“唔。”白发男子倒是十分听话地对她背过身，又像是发现了什么有趣的事掩面惊讶道，“咦，大人怎么也这样直勾勾盯着人家……实在太不好意思啦。”
“……”
九方谨瞳孔猛烈收缩，冷峻的面容此刻已完全僵住。白发男子开口后，他这才如大梦惊醒一般，目光匆忙从对方某个部位上收回。
只是那双紫眸里多了千万种复杂的情绪交错翻涌着，最后急速化为深不见底的怒意。
“狐媚！”
下一秒，长剑出鞘，剑锋裹挟着滔天剑意狠狠砸在白发男子身上。
“砰！”
一大坨白色毛绒绒飞了出去，随后狠狠撞在墙上掉下来。
“呜呜，大人，好疼啊。”一丝鲜血自白发男子唇角滑落。他眼中泛起水光，可怜兮兮地嘤咛着。
冰冷的剑尖抵在他额上，与之而来的还有九方谨冰冷的质问，“你还敢回来？”
“那个，因为觉得你们救了我，就这么跑了不大好，所以……”白发男子戳戳手指满脸委屈，“在下就回来了。”
九方谨手中力道又重了一分，“你好似很委屈？害得我们受伤，现在还跟来继续拖累我们？”
他气得面目扭曲，“你安的什么心？！”
“大人，我可以解释……”
“闭嘴！”
于是又是几道剑气砸了过去，脆弱的木墙哪经得住这般折腾，眨眼便多了几个深坑。
一旁的莫离安看看混战的两人，又看看墙上冒烟的坑洞，不由瞪大眼睛，“大人，这么做好像是需要负责赔偿的……”
被打得狼狈不堪的白发男子也急忙附和道，“对呀对呀，大人您打我不要紧，但要是因为我而多花钱可就得不偿失了……哎呀？”
他话音未落便被九方谨一把抓住后颈拎了起来。
九方谨收回长剑，拎着白毛走到莫离安面前。
莫离安紧张抬眼，看着白发男子在九方谨手下拼命挣扎，吱哇乱叫。
“谨哥哥，你这是……”
男人将手覆在她双眼上。
“不许看他。”九方谨沉声道。
“……啊？”
“会长针眼。”
莫离安慌张地咽了口唾沫，有些结巴，“好，好，我不看。”
面上的触感与温度淡去。她听见男人脚步声渐远，然后——
“啊……大人饶命呀，在下错了！”
是拳头不断捶打肉.体的闷响，以及白发男子断断续续的求饶。
莫离安捂着眼睛，从指尖的缝隙中偷偷看去。
只见两个人在房间另一头角落里，九方谨正将白发男子按在地上，拳影成风，一顿爆锤。
“大人，轻点……啊！”
一些破碎而古怪的闷哼流了出来。
“……”莫离安大惊失色，“你们俩别再打了！！”
击打声与哀嚎声同时停下来。
察觉到一束稍显不悦的目光向自己投来，莫离安垂下头嗫嚅道，“谨哥哥，这里怕隔墙有耳，还是先静静吧。再说，有些事还没向他问清楚……”
九方谨沉吟片刻，旋即扯过被褥扑在白发男子身上，又掏出许久不用的锁魂链将他捆成了一个粽子。
莫离安看着白发男子因为被捆得严严实实只能在地上缓缓蠕动，不紧皱眉。
“呼……也算是得救了呢。”灰头土脸的白发男子却是长舒一口气，对着莫离安微微一笑，“多谢姑娘。”
九方谨踢了他一脚，问道，“说，你为什么逃走后却出现在这里？你跟踪我们？”
“嗯，这个呀……”白发男子眨眨眼，“是因为姑娘身上的项链喔。”
“什么？”莫离安摩挲起颈间的紫宝石项链，内心升起一阵不好的预感。
果然，白发男子的话证实了她的猜想，“这项链能让我在里面待着不被发现，且还能滋润我的魂魄，实在是……太美妙了。我就躲在里面休息了会，这便跟着你们回来啦。”
“……所以，我们晚上的对话，你都听见了？”九方谨眼神锋利如刀片，恨不得将他切成一块一块的。
“我可以假装没听见。”白发男子笑得一脸阳光灿烂。
“别叫我又扇你。”
“我错了。”
白发男子立马滑跪，“这不，你们睡着之后，我给你们分别疗了伤，也算是小小地弥补一二。先前是我不择手段了些，抱歉。”
莫离安恍然大悟地点点头，而九方谨却是神色一变，连忙查看起自己身上的伤势。
“大人，别看了。我是隔着衣物为你们二人治疗的，没脱没看也没摸。”
于是莫离安看着九方谨又给白发男子脸上砰砰来了两拳。
这狐狸是怎么做到每一句话都能如此震撼的？
她只好在一旁转移话题，“那么，你究竟是谁？为何会被那些人抓起来？”
一贯放.荡不羁的白发男子此时竟稍稍收敛了些那玩味的笑意，神情忽地苦涩，“不瞒你说，我也不知道我是谁。”
“啥？”
“我醒来的时候，就是被那帮人捉住要送去这鬼市了。”白发男子回道，“每当我想回忆究竟发生何事时……我的记忆便是一片空白。我记不起我的名字，我的生辰，我来自何方。”
他冰蓝色的眸子渐渐黯淡。
莫离安一时感慨，“怎会如此……”
“怎么知道你说得是真是假？”九方谨却是毫不领情，“若这只是你为了骗取信任而编造的一番谎言呢？”
“冤枉呀，这事我真没骗人。”白发男子求助的目光投向莫离安，“姑娘，你可以听到我心声，你是相信我的，对吧？”
“呃……”
九方谨气不打一处来，“你还好意思问？都是你害她去为你冒险，最后差点出事！”
“对不起。不过我若真是有什么打算的话，休养过后直接逃走就好啦，完全没有必要留下来给你们疗伤还挨打哇。”
“谁叫你作死。”九方谨冷哼一声，“但你只是普通的妖狐，甚至是魂灵之身，为何这群人要大费周章来抓你？”
“我不知道呀，我什么都想不起来。”
“魂灵之身？”莫离安有些讶然，“你……”
“嗯，我应当是死啦。”
莫离安没想到他竟然能如此轻描淡写地将这事说出来。
“不过我也不知道我是怎么死的。”白发男子咬咬牙，“总之，还是多谢你们救了我……”
“既然如此，该说的都说完了，你现在可以走了。”九方谨说着就拎起他向门外走去。
白发男子慌忙大喊，“大人等等！别赶走我！”
“你还留在这做什么？我们两清了，滚蛋。”
见九方谨置若罔闻，白发男子情急之下便在他手上重重咬了一口。
“！你找死？”九方谨吃痛松手，身上杀气四起。
白发男子拱动着身子艰难爬行至莫离安身边，躲在她背后，“姑娘，帮帮我。”
莫离安看着那双清澈无辜的冰蓝色桃花眼一时心情复杂。
“那你说说看，你为什么不走？”她只好硬着头皮问道，“你留在这，万一抓你的人找上门来……这对我们不公平。”
白发男子吸吸鼻子，“给你们疗伤耗费了我极大的力量，我现在独自出去就是死路一条，所以……”
“你想都别想。”九方谨冷声打断他的话，“我们决不会留下你。所以，现在立刻马上，给我滚！”
白发男子却是话锋一转，“咳咳，大人，你们来这鬼市，想必是要去参加竞拍大会吧！”
九方谨驱逐的动作停滞了一瞬。
“那个，虽然我对自己的记忆一片空白，但不知怎的，我却独独保留了竞拍大会的一份记忆！”
“所以？”
“所以，我对其规则内幕很了解，可以帮助你们一二。你们是第一次参加吧？”
“……不需要你帮忙，我们有手有脚可以自己去。”
“大人您有所不知，这鬼市暗流涌动，竞拍大会更是危机四伏。”白发男子煞有介事道，“我应当是曾来过几次，你们带我一起，可以少走很多弯路。”
“又开始换话术骗人了？”
“我说的都是真的！虽然确实有想依仗你们的意思……”
此时莫离安在一旁平静出声，“你可是真心想帮助我们？”
“比金子还真。”
“那么你记住了，若是你再欺骗我们一次，我就将这条项链给毁了。”她举起项链朝他示意了一下，“如此，我们要是有事，你也躲无可躲，没得好过。”
“嗯嗯，再骗你们我就不得好死……呃，不得入轮回！”
“莫离安，”九方谨仍是满脸反对，“它只会给我们带来麻烦。”
“谨哥哥，我们确实不熟悉那竞拍大会，多一份助力未尝不是好事。”莫离安回道，“再说以他的性子，就算这会把他赶走了，他也能趁我不注意再偷偷躲进项链里，防不胜防，不如提前说好。”
九方谨闻言沉默地盯了她许久，最后只得轻叹一声，“你说的也有些道理，那便这样吧。”
见二人答应了自己的请求，白发男子立时激动地贴住莫离安蹭了蹭，“多谢莫姑娘！谨大人！”
“你别离她那么近！”九方谨怒喝道，“爬床这事还不够你被扇几次的？”
“唔，这个，当时听你们的对话感觉你们貌似不是夫妻啊？那没关系的吧。”
“再多说一句我就把你从这扔出去。”
“你们先别吵啦。”莫离安擦擦额角冷汗，“狐狸，你叫什么名字啊？”
“名字……我不记得啦。”
“对哦，我忘了。”
白发男子思索了一阵，“谨大人之前叫我狐媚呢，这个称呼不错！”
“额……这个太难听了！”莫离安摇摇头，“在后面加个字吧——狐媚媚，怎么样！”
“好呀，只要是莫姑娘取的名字我都喜欢~”
“那以后就叫你媚媚了。”
九方谨嘴角直抽搐，“妹妹？这什么奇怪的名字？”
“是媚媚啦。”
“……”
随后，莫离安又向他简单介绍了一番。
“喔喔，原来是判官大人！失敬失敬。”狐媚媚对着九方谨略一颔首，“你们这是吵架了？还是有什么误会？”
莫离安捂住他的嘴，“收声！”
九方谨给了他一记眼刀，“在外边绝不能暴露我和她的身份。”
“喔，那我唤你谨兄好了。”
九方谨脸色愈发沉重。
正在这时，门外却忽然传来一阵嘈杂的人声和脚步声。
“你确定那二人在这里？”
“大人们，小的记得，昨晚确实是那对夫妻来过……”
“他们没走吧？”
“没有没有。”
屋内三人听闻这番对话心中皆是一紧。
下一刻，冰冷的男声在门外响起。
“里面的人，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