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为年中活动和周年庆的事情,温宁这段时间每天都很晚回家。今天和谈谦说了不回家吃饭,让他自己解决。
等温宁到家的时候,已经快晚上九点,进门的时候谈谦正好从房里出来,手里捧着电脑,像是在看什么资料。
“回来了?”他看了看墙上的钟,“挺晚,吃过了吗?”
“吃了。”六七点的时候在公司楼下便利店买了份泡面。
温宁把鞋子换下,穿上柔软舒适的拖鞋,包包放下,她把外套脱掉,随手搭在沙发边,神色看上去有些疲惫。
“正好去拿水果,要来一些吗?”
“嗯,帮我榨杯橙汁,我先去洗澡。”
温宁拿了衣服进浴室,打开喷头,温热的水刹时落下,拂在脸上、淋在身上,热水腾腾,雾气袅袅,冲走了身上尘埃,也冲走了一天的疲累。
洗完出来,精神都清醒了许多,走到饭厅里坐下,看到谈谦在把切好的果装盘,男人的手指修长白皙、骨节分明,动作间像是在摆弄什么精美的艺术品,温宁支起下巴默默欣赏着。
谈谦洗干净手,将杯子和果盘端到面前,拉开椅子坐下。
温宁叉起一块水果,放入嘴里,清甜的汁液爆开,在嘴里发出嘎嘣嘎嘣的脆响。
“在准备工作资料吗?”她下巴扬了扬,向着他电脑的方向。
她问过他,他说这份工作是在一家私人单位里给人做些看看文件、录入数据、整理打印的事,工作时间不固定,视工作量而定,有点像兼职的意思,整体听下来温宁觉得是个比较轻松简单的活,适合刚入职场的新人。
“工作内容上手了吗,最近忙不忙?”
“还好,都应付得来。”
“真羡慕你,”温宁一边说着,一边手捏着后颈转动酸疼的脖子,“最近忙得头疼,公司新的负责人就要来了,很多事情要交接,可能还会面临整改,不知道新总裁是个什么样的人,要是不好沟通就有点麻烦。”
她抻臂仰头活动着筋骨,没注意到对面人的眼神。
“那位新上司......你们见过面了吗,长得什么样。”
“没,照片都没见过,不过听说是个国外回来的精英学霸。”说起这个温宁稍稍来了些兴致,把在公司里听到的消息同他又绘声绘色转述了一遍,“就是不知道性格如何,就怕是那种空有学识,但是狂妄自大、自以为是、听不进人话的上司。”
温宁在工作中属于比较有想法且敢进言的人,现任的领导都比较有同理心,善于听取和采纳她的意见,双方的合作一直都比较愉快顺畅。要是新来的负责人管理风格大相径庭,怕是还得花时间磨合。
“我觉得他......应该不是那样的人。”谈谦犹豫说道。
温宁只当他是在安慰自己,放下杯子捏了捏他的脸蛋,说道:“话说我们公司这位新总裁好像跟你一个姓呢,虽然只知道他的英文名,但我们老董事姓谈,他应该跟他爷爷一个姓吧。哎,要是你是他的孙子就好了。”她说笑着望着他。
谈谦心一跳,猛地抬起眼看向她,面色不自觉绷紧。待确认她只是在开玩笑后,紧绷的神情才稍稍松缓下来。
“怎么可能呢......”他语气夹涩。
“我倒希望是真的,有一个像你这样听话乖巧的上司多好啊,而且如果你是老板,我就不用工作了,依着咱俩的情分跟你混吃混喝,让你养着我好了。”她笑眯眯地盯着他,因说着玩笑话,语气明朗松快。
然而对面人却忽然抬头认真道:“真的吗?如果我是你老板你还愿意跟我混?”
他张着双漂亮的桃花眼,瞳仁黑亮,满脸认真的表情,让温宁忍不住笑出声来。
在他脑袋上狠狠搓了一把,说:“才工作呢就想着当老板,赶紧洗洗睡吧,梦里啥都有。”
她起身到洗手池里洗杯子。
谈谦在身后望着她的背影,嘴唇轻轻咬了咬。
*
忙碌的工作日过去,很快到了周末,这周末不下雨,温宁决定去爬个山,好让自己从繁杂的公事中跳出来,整理一下思绪。
有了前车之鉴,这回她事先问了谈谦要不要和她一块去,果不其然他欣然应允,似乎还因为她的主动相邀显出几分格外的愉悦。
温宁失笑。
他们今日去宝云山,和上回的半山在另一个相反的方向。驱车驶入山脚下,找好停车位,两人择了一个入山口开始登山。
宝云山是市内群山中海拔最高的一座,山峰挺拔巍峨,远看山顶有淡淡的云雾缭绕,山坡长满郁郁葱葱的铃木松柏,层林叠翠,生意盎然。正值开春的季节,山林间开满了各色野花,有长在枝头的,有自地底冒出的,五颜六色五彩缤纷,在山风中摇曳,迎面拂来阵阵清香。
青石板铺筑成弯曲狭趣的山道,一路可见清涧流水、曲桥幽径,许是因为天气晴暖的原因,今日来登山的人格外多,上山的人和下山的人走在一条路上,行动间难免摩肩擦踵。
温宁走在前头,谈谦跟在她身后,偶尔行至狭窄处,为了避让对面方向来的人,不得不侧过身子贴着边走。
在行至一段陡峭的山路时,迎面来了一大波下山的人,说说笑笑挥手打闹,没注意到他们这方上行的人,擦肩而过时,其中一个人突然转身,幅度过大,竟把温宁撞至一旁,脚下重心不稳,一只脚踩到了未铺路的泥土坡上,脚底一滑差点一个趔趄。
“小心!”
谈谦在身后眼疾手快扶住她摇晃的身体,有力的手掌撑住她的后背,将她拉回来。等到温宁完全站稳后,才松开手。
那人发觉自己撞到了人,忙不迭连声道歉,询问她有没有事。
温宁虽然心有抱怨,但别人到底不是故意的,只好蹙眉提醒一句:“小心一些。”
那人连连点头称是,再次道歉后和同伴一同离去了。
温宁理了理衣服,正要抬步继续前行,谈谦忽然从背后绕至她身前,扭头看了她一眼,随即俯身牵起她垂放在衣侧的手,握进手里。
“我拉着你走。”
说完,转身拉着她一步步向上前行。
虽说两人先前早已有过亲吻拥抱的行为,温宁平时也经常对他做些捏脸摸头的调戏动作,但像这样正儿八经的牵手,却好像还是第一次,且今日谈谦是主动方。
宽厚的手掌紧紧攥着她的左手,温热的触感自相连的掌心传来,他一面拉着她,一面微微侧身替她挡住身旁的人流,不自觉在她身边围出了一个保护圈。
温宁抬眼望向眼前人高大的背影,他沉默无言地向前走,看似漫不经心,手臂传来的力量却沉稳而有力,扣着她的指间,好像如何动摇都不会松懈一分。
感受到那截然不同的力量,温宁心头一动,头一次觉得挡在她身前这人是个货真价实的成年男子。
*
宝云山上有一座东来寺,在市里的寺庙中不算最有名,但周边附近来往的香客却也不少。
谈谦和温宁爬过半山腰便看到了东来寺,朱壁青瓦的庙堂掩映在丛林绿叶中,沉静庄严,院里的几棵菩提树枝桠长出了墙头,探到老旧的木头门梁上,仿佛迎接着来往的客人。
他们步上进入寺院的阶梯,在入口处取了三支香,顺着修筑精美的石阶踏往正殿。
谈谦问她来寺院有没有什么心愿想求,温宁摇摇头:“现在没什么所求的,唯平安常乐。”
走到正殿外的空地上,在香炉里点燃了香,朝着四个方向各拜了拜,温宁把香插入青铜大鼎里。
跨过砌高的门槛进入正殿,肃穆的气息霎时包围而来,二十多尺高的紫铜佛像端坐正中,佛祖垂下慈悲的视线,俯视着众生。
温宁和谈谦在拜垫上跪下拜了几拜,随后起身,往功德箱里捐了些香火钱。
殿内侧门处坐着一位身披袈裟的僧人,他面前的桌案上摆放着一桶木签,瞧见二人起身,他开口询问:“二位可要求签?”
谈谦望向温宁。
温宁笑了笑,摇头道,“不用了。”
与其被求来的结果左右,她觉得想要的还不如自己争取。
“没关系,”大师温和地笑笑,睿智的目光落在二人身上,“那便祝二位百年好合、永结同心。”
二人俱是一愣,抬首对视了一眼。
从正殿出来,走到偏殿的路上,有一棵苍郁茂盛的大榕树,榕树树干粗壮,枝条盘根错节,长长的树枝上挂满了红色的细长丝带,绸带上密密麻麻写满了各种寄语和祈愿。不远处的木围栏上,一排排爱心锁连成了一面锁墙,小情侣们手挽着手,在锁面上写下彼此的名字,再一同将锁头挂在红绳上,心中期盼着两人的爱情永久长留。
温宁踱步到榕树下,仰头看一条条飘舞的红丝带上人们留下的各种心愿与祝福。
“希望家人平平安安,健健康康,我爱的和爱我的人能一直在一起!”
“希望自己工作顺利,好好赚钱,带爸妈和妹妹去旅行。”
“保佑我考研成功,顺利上岸!”
“下次考试100分!”
......
字迹有大人的,有孩子的,有男人的,有女人的,有独自前来的,也有彼此相约的。
她轻轻勾唇,露出一个淡淡的笑。
还记得中考毕业那一年,为了庆祝她考上高中,爸妈开车带她到隔壁省城旅游。他们一起去爬了那边有名的青南山,青南山上也有一座寺庙,当时她看着别的小孩在树上缠丝带,叽叽喳喳闹着也要挂。
她爸被缠得没法,去旁边给她买了一根,笑着问她:“你要许什么心愿呀?”
温宁想了想,说:“我想下一次暑假我们一家再一起出来旅游,要去更远的地方!”
“更远的地方,这里还不够远啊,再远一点你爸开车要累死了!”徐凤兰说。
“那就坐火车去嘛,不行还有飞机嘛。”
“你这是都安排好了呀,”温国华说,“行,都依你,到时我们再去更远的地方旅游。”
温宁这才露出欢喜灿烂的笑,在她爸的托举下把心愿条挂到高高的树枝上,徐凤兰在树下,面带笑意看着他俩。
欢乐幸福的景象犹在昨日,当时的温宁也没想到,她最后也没等来下一次的全家出游。
她摸了摸面前的带子,这红绸到底没实现她的愿望,而这回也没人再同她一起许下心愿了。
她垂了垂眼,随后松开手,转身去寻谈谦,他方才不知跑哪儿去了。
本以为要找一阵,没想到刚步入回廊,就看到他从拐角处走来,走至近前,抬手递给她一样东西。
“给你。”
温宁接过,发现是个护身符,小巧精致的御守上挂了一条绳结,上面金色丝线绣了大大的“平安”二字。
谈谦接过来,低头在她背包的挂绳处缠绕几下,手指灵巧地打了个结,御守稳稳当当地挂在了温宁的包上。
“不知道这东西有没有用,但还是想送给你,希望你今后的日子平安顺遂、喜乐相随,所有的忧愁都化若云烟,愿你所求皆所愿,所行皆坦途,生活里都是好运与笑颜。”
他双臂轻搭在她肩膀上,垂颈望进她的眼里,一字一句清晰缓慢,目光真挚而虔诚。
寺院的风穿过回廊,无声无息,周遭万物沉默而静谧,只有远处幽幽的梵音被风带进耳里,一下一下,轻击着人们的心灵。
温宁视线里映出他诚挚的面庞,指尖在袖中轻轻动了动,向来强悍的心脏不知被什么东西轻轻敲了一下,裂开一道细口,有什么柔软的东西在上面飞速一拂而过,快得恍若未觉。
她低下眼眸,抬手在那个绣袋御守上摩挲了一阵,而后轻声说了句:
“谢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