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样厚颜无耻的人

    慕朝云赶紧把被褥恢复,盘腿挺腰,以打坐的姿态盘腿坐好。

    她上一世在仙侠世界当仙风道骨的老祖宗,是正道最大门派的镇山长老,气势拿捏那叫一个手到擒来。

    震喉润了润嗓子,她沉声道:

    “何事喧哗。”

    宫人还没回答,一道奶声奶气的男娃声就响起:“嬴驷求见。”

    慕朝云:“?”

    等等,她的脑子有点儿糊涂。

    太子犯法的时候,怎么还是个奶娃娃?!

    商鞅真狠,啊,不,他现在还没受封商、於,不能称之商鞅,该叫卫鞅。

    “进。”

    嬴驷得到回应,背着一双互相摸不着的小手,抬头看宫人:“还不赶紧帮贵客开门。”

    宫人忙应:“喏。”

    吱呀一声轻响,门扇打开。

    大片天光流泻在地,照亮满室,也显露出慕朝云那张格外白皙无暇,精致细腻的脸。

    日照之中的人,缓缓睁开那双狭长凤眼,漫不经心看过来。

    嬴驷可以看清楚那双漆黑眼眸当中,闪烁的日光,以及仅是一个黑点的自己。

    愤怒的话,瞬间就在肚子里散开,瘪了下去。

    好半晌,一室寂静无言。

    慕朝云看着背光的奶娃娃,大发慈悲,主动开口:“找我有事?”

    嬴驷崽崽憋红了脸,都没能让自己的语气凶巴起来。

    “我……我是来问你话的!”

    慕朝云看着对方那一本正经,前来问罪的模样,差点儿不厚道笑出声来。

    她险险忍住笑意,维持自己高贵冷艳的形象:“哦?愿闻其详。”

    不过。

    没等他详说,收到消息的嬴渠梁就疾步赶来,气得抓起嬴驷崽崽的领子,就朝着他的屁股打下去。

    “刚解除禁足令就闹事,你眼里还有没有我这个君父。”

    嬴驷崽崽扑腾手脚挣扎着,嚷道:“君父不讲道理,驷可是正儿八经求见贵客,才没有闹事。”

    父子俩都互相气对方,脸红地盯着彼此。

    嬴渠梁呼出一口气,把嬴驷丢给宫人钳制住,转向慕朝云。

    见着对方箕坐的姿态,赶紧背过身,转开脸去。

    那张深麦色的脸,浮上一大层不自在的红晕。

    慕朝云对先秦历史的记忆,有些清楚有些糊涂,一时之间也不明白对方脸红个什么劲儿。

    刚才吃饭时又不见对方脸红。

    她倒是不曾记得,战国时代下裳内并没有裤子,只有“裈”,或者叫“胫衣”,只能遮盖半条腿,无裆,要是坐下时岔开腿,必定会走光,是为不雅。

    毫无记忆的慕朝云,只能归结于自己坐在床榻上,对方不好意思。

    她便从榻上下来,走向嬴驷崽崽。

    嬴渠梁见她缓步而来,拱手道:“惊扰神使了。”

    “无妨。”慕朝云朝宫人伸出双手,“把孩子给我吧。”

    宫人犹豫,看向嬴渠梁。

    嬴渠梁点了点头,示意宫人松手。

    慕朝云接过一只裹成黑球的软糯小崽崽,看着那通红的脸蛋,朝他一笑。

    “我方才掐指一算,你十八岁以前师缘不好,遇上的老师皆会因你莽撞而受到处罚。”

    嬴驷崽崽鼓起脸,扑腾着手脚大声嚷嚷。

    “你胡说。”

    分明就是卫鞅苛刑,才不是他的问题。

    “是吗?”慕朝云上下颠了颠小崽崽,“那你怎敢在两位太子傅刚受罚不久,就莽莽撞撞跑来我这个不知底细的人这里探听消息。你既然说不是自己莽撞,难不成还是太子傅教你?”

    嬴驷崽崽哼了一声,扭过头去,不看对方:“首傅才没有教我,是我自己要过来看看的。”

    他就想知道,明明卫鞅说不可以听凭花言巧语随意授官,为什么对方一出现,还没有任何功绩,就被请到大殿厚待。

    既然他之前犯法要罚两位太子傅,现在卫鞅在场,公然违反自己的新律,是不是也应该受到惩罚。

    “可你年幼,所犯过错,都要首傅担着。”慕朝云脸色严肃下来,清亮的声音也沉下,“你可知你这是在害他!”

    她就算记忆再模糊,也还记得甘龙、杜挚等人为首,是与卫鞅这种锐意革新,变法求强的人截然不同的守旧派。

    嬴渠梁既然已经决定全力支持卫鞅,肩上本来就得替卫鞅抗住老公室反抗的重压。

    这样的情况下,秦公兄弟、儿子的一言一行,都会被对方盯上、放大,非要瞅住机会令秦公为难,直到放弃新制,恢复旧制不可。

    然而。

    嬴渠梁要变法,就势必要足够坚决,不得顾念近亲。

    “你不仅是在害你的首傅,也是在害你的君父。”慕朝云晃了晃呆住的嬴驷崽崽,“这些事情,是不是没有人跟你讲过?”

    “我……”嬴驷崽崽眼睛红了,泛上一层水泽。

    打完一棍子的慕朝云,语气松动下来,温柔些许。

    “你还小,很多道理不明白,这不怪你。”她终于把小崽崽抱进怀里,拍着他后背哄道,“你身份高,底下人不敢乱讲,年龄小,敢讲的人又没放在心上,只让你一心读圣贤书,自然忽视这些。”

    嬴驷崽崽小小的手掌搭在慕朝云肩膀上,看向嬴渠梁:“君父,客所言,都是真的吗?”

    他真的……莽撞如此。

    最新变法,根本无暇管教儿子的嬴渠梁张嘴片刻,道:“是。”

    嬴驷崽崽含在眼里的珠子,瞬间掉落。

    “君父,驷错了。”他瘪着嘴巴,忍住哭腔,但没成功,“你别罚首傅了,他的伤都没好利索。”

    慕朝云拉住他伸出的手,用帕子替他擦掉冰起来的眼泪。

    “哭什么,你还没把消息传出去,就不算害了他们,还有机会补救。”她将帕子塞给小崽崽,让他自己来,“你想要自己把错误补好吗?”

    嬴驷崽崽抽了一下鼻子,小声道:“真有办法?”

    慕朝云点头:“自然。”

    “那……”他把自己的鼻涕泡泡擦掉,“客先把我放下。”

    嬴渠梁眉头一跳,觉得这小子真是大胆。

    他瞧瞧瞥了一眼神使,不见对方恼怒,才算放心。

    慕朝云依言放人。

    嬴驷崽崽落到地上好,把自己仪容整理好,一本正经地对慕朝云躬身行礼。

    “请……嗝——客教我。”

    他没忍住,打了个短促的哭嗝。

    慕朝云理了理裙摆,垂眸看着他:“教你可以,但我不收一时的弟子。”

    这……

    嬴驷崽崽偷偷侧过脸,瞄自己君父,等对方点头,他便改口:“驷见过老师。①”

    慕朝云满意了,教他如何对外讲自己这位天降的客人。

    “无论何人相问,你都只需要说‘非驷之事,不得而知’就可以了。”

    嬴驷崽崽犹豫:“就这样简单?”

    “就这样简单。”

    “好。”小崽崽用力点头,“我听你的。”

    慕朝云朝他展露几丝浅淡的笑意:“那你先回去,我与你君父有事商议。”

    “驷拜别君父与客。”

    “去吧。”

    嬴渠梁看着嬴驷崽崽被追来的宫人带走,舒了一口气。

    他让伺候的宫人离远一些,转身看向慕朝云,往室内坐席做了个“请”的动作。

    慕朝云穿越诸多世界,少有跪坐,总觉腿麻不舒服。

    嬴渠梁关切问:“神使可有不适之处?”

    “诸多不适。”捏了神女的身份,神的逼格也得装起来,“身无神力,处处不便,目之所及,也与神界大不相同。”

    嬴渠梁苦笑:“委屈神使了。”

    “不必说客套话,是我叨扰你们在先。”慕朝云抬手打断这个话题,顺便捞点好处,“你若真担心我住不习惯,可以送我一座宅子,让我自己改造。”

    对方约莫是没见过她这样厚颜无耻的人,先前还说着“叨扰”,一转头就狮子大开口,问人要一座宅子,一时之间都愣住了。

    她还在继续说:“我有十个仙童无处安置,你若是能给安排一块空地也行,我将他们召唤来,让他们动手盖。”

    只不过。

    有着“第四天灾”称呼的玩家,就别指望对方盖什么正常的宅子了。

    他们不造反就不错了。

    嬴渠梁吃惊:“还有十位仙童?”

    他们秦国也不是什么香饽饽,怎么能招来这么多神仙。

    莫非,真如卫鞅所言,这就是在昭示他们秦国乃天命所归?

    “不错。”慕朝云道,“神界风气与此地不同,他们行为举止稍微……狂放一些,可既然来到你们的地方,就要守你们的规矩,不必给我面子,该如何便如何。”

    她也想看看玩家们的倒霉样。

    嘿嘿嘿。

    此事,嬴渠梁倒是有些伤脑袋。

    慕朝云瞧他为难片刻,咬牙应下,才施施然开口。

    恶趣味得很。

    “当然,我也不为难你们。知道你们新法严明,无功者不赏,所以过两日我会送你一件东西,保管能够让秦国百姓,欢呼雀跃。”

    嬴渠梁瞧着对方那带着促狭的眼神,愣了一下,随即摇头轻笑。

    神使真是……顽皮。

    “不知可否提前告知,此物有何妙用?”

    慕朝云给他一点小提示:“春耕。”

    春耕可用之物……

    良种?耕牛?

    与此同时,慕朝云脑海里跳出熟悉的提示音。

    【滴!数据缓冲已完成】

    【第四天灾金手指插件安装全部完成】

    【您好,系统666为您服务】

    她脸上露出个真切的愉悦笑容。

    她的六六,终于归位了。

    退休生活整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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