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妳的游戏结束，我们才能接手妳游戏的结尾。」

    面对爵士的自信，数尺前背光的红发女人，面无波澜，冷淡回应：

    「对自己始终不变的信心。你们很难想象其他可能，不是吗？」

    「普神，这种小事情，稍微注意点就会发现了。」爵士挂着笑。两人的对话对吉儿如同哑谜。

    「……」见她没有答话，爵士表情神似被开了甚么玩笑。

    「认真的吗？需要我解释给妳听？」爵士莞尔一笑：

    「吉儿突然被捕、横炮、还有我在这、还有妳在这──所有事情，不都是在擎天柱现身的那天，一连串爆发的吗？」

    「啊？」发出这声困惑的是背后的吉儿。总觉得有甚么被串起来了，但又不是很清楚是怎么回事，「甚么甚么甚么？」

    她脸上露出几丝漠然。

    「好吧，看这样子妳还是不想承认吗？」爵士摊摊手，「也是。不是第一天认识妳，要妳承认某些事情可是需要铁如山的证据──」

    「首先，从妳在主实验室阻止我跟吉儿进入那间传来怒吼声的研究室就露出破绽。道格是个在这里工作近十年的研究人员，根本不可能走错路。」爵士吐口气，描述他所盗用的研究人员身分，「这的员工这么多，妳却叫得出他的名字，证明妳本来就认识他。可妳没有拆穿我，反而要我离开那里──因为走到那里，被发现我假冒道格的机率将急速猛升。」

    「再来，是吉儿的失踪。」爵士嘴角微勾。

    「这么巧，偏偏是擎天柱出现的那天，妳就突然逮到了吉儿？我想依照妳的精明，妳早料到我们会想办法潜入妳的阵营中。我不信找到这样的人对妳这么困难，又何况妳有一整支队伍。我甚至敢说，吉儿能安然在妳部队里度过，可能还受某些暗中的庇护──吉儿，抱歉，我知道妳不可能聪明到躲过所有试探……没错这也是我们的计划之一，计划总有风险嘛……嘿、听我说完。敢这么冒险，也是因为我们有百分百的把握能保妳安全无事嘛。」

    爵士带着不是很慎重的笑容，一边转回头对气得胀红脸的吉儿解释；再重新面对史黛拉，他还保持轻松的笑意。

    「最后，妳传送横炮影像的时机太敏感，偏偏选在吉儿失踪后。」爵士笑着，「若真想诱捕我们，妳早该祭出这招；可妳偏偏等到这个时候，可见妳是想借着吉儿失踪，藉由一连串事情，惹得我们群体共愤、逼我们现身。」

    「──妳甚至刻意等到我见到横炮这样子，才走出来。」一谈到此，爵士突然笑意尽失，毫无表情，「妳知道这样会让我，极度不爽。」

    「……」她一句话也没回应。

    「擎天柱一有消息，妳马上开始大动作。」

    「──妳想要我们愤怒。」爵士缓下严肃的脸色。

    她看着他，没有任何应答。

    「妳想要我们问心无愧地攻击人类。」

    背后的吉儿听得突然一愣。只见数尺前红发队长不曾改变的表情稍稍一动，微微一笑。

    框啷。

    疑似某种重物掉落的闷声，隔绝在几尺合金墙面之上。吉儿睁着大眼，有些紧张地朝上方看去；接着，这样的闷响不断。若不是这里固若金汤，恐怕地面早已晃动得站不住脚。

    「行了行了，我也陪妳玩了这场游戏。」一切了然，爵士未受那些波动影响，平静地说，「妳的游戏已经结束了。剩下的，让我们来接手吧。」

    「这些想法都很美丽，爵士。」她浅浅一笑，「我能感受到的已经很少了……」

    「嗯？」甚么意思？

    「是『我』想让你们这么做……」她笑得很淡很淡，淡如游丝。

    「还是你们的首领需要一个理由？」

    ＊

    高楼耸立的市中心，中央那座受所有大厦拥立入天的白色摩天大楼，格局遥遥领先周围建筑。这栋高楼的雄伟足以让持有者做出任性的设计──十楼以下的高度全被挑高打空，视野宽广到让人一眼就能看穿对头百尺外连结大楼的金属出入口；整栋楼中空设计直达顶端，仰头便能望见大楼的高耸雄伟，加上全数对内或对外的隔间都使用强化玻璃区隔，金色的阳光直接洒落，在整栋楼里铺上一层亮金。

    啪当──

    此时，一层层强化玻璃如同散开的蜘蛛网，瞬间碎裂。

    人群尖叫逃窜，一个个巨大的金属造物从上方跨过。他们不考虑是否会波及无辜，径自闯入大厅中。随手开炮，打破几个特别大的办公室，一份份文件散乱飞舞，给经过之处带来前所未有的混乱，他们没停下脚步，朝后方与大楼相连的建筑。

    重金属大门隔着两栋大楼，但人类的铜墙铁壁，对他们并没有太多隔绝效果。咬着烟的探长随手开几枪，一脚踹开大门──里头就像个军事基地，宽广到足以停放十来架战机，极度挑高的上空足以让他们体型最高的首领自由行动；要不是边缘靠着数个标记KSI的仓储铁柜，和各式不同的机器以及许多赛柏坦人的残肢摆在里头，这个空间有那么一瞬间，让大黄蜂以为自己回到过去「巢穴」的基地。

    「──滚出去！」十字线率先跳上一个货运铁柜做至高点。朝上空开枪。

    不在这里。都不在这里。

    充斥着枪炮声与尖叫声不断，蓝色的光学镜扫过，低沉的机器音穿过混乱至极的场面：

    「摧毁实验室。」

    大黄蜂和探长毫无顾忌地大肆破坏里头所有东西──包含那些不知是汽车人还是霸天虎的断肢──用手脚、用身上的装备。炮火大肆摧残，警铃大声作响。为了安全，建筑内外受到超级金属保护，完全与外界隔绝；但在此时，也相对把火光困在里头──里头的人，只顾着往外跑。那个低频的嗓音再次发号施令：

    「全部毁掉。」

    「一直在等这刻呢。」十字线纵身一跳，稳妥落地，朝着地面猛开枪。

    「嘿、嘿！」几个逆着逃窜人群的人大步走过来，其中一个理去所有头发、带着粗框眼镜的男人指着他们大喊：「嘿、给我住手──那可是公司的宝贵资产！」

    「他们不是你的财产，人类。」最为高大的红蓝金属造物走到他面前，他每踩一步，地面就发出一声令人不安的呜鸣。

    「这位仁兄，这些都是战争的牺牲品，都是死掉的金属。」即使面对博派的最高领导人，可在自己一生心血面前，约书亚毫无畏惧，指着那些残破的金属：「是死掉的东西啊──我们用它们创新，是科学！是让这些金属拥有更多的价值！」

    擎天柱的情感处理器正高速运转──他没有响应，可并不代表他接受对方的话。

    「你不明白吗？这是创造更多价值！」看着场面狼藉，多少心血会成废铁，约书亚激动大喊：「──你搞不清楚状况！没有人能阻止科技的进步！」

    框啷──

    被踹飞起的仪器打破一面数值几十万美金的科技面板。擎天柱的低吼随着仪器和面板碎片，铿锵重击在地：

    「我们不是你们的科技！」

    探长咬了咬口中的烟蒂，上膛手上的炮弹，对恼火到无法再多看眼前这个人类一眼的擎天柱说：「只要你一声令下，我就轰了这家伙。」

    约书亚被突如其来的暴力景象吓了一跳，但他很快压抑情绪，以谈判的姿态对暴怒的擎天柱说：

    「──我有你们的基因组。」

    擎天柱侧过头，看向约书亚。

    「你还不明白，我们可以制造你们。」

    「我曾见识过你们快速的模仿能力。」擎天柱压着声音，「表面的东西，对你们一向简单。」

    「不仅仅是躯体上的。」约书亚说，「还包含了『生命』。」

    「……」擎天柱沉默，「你们没有任何可能创造我们的生命。」

    「我说了，你不能阻挡科技的进步。」

    「我曾见过你们为了所求，用尽各种手段。」擎天柱语气越来越沉，「为了进步，泯灭自己的灵魂。你以为你掌控一切，但你从未意识过自己踏入甚么深渊──终有一日，你会被你的贪婪所吞噬。」

    「那我们就等着看那天吧。」约书亚回，「现实的结果，总是会跟预期的不一样。」

    「人类，我已无心再与你们消耗。」擎天柱视线向下盯着约书亚，「汽车人将会撤离地球。这是你们的星球，你们的规则属于你们自己──但在离开前，我必须带走我的伙伴。」

    ──？！

    当擎天柱说出「撤离地球」这四个字，除了大黄蜂震惊又慌恐地看向首领外，在场的所有汽车人不约而同欢呼。

    「离开地球，你确定？」约书亚抬高双眉，「不过，我可不记得这里有你任何伙──」

    「放了爵士跟吉儿。」擎天柱打断他，「把横炮的残体跟史黛拉交出来。」

    「还真是狮子大开口。他们可是我们最重要的资……」

    「──你现在只有两个选择。」直接开启身上导弹匣对准约书亚，本来就没打算和平谈和的擎天柱低沉地说，「一是把他们送回给我；二是我自己搜出他们。」

    「噢噢噢、别激动……」约书亚吓得双手档在前方。顿了一会，确定眼前汽车人首领暂无其他动作，「好歹也给我一点时间犹豫……」

    「我的耐心已经被你们消磨完了。」

    「……好吧，我答应。」

    约书亚答周围一起跟来的人一同抽气──如果把横炮跟史黛拉交出去，等于他们两大重点实验将付诸流水！

    KSI是约书亚毕生的心血，更是这几人耗费所有精华共同打造的；现阶段正达到前所未有的高峰，却在这时候因为一句话要将一切归零！旁人正要开口劝阻他时，约书亚马上做出禁止的动作──赶在这个汽车人首领真的忍不住怒火前，先退一步再说。

    约书亚向后挪了挪，给周围的人做指示，其中一人拨通电话、另外几个则不情愿地跑向后方的货梯离开──其实最不甘心的就是KSI创始者约书亚自己本人，可现在不是跟汽车人首领比情绪的时候。眼前擎天柱的导弹匣完全没有准备收起的意思，一旁的大黄蜂、探长、十字线更是早前就将所有炮弹上膛完毕。

    不管怎么样，

    总比现在整个公司都被这些赛伯坦人毁掉要好。

    当。

    十几分钟后，后侧的货物电梯打开。

    擎天柱和身后的汽车人缩了缩光学镜。

    面目残破不堪的银色金属，被缓缓推了进来。

    半面上的线路裸.露，脸下的缆线垂吊在空无一物的半空中。

    横炮，只有一个头部的横炮。

    只残留死亡气息的横炮。

    「──Bee！」

    年轻活力的声音冲破横炮带来的死沉──吉儿用力挥手，想也不想就越过前方的人，跑向那个黄色涂装的机器人。大黄蜂一手高兴地捧起吉儿，蹭到自己的面甲边。

    「妳回来了！呜呜！」不知何处撷取到的广告台词，大黄蜂拨出一位妈妈痛哭流涕的声音。

    她就是吉儿。没有受伤。

    擎天柱湛蓝色的光学镜停滞在那个金发蓝眼的女孩身上──拉出十年前在意大利，那个很期待自己变形、用童稚的语气问他是否还会再相见的女孩图片，重新更新档案。

    他转回头，看见另一具娇小的银白色机体被架在金属版面上，毫无生息。一旁的十字线立刻向前赶走周围的人类，将躯体的手部勾过他的双肩。

    十字线走回擎天柱面前，擎天柱看得出银色机甲内还有极度低频的电压正在运作。

    「爵士。」

    「……」短暂的停顿后，熟悉的声音在他跟前响应，擎天柱低头，看见戴着蓝色护目镜的黑发青年。

    「……擎天柱？」再见到全息影像的爵士后，探长和大黄蜂也总算松下脸色。

    「──感谢普神，你真的回来了！」爵士吹了一声口哨。

    「这段期间，辛苦你了。」擎天柱对着他向来信任的副官，点头致意，「你做得很好，爵士。」

    「我知道你会回来。」爵士自信一笑。擎天柱对他点点头。

    「够了够了，温馨的时刻已经够久了，你还想在我身上赖多久啊？」扛着爵士机甲的十字线对脚下的爵士抱怨。

    「我也不喜欢被男性扛着，但人类的冷却系统真是够呛的。在那之前我们都委屈一下吧。」

    「信不信重启后我会先打你？」

    「信不信重启后你还是打不到我？」

    虽然只依然唇枪舌战，但十字线还是将爵士的机体扛到首领后方。还站在首领前方人形影像的爵士，目送自己的本体被并入其他几个汽车人的行列里。

    原本对约书亚愿意放人还有不少存疑的擎天柱，在人类老实按照他索求、释放他的伙伴时，情感处理器运转的速度总算稍微平缓；尤其又见到了爵士和吉儿安然无恙。

    不过他还没松下武装。

    还差一个人。

    哒、哒、哒。

    听到脚步声，擎天柱的注意很快转移过去。

    她从一旁的通道进来。爵士把头转向后方，看了她一眼。

    如果擎天柱在这时有注意他的副官，会发现他看了她后，默默取消了全息影像。

    她停下来。

    擎天柱收起炮弹匣，蹲下身，平视着她。

    「史黛拉。」沉稳的嗓音回荡，湛蓝色的光学镜，看着那对熟悉的碧绿色瞳孔；他知道他来晚了，但现在他来了。

    他朝她伸出单手，缓缓摊开掌心。

    「跟我走。」

    ──他来履行承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