跨年过后,众人纷纷与外公外婆道别,各回各家。
舅舅一家和小姨已经走了,温宁他们留在最后,离开时,外婆悄悄拉住谈谦,往他手里塞了一个红包。
厚厚的红封落在手掌,只轻轻一捏,他就大概猜到里面装了多少钱。
谈谦将红包塞回外婆手里,将她的手推回,摇头道:“这个我不能收。”
“没关系,一点压岁钱,”外婆说,“是我和外公一起的,算是我们给你的见面礼,没有多少,你赶紧收下。”
谈谦仍然摆手拒绝。
外婆干脆上前一步,揪过他衣服,将红包塞进他外套口袋里,拉上拉链扣紧。
“拿着,”她拍拍他肩膀,眸光慈爱的望进他眼睛,“好好对宁宁。”
谈谦动了动唇,想说些什么,踟躇两秒,最终低声一句:“谢谢外婆。”
温宁在外头车里等了半天不见人,刚想上楼催促,就看见谈谦的身影从楼道里走出来。他打开车门坐上车,将口袋里的红包拿出来递给温宁。
“这是什么?”
“外婆给的红包。”
温宁接过,捏了捏,又打开封口往里看了眼,果然是一万块。
看来外公外婆对他很满意啊。
她把红包递回去:“给你你就收着吧。”
谈谦拒绝:“我不能收。”
“为什么。”
他弯唇:“你明知我们的关系,我不过替人办事,这钱自然不能收。”
温宁闻言忽然起了兴趣,凑近他,盯着他的脸问道:“你不是缺钱么,这里头可是有一万块呢,我也答应给你了,为什么不要?”
谈谦坐直身子,摆出正直的老实人神情,一本正经说:“君子爱财,取之有道。”
他一对双目睁得圆圆的,变得如同小鹿的眼睛一般圆溜明亮,昏黄的路灯若隐若现投落进眼里,像是湖面泛起波光。细软的黑发垂落几缕在额前,脸颊白净,惹人垂爱,温宁心内那股想要摸摸他脑袋的欲.望又升起来了。
而她确实也这么做了。
当头顶传来被柔嫩手掌抚摸的触感时,谈谦蓦地一愣,垂眸望向眼前女子,只见她脸上溢出了满足的神色,连嘴角都露出了舒畅的笑意。
谈谦面上不由得露出奇怪的神情,唇瓣开合两下,欲言又止。
温宁瞅见,手下一个用劲,狠狠搓了一把他的脑袋,收回手。
“怎么了,摸不得?”
“没。”
原本上手后她还觉得会不会有一丝唐突,眼下瞧见他这副模样,倒是愈加理直气壮起来。
“你是弟弟,给姐姐摸一下头怎么了。”
谈谦一噎,正想反驳,陡然想起方才在饭桌上他说自己今年二十三岁来着......
“......”
自己种下的苦果自己吞,他不再发话。
等到徐凤兰收拾完东西出来,三人驾车回到温宁在C城的家。
*
C城这套房子是徐凤兰离婚时分出来的,距外婆家十一二公里车程。
徐凤兰也是个要强性子,当年发现丈夫出轨后,二话不说,当机立断找来律师办理离婚手续。因为温宁当时还在上学,在财产分割时,她硬是分毫不让,据理力争,最终争到了这套四室两厅的学区房,外加六十万的离婚补偿。
她用这六十万在家附近开了一间饭馆,每日早起贪黑全年无休操持店内的生意。许是因为勤劳肯干,亦或是食谱口味确实不错,几年下来,餐馆竟真给做起来了,还在另外几个地方开了分店。
如今除了最开始的那家餐厅,她还经营着两家不同类型的餐饮店,在C城也算是小有资产。几家店做起来后皆雇了人看管,她渐渐从前线退了下来,身上得了闲。后来温宁毕业出来工作,有能力挣钱养活自己后,她愈发行有余力,便有大把闲心操心起温宁的终身大事来。
踏着月色一路浅谈徐行,约莫半小时后,便到了目的地小区,海云花园。
三人乘电梯上楼。
一百多平方的房子,不算大,但是布置得很温馨,橙黄吊灯映照下,随处可见生活的痕迹,比起温宁在A市那套风格极其简约的住宅,更有家的感觉。
徐凤兰拿出一双干净的拖鞋让谈谦换上,嘴里道:“我去给你把床铺上,你先坐会儿,别拘束。”
旋即风风火火转身去收拾屋子。
家里除开温宁和她妈的房间,还有两间空房,一间被徐凤兰用来放杂物,剩下一间正好空出来作客房。
温宁回到自己房间,把包包脱下,随手扔在椅子上,一转身,发现谈谦跟了进来。
温宁一年到头回家次数不超过十次,她的房间平时都是她妈在打理布置。
粉红色的床单被套,印着卡通动物的粉红色枕头,蕾丝卷边窗帘,衣柜门上贴着几张泛黄的卡通贴纸,是温宁小时候的杰作,桌面书柜上斜放着几架相框,有温宁的单人照,也有她和妈妈的合照,边上置了一排五颜六色的娃娃摆件,桌脚边还堆了一沓花花绿绿的袋子。
整间房的风格和温宁清冷干练的形象十分不搭,有种滑稽的反差感,谈谦忍不住勾起唇角。
“你进来做什么,这是女士的房间。”
温宁挑眉质问,杏眸盯着眼前这个背着手,像是十分感兴趣的样子打量她房间的男人。
“我不熟悉这儿,不知道要去哪儿,”他十分无辜地回答,随即偏过头手往桌上一指,“这是你小时候?”
相框里是一张温宁六岁的照片,小女孩大眼圆脸,扎着双马尾,脸上还有未褪的婴儿肥,站在公园草坪前,嘴巴咧得大大地笑,上排牙齿缺了一颗门牙,显得娇憨可爱。
温宁“啪”地把照片往下一盖,摆出冷脸,“瞧什么瞧,赶紧回你房间。”
她把他推出去,带他到卫生间的方向。
“这是浴室,沐浴露洗发露都有,洗漱用品来时也买了,缺什么和我说。”
“这里是厨房,要喝水的话杯子在壁橱里,”她打开壁柜,拿出一个雕花玻璃杯,塞进他手里,“饮水机在冰箱旁边,冷热水都可以接。”
“这几天你住在客房,有什么不适应的私下同我说,我妈不会多去打扰的,你表现自然点。”
她压低了声音叮嘱。
“好。”他一如既往的听话。
徐凤兰这时铺好床出来了,大声道:“小谈,房间我给你收拾好了,赶紧去洗漱吧。收拾完早些休息,赶了半天路,肯定累了。”
“好的,谢谢阿姨。”
谈谦拣了衣服去浴室,温宁来到客厅,一屁股坐进沙发里,柔软的沙发一下便陷了进去,她盘起双腿,靠在沙发背上放松疲惫了一天的身体。
卫生间很快传来哗啦啦的水声。
十分钟后,水声停了,隔了一会儿,门把打开的声音响起,接着传来人的脚步声。
“吹风机在哪里?”
温宁正在玩手机,听见背后传来问话,从屏幕中抬起脸,扭头望去。
下一秒便怔住了。
男人刚洗完澡,换了一身宽松的灰色家居服,颈上搭着一条毛巾,湿漉半干的头发垂下来,垂至眉间,遮住半片额头,蓬松微翘的发丝在额间落下一片阴影。
一双多情漂亮的桃花眼被水汽氤氲得湿漉漉的,愈发显得潋滟,白皙的脸颊被热气蒸腾得泛起薄粉,水润的双唇亦比往常更显红艳,像熟透的苹果,叫人忍不住想咬上一口。
他双手垂放在两侧,眼眸微睁颔首注视她,家居服弱化了矜贵疏离的气质,垂散的黑发削去了五官过于精致带来的凌厉感,映衬着湿眸雪肤,此刻整个人显得异常的柔软与乖巧。
温宁暗中咽了咽口水。
不得不说,这个男人真的完完全全长在了她的审美点上。
“吹风机在我房间,我去拿给你。”
她起身回屋,打开抽屉,给他找来吹风机,随后也抓了衣服到浴室洗漱。
前前后后收拾妥当,墙上时针滴答转动了一圈,夜幕渐渐变得深沉,所有人各自回房间歇下了。
今日从A市到C城,跌跌撞撞一波三折,好在最后有惊无险顺利过关。这个叫谈谦的男人表现出乎她意料,一言一行沉着稳练,着实不像一个临时拉来的“演员”。
明天姨妈一家就要来了,不知道又要拉扯些什么问题,希望他还能继续保持今天的状态,她亦要养精蓄锐,打起精神,事情早日解决便可以早日走人。
想到这,温宁果断拉闸熄灯,蒙头闭眼,让自己迅速进入梦乡。
夜阑人静,所有房间的灯都黑了,唯独客房床头的两盏台灯还轻亮着,微弱光芒投射在地板上,穿过门缝,折射出一排渐隐的光束。
谈谦靠坐在床头,被子拉到腰下,盖住一双长腿,双手轻搭在身前,修长的手指在手机屏幕上按动着。
通讯软件里铺天盖地的新年祝福短信,多是下属、客户或是商场合作伙伴发来的,也有一些过去朋友的消息。
他随意打开复制了一条,点开全选,粘贴内容,群发回复了过去。
完事后拇指向下滑动几下,看见傅程皓发来的消息,他的自拍头像一向丑得显眼。
点开,一排感叹号炸进眼里——
“死哪儿去了!!!回国的航班不是几天前就到了吗!!!人呢???!!!!!”
谈谦歪歪头,回给他一个安静闭嘴的表情,然后关上手机,摁下台灯开关。
一室漆黑静谧。
*
尽管昨夜睡得晚,温宁的生物钟还是很准时的在八点醒了,她走出房门去厨房倒水,以为另外两人还没起,尽量放轻了脚步动作,谁知刚走到客厅,就看到一个衣冠齐整的男人端端正正坐在沙发上,瞧见她,俊俏的面庞扬起一个阳光灿烂的笑——
“早。”
温宁:“......”
男人一身纯色羊毛衫打底,外头一件垂至膝弯的驼色大衣,深咖色休闲裤套住两条长腿,瞅一眼头顶,连头发都打理好了,整整齐齐拨向脑后,露出光洁的额头,看上去神清气爽,神采奕奕。
“你什么时候起的?”
“大概比你早一小时吧。”
“平时都起那么早?”
“唔,差不多吧。”
行吧。
“我妈呢,起了吗?”
“嗯,在厨房。”
话音刚落,徐凤兰的身影就从厨房里钻了出来。
“来来来,赶紧过来吃早餐,吃完待会儿去外婆家,你姨妈他们应该都到了。”
桌上放了一锅瘦肉粥,盘子里有几个蒸熟的包子鸡蛋,边上还摆了几碟小菜,碗里的粥浓稠黏厚,一缕缕往上冒着鲜香的白气。
“我没胃口,你们吃吧。”温宁说着,转身要去洗手间。
徐凤兰大步一跨,一把将她扯回来,摁进椅子里。
“什么叫没胃口,你就是这样总不按时吃饭才把自己的胃搞坏的!”
温宁工作起来容易忘乎所以,她不会做饭,也没时间做,平时大多快餐外卖,忙的时候公司楼下随手买个面包就可以解决。遇上加班开会或是重要项目,甚至可以不吃晚饭,直到深夜忙完回到家,才想起给自己煮碗面打发。
久而久之,她的胃变得十分脆弱,直到有次腹痛倒地被同事送去医院,才被查出急慢性胃炎,在医生的叮嘱下,边吃药边调整自己的饮食规律。
她编的那段医患爱情里,因为发病就医倒也有属实的部分。
“小谈,以后你替我好好盯着她,”见自己劝说不动,徐凤兰将目标转向谈谦,“必须三餐按时,荤素搭配,还有水果,吃一点也是吃,别年纪轻轻捞一身病。”
“好的,我会看着的。”
争不过她妈,温宁坐下来捻起勺子往嘴里扒拉了两口粥,反正这人之后也不可能真管得了她,随便他怎么说。
吃完早餐,趁徐凤兰在厨房洗碗的时候,温宁悄悄把谈谦拉进房间,掩上门。
“待会儿就要去见姨妈他们,她的性子来时和你说过了,到时问话就依据你真实情况稍加润色回答,不要说得太差,也不要瞎逞强说得太夸张,免得我到时圆不回来,懂了么?”
她扯着他袖口语重心长。
“明白了。”
她又前后上下检查一遍他穿着,视线落到脖子上时,顿了一下。
“感觉有些空......不然加一条围巾,你有围巾吗?”
他摇摇头。
“给你找条我的。”
她转身到衣柜里翻找了几下,不一会儿,拿出一条浅杏色长款围脖,站起来放在他脸侧比了比,然后点点头。
“就这个了。”
她把围脖在他颈后绕一圈,两边尾巴一长一短搭在胸前,整理了一下四周边角,营造出一种慵懒随性的感觉。
男人乖乖站着任她摆弄,让抬手抬手,让低头低头,对对方的指示言听计从,毫不反抗。
完毕后,她手指抵在下巴上,上下端详一圈,满意地点点头。瞥一眼他精致的脸庞,乖顺的样子,她心头莫名升起一种将男朋友打扮得漂漂亮亮出门见人的满足感。
莫非这就是养成系的快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