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椰现在已经悟透了，听仙族的人说话只能信一半。

    在易慈说寒月是神鸟的时候，她还在脑补自己在雨林里见过的那些可爱小肥啾们。

    结果飞到她眼前的却是只——

    凤凰。

    “那个，我们抓到的妖化植物它已经没有攻击性了。”白椰尴尬地解释着。

    就怕动静太大，她才私聊的易慈。

    这可倒好，全植物园都来看热闹……不，看凤凰了。

    金光菊更是语出惊人：“天呀雪莲仙人，这是您的新坐骑吗？”

    “……”

    凤凰仰头啼叫了一声，白椰甚至能看到它富有光泽的羽毛上燃起了一簇蓝色的火焰。

    在大家还被震撼得说不出话来时，密林深处涌动着的气流正纷纷向他们聚集。

    易慈的发梢在气流里悬停，他跳到地面的瞬间，光把他们层层围住。

    只需要一个眨眼，除了地面尚未散去的光纹般的轻烟，眼前只有在风里身姿挺拔的两位仙人，而凤凰不见了。

    易慈走向白椰：“感染体在哪里？有没有人受伤？”

    他虽然问的是“有没有人”，目光却稳稳地落在白椰身上，没有移向别处。

    “没人受伤，”白椰摇摇头，指向不远处一棵冷杉树下的土坑，“感染体在那里。”

    金光菊耸动着花瓣，也在一旁补充：“不知道是谁被感染了，他长得太奇怪了。”

    土坑上方被加了好几层结界，流动着淡橙色、银色、以及白色的光，像是出自多人之手。

    易慈张开手在结界上方挥动，干扰视线的光芒消失后，露出了怪异感染植物的原貌。

    像是为了束缚感染体的行动，由水凝聚成的绳子缠满了叶片和根系，既不会伤及植物，又能限制对方的挣扎。

    从上次教她法术，不过才过了几天，没想到白椰已经能将自然之水操控得这么灵活了。

    易慈抬眸看了眼白椰，女孩正轻轻扬着下巴，似乎在等待一句表扬。

    “很有进步。”他勾唇轻笑，手中幻化出一条冰棱，轻轻拨动开感染植物的枝条。

    两片椭圆形的叶片生长得比较稀疏，侧边的羽片则呈现出镰刀样式。

    白椰拿出手机对着有明显特征的叶子形态扫描了一番，看着结果说道：“有80%的可能性是天星蕨。”

    手机摄像头晃动了一下，弹出的界面忽然有了变化。

    “诶？等等……”白椰拦住易慈拨动叶片的手，“结果又变了，这里还有一条，说70%可能是……水蕨？”

    “到底是哪种植物啊？”金光菊被不断变换的信息搞得头晕。

    银叶菊也捧着手机喃喃道：“可能是这家伙被感染得太严重，图鉴也没法识别吧。”

    易慈强忍着看这堆丑陋植物的不适感，说：“图鉴没有错，这东西应该是融合体。”

    若说先前遇见的鬼兰、藤蔓的结合体尚且能看出拼接的痕迹，眼前这团植物就有点融合得……太好了。

    叶脉侧缘处的孢子已经变为肿胀的紫色肉球，疤疤癞癞地往背面延伸，填满了每一处裂口。

    离得近的植物只看了一眼便偏过头去干呕。

    在靠近根部的地方，易慈发现上面印有一串黑色的编号。

    【Lie-i-22016】。

    像极了科技公司实验体的编码方式。

    “我们要把他清除吗？”白椰问。

    “先不用，他还有点研究价值。”

    易慈扔掉冰棱，张开手，几条金线从指间飞出，钻进土坑里。

    金线迅速交织成网，将整株植物兜住，拉向地面。

    刚刚闭眼的时候，易慈听到感染体微弱的呼救声，像是还有意识。

    先前兰拓带着那帮除妖师，将雨林区的妖化植物清除得太快，一个样本都没有采集回来，留下的残枝碎叶也都是些死物，毫无研究价值。

    现在趁着兰拓被限制住了法力，他终于抓到一个尚且存在意识的感染者，如果能问出点有用的信息，想必这座植物园存在的某些疑点也能够解开了。

    易慈正要抬手探植物的灵脉，就听见寒月在旁边说：“这家伙有点虚弱啊。”

    他却想到了首个被发现感染的植物——水晶兰，当时水晶兰也是虚弱得快要死了一样，但后来……

    正思考着，他听见寒月发问：“园区里有没有能够疗愈濒危植物样本的封闭房间？”

    “那就只有培育室符合要求了，”白椰回答，“那就先放在i植培育室吧，那里的植物对疗养比较有经验。”

    “别了吧，还是放我们这儿吧，你们i植一个个都身娇体弱的，别再给吓坏了。”金光菊打断她。

    “……”

    正僵持着，奄奄一息的感染体忽然猛烈地挣扎了一下，蕨叶的裂口处喷出一段毒液。

    “当心！”易慈喊了一声。

    白椰几乎是条件反射张开了屏障，将瞄准她们的毒液挡在了屏障外面。

    易慈收紧金线的手微微用力，耳畔听到的痛苦声愈发哀戚。

    “还要继续装吗？”

    他冷声问道。

    白椰开出的屏障足以将身后的植物保护起来，她听到易慈这样问，心中下意识一紧。

    先前水晶兰就是靠这招数迷惑了大家，索性当时没造成大面积恐慌。

    眼前这株外貌恐怖的植物也是吗？

    为什么？

    妖族为什么要一再入侵地面的灵族结界？

    围绕在那株植物上的水花在白椰不定的思绪中，失去了操控的力量，落到地面，被土壤吸收掉了。

    易慈扯了扯金线，对感染植物说：“园区里没有你的登记信息，你是从地下来的吗？”

    植物冷笑一声，眼里满是轻蔑：“你们把我绑成这个样子，还想让我供出妖族的信息？”

    易慈偏头看了眼百无聊赖玩着羽毛的寒月，原本寒月捏在指间轻柔的羽毛在转眼间化作了一把弯刀。

    寒刃抵在植物的根茎处，寒月的笑容比对方更轻蔑：“你貌似没有和我们商量的余地。”

    “……”植物狠狠地瞪着他们。

    眼看寒月的弯刀要割断他的根茎，植物终于开口了：“我是天星蕨和水蕨的融合实验体。”

    易慈：“现在跟我们说话的你，更倾向于谁的意识？”

    “天星蕨。”他说。

    “好，天星蕨，你是从实验室里逃出来的吗？”易慈点开了录音，抬眸问道。

    天星蕨像是被戳中了一样，愤怒地挣扎了一下，全身都在颤抖：“逃？你去过那里吗？”

    “那里戒备森严，层层加护，我们这些命如草芥的低等生物，恐怕还没等踏出实验室大门就灰飞烟灭了。”

    他满脸都是荒唐的表情：“走销毁程序是要经过天界审批的，倘若在实验记录里写上一条——实验体无法追踪后，你认为，这实验失败的责任就可以归咎到谁的身上？”

    易慈指尖动了动，静默几秒后，再开口的声音已经不像方才那样冷厉。

    “你没想过……向天界求助吗？”

    “呵。”

    天星蕨冷笑一声，拉动缠绕在自己身上的金色丝线：“连你们仙族想要一个我的命都这样简单……你告诉我，我能相信谁？”

    “公平不是我说了算的，是掌握权力的你们。”

    “你们为天界办事，难道不该体会更深么？”

    天星蕨眼底的愤怒与失望像是一个能吸走光芒的黑洞，飘散在四周的哪里是妖气，分明是怨恨。

    气氛陡然变得压抑，植物们不再发出声音。

    白椰望着天星蕨头顶涌动的气流，心脏忽地抽痛。

    “啧。”寒月在一声不满的咂舌后，走近天星蕨身边，蹲下身看着对方。

    在这样凝重的氛围里，他竟然还能笑出声。

    易慈目光扫过他蹲下的那只腿，没有吭声。

    寒月勾着嘴角说：“天星蕨，你只说对了一点。”

    “我们是奉天界之命办事，但并不代表我和某些品行败坏只图私利的神站在同一立场。”

    手握权力，也只是为了寻找一个被可以抹掉的真相。

    白椰能够理解寒月说的话，这段时间她也能看出来，易慈和兰拓两位仙人，似乎就站在敌对的立场上。

    她不懂众神之间的矛盾与纷争，她判断一个人品质的好坏只能通过眼睛。

    年纪尚小的时候，家族的长辈曾跟她说过——

    善良的人，他的眼睛不会骗人。

    易慈似乎察觉到白椰望着他的视线，抬眸时，温润的双眸依旧清透得如一块水晶，干净到连光线都不会隐匿。

    “若真的说信奉谁，那也只有一位天神。”寒月伸出食指在天星蕨面前比划了一下，嘴唇微动，一个久远的名字被提及。

    “……金凤。”

    天星蕨瞳孔皱缩，难以置信地盯着他：“你们……是忘川的仙人？”

    寒月轻哼了一声：“所以，现在我们能好好聊了吗？”

    天星蕨略有防备地扫了一眼围观的植物们。

    常年在腼腆不爱说话的i植堆中锻炼出的白椰，一眼就明白了天星蕨的顾虑，她推推身后的金光菊，对植物们说道：“你们快回去吧。”

    “……噢，好，我这就组织大家回培育室。”金光菊愣了一下也反应过来，他挥了挥手里的花瓣，大声组织着植物们有序撤离雨林区。

    等植物们走得差不多了，白椰回过身，冲他们歪头一笑：“好啦，他们都走干净了。”

    寒月脸上浮出一抹玩味的笑容：“那你怎么不走？”

    “……额。”白椰愣了一下。

    “我还好奇呢，”寒月瞥了眼易慈，小声凑到白椰耳边说，“你们社恐植物园不都是纯社恐吗？别的灵族看见仙族巴不得逃得远远的，你为何……总出现在易慈身边？”

    有易慈在旁边，寒月还是收敛了语气。

    他原本是想问，这只椰树灵为何总像个小尾巴一样，黏在易慈身边的。

    “……”

    只听到“社恐”二字的白椰瞬间就无语了。

    她这一天到晚的，要在这些外来仙族面前掉几次马甲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