哒、哒、哒。
规律的脚步声在空间里回荡，步步沉稳有力──再仔细一点，就会发现每一个落下的力道都拘谨小心。
停下步伐，从容的语调传来。
「威震天大人。」
前方灰色的巨人形体，亮起一双血红色的光源。
「人类，」红色的压迫由上而下，「要你办的事，都处理好了？」
「当然。」完全不受气场的震撼──格雷还是带着迷人的笑容，「我办事，您难道还不安心？」
「你还真敢说啊──肉虫。」几乎被威震天的气势给压过的红蜘蛛，在一旁用略微高频的声音指责，「我听说你把消息透漏给汽车人那方了。」
「你在担心这会毁了威震天大人的计划吗？红蜘蛛。」格雷丝毫不受影响的笑，让红蜘蛛看得更是一把火。
「肉虫，你少自以为是──没有我们，你又算──」
「红蜘蛛，我说话，甚么时候轮得到你插嘴？」威震天的霸道袭来，红蜘蛛不免一缩。
「是是、威震天大人，是小的不对……」
「人类，你将消息透露出去的目的是甚么。」略为嘶哑的机器音，重低音般的压迫。威震天的问句没有疑惑，更多的是质问。
「人心。」格雷自信弧度不减。
「……」
「不安能弱化心智，导致一个人将简单的事情放大审视，钻磨不重要的细节，误入盲点，尤其是在没有足够的掌控度之下；同时，不安能使人将渺小的挫折无限膨胀。」
「……」威震天直视这个不畏惧自己眼神的人类。
「要是在不安的情况下，出现了一点契机──」笑容更加灿烂，「人就会紧抓着不放。」
「肉虫，你说得可厉害，要是汽车人不来──」
「红蜘蛛，闭嘴！」威震天转头怒视一旁老爱作威的指挥官。
「哈哈！红蜘蛛，怪不得你成不了大事。」格雷爽朗地笑了两声，更惹得红蜘蛛怒火中烧。
「威震天大人，您不就是笃定汽车人会来，才问我事情是否办妥、而不是劈头质问我吗？」
血色的光源映出他眼中的琥珀──威震天勾了勾嘴角，毫不掩饰。
「没想到人类这种低下的种族，也有你这种生命体存在。」精心计算的布局、通透并善用心计，以及下注的胆识──威震天在格雷身上，看见相似自己的影子。
怪不得他能看上这名人类。
可惜，就算只跟影子比，人类还是太弱了。
「我期待你的布局。」
「绝不让您失望。」格雷右手覆上左胸膛，如欧洲贵族般，优雅鞠躬。
「威震天大人，容许我跟您做一个赌注吗？」
「说。」区区人类，敢跟他威震天赌？威震天还真想知道这个脆弱的碳机要跟他赌甚么。
「我想赌…汽车人的首领会死在谁的手上。」语调轻松，格雷又笑了。
「人类，别自视甚高。」威震天血色的光学镜激起一阵冷怒，「擎天柱可没你想象中的好对付。」
「万一我就是能呢？」
「愚蠢又自傲的人类。」威震天冷哼一声，「我跟擎天柱斗了这么久，凭你？」
「就是您跟汽车人征战了数百万年，还是落个没结果。」格雷依旧从容，「我想这会不会代表，您不是那个注定取代汽车人首领的人？」
「肉虫，你听清楚了。」血色光源染满格雷毫无瑕疵的脸，威震天将头压向格雷。
「任何人我都无所谓。唯独擎天柱……只能由我取代，只能死在我手上。」
＊
在格雷离开后，红蜘蛛暴跳如雷。
「威震天大人，您怎么能安心放着那个肉虫──」格雷身上散发出的危险，以及出口狂妄，从一开始到现在从未有刻消散；今天更是淋漓尽致。
「就是这样，他才能不断给我惊喜。」同是笑容，威震天却令人感到不寒而栗。
「──这让我感觉到新鲜啊，红蜘蛛。」
就算是红蜘蛛，也从不敢在他面前如此挑战他──几百万年下来，头一回。对象还是个他随手一辗就死的碳机。
「但他现在可是得寸进尺、明目张胆地挑衅您啊！」
谁不知道，擎天柱是威震天唯一的眼中钉、唯一的猎物，甚至是唯一的偏执？当然，又有谁不知道，一个脆弱的碳机体，根本没可能杀掉铜墙铁壁的硅机体。
「──红蜘蛛，难道你不觉得他跟你一样，一直在挑战我的底线吗？」这一瞬间，威震天血色的光学镜更加炽红，直逼红蜘蛛。
「…小、小的从来没有……」
看着红蜘蛛畏畏缩缩的形体，威震天漠然的表情，使金属制的面部更显冰冷，「你以为我看不出你一直在打的鬼主意？我留着你，只是因为这多少能带给我一些无关紧要的惊喜。」
「──但你了无新意的小把戏，已经让我腻了，红蜘蛛。」
「…！」红蜘蛛更是缩紧双肩。
「你该庆幸这碳机来得正是时候，」不管红蜘蛛的反应，威震天转头面向那扇隔开空间的厚重铁门──格雷离开的方向。
「我倒想知道，这个碳机，能给我多大的惊喜。」
利齿崭露。威震天脸上是狂妄，是霸道，是嘲笑。
＊
悠扬的乐音响起。一只纤细的手，轻柔地搭上右肩。眼前的男人转身。
「嗨，美人。」白色名牌西装、向后梳齐的卷短发──即使岁月在他脸上刻下几条细浅的痕迹，依旧不减笑容的迷人。面部蓄意留下的络腮胡更增添了几分成熟的味道。
「我真高兴妳还是赴约了。」
「古尔德先生，」碧绿色的眼随着笑意微敛，充满妩媚的语调，「您的宴会，我怎能不赴约呢？」
「得到像妳这样的美人青睐，是一件令人感到无比荣幸的事。」
碧眼红发的她，笑容更加柔媚。
迪伦．古尔德，史黛拉对这个名字一点也不陌生。在芝加哥一役，她见过他和艾许一起行动；同时狂派更是把主控柱搁置在古尔德所投资的大楼上──除了能量柱外，当初夏洛特要她一起把这个狂派的人类代表给揪出来。可惜在芝加哥一片混乱中，迪伦．古尔德早已不知逃逸何处；这段日子下来，毫无内应外援的史黛拉，光是搜查能量柱就耗费了不少心力与时间，对这个狂派人类代表更是毫无头绪。
却在一个多月前，他们到达利维夫市──乌克兰西境，有着狮城之称的城市──某个不知名的名媛派对上，竟然给她遇见了逃逸无踪的古尔德。
他还在做一样的事，收藏各种艺术品与名车──也因为这样，让史黛拉更确认他的身分。迪伦．古尔德还能这样维持自己的行业、大方地摆着自己的名字，可见背后依旧有股势力在罩着他…距离乌克兰拍卖会已不到一月的时间。照古尔德会出现在此绝非偶然，狂派肯定也在蠢蠢欲动了。
──混到他身边，代表有极高的机率得到拍卖会跟狂派的消息。
眼看乌克兰拍卖会就在眼前，这可是天大的好机会，她绝对不能放过。
「我们就处在这？甚么事都不做吗？」古德尔随着浑厚的嗓音，一手环上史黛拉的腰，「妳都来了，至少也陪我跳只舞？」
「我荣幸至极，古尔德先生。」史黛拉扶上古德尔的肩。
「我说过了，」墙面上镀金的明镜，映着中央随悠缓音乐起舞的无数脚步。古尔德将嘴靠到史黛拉的耳际。
「叫我迪伦就好。」
＊
无数精雕的大理石柱伫立，与门上精雕细琢的图像相衬；梨状穹顶的前方，一尊圣像屹立不摇。灰白色的双眼，坚毅地望着前方笔直的道路──两次历史的大火，摧毁了利维夫大部分的哥德式建筑，却保存了大量巴洛克式的建筑风格。两侧林荫间，一辆红蓝色的货车隐没黑夜之中。
擎天柱在等史黛拉。
一个月前，他们进入了乌克兰。没多久史黛拉找到了曾经的狂派人类代表──并且成功混入齐下工作。这消息让擎天柱喜忧参半，喜的是他们算是找到了一丝线索；忧的是这代表史黛拉将曝露在更大的危机下，难保她的意图会随时被揭穿。
「美人，要不要去我那？我有好多惊喜想给妳看看。」
穿透几棵树木，擎天柱看见别墅门口站着一名身着白色套装的熟男，右侧挽着一名红发女子。
「古尔德先…不，迪伦，」古尔德面向史黛拉，「我很想，但你也知道，我家规很严的。」
「是啊，十二点钟得准时回家的灰姑娘。」古尔德脸上不免几丝扫兴的无奈──这个精明能干的新助手，竟然是个遵守规则、不爱夜生活的良女；实在和她美艳的外表不符合。
没关系，这个女人总有天为自己打破规则，臣服在他之下。
「你知道的，最好的事情总是要留在最后。」史黛拉意有所指，嘴边勾起诱人的弧度。
「但我也等太久了。」
古德尔一手将史黛拉搂向自己，两人紧贴的身躯几乎能感受到对方的心跳──他食指轻轻拨开她侧边的高衩，由下往上、滑过她露出的白皙大腿。
「我们才认识不到两个月……」史黛拉面不改色，也不拒绝他的动作。依旧维持妩媚的笑意。
「可是一直没有进展，我也会很挫折的。」
「这样，还算没进展？」
「不如我预期啊。」说完，古德尔就将嘴往那双红唇过去──在触碰到的瞬间，古德尔疑惑地睁开眼？
她右手挡在他的嘴前，他亲吻到的是她细长的手指。
「你喝多了，这可不是我想要的绅士喔？」史黛拉笑意不退，「你知道我不喜欢来得太快的东西，那去得也快。」
「妳这样折磨我，我也是会失去信心的。」
「我们还有时间可以相处呢…你这么急，就不特别了。」
当然史黛拉也知道不能一直扫古德尔的兴──免得在得到任何拍卖会的消息前，他就先对她失去兴趣了。
她隔着自己的手背，亲吻了古尔德的双唇。
「这次的宴会很好玩，我很喜欢。下次再带我来玩哦。」
红发女子眼中的碧绿藏了几丝朦胧，红唇微勾、隐约可见双唇里的雪白，加上零距离的贴近…袒露的低胸、白皙的美背，修长的双腿，古德尔更是一阵酥麻，「那下次，妳也得这样过来。」
说完，一辆黑色的轿车停住，几个黑西装的男子从车内走出──那些是古德尔的保镳。
「我送妳一程吧，宝贝。」
「别担心，会有人来接我。」
「是城堡外的骑士吗？那他应该要明白公主已经有王子了。」古尔德又出口调戏一番，才依依不舍地放开怀中的香软，「公主，我们下次见了。有需要的话…妳有我的电话。」
「好。」对于他的强烈暗示，她也只能微笑带过。
目送着对方的车子离开，史黛拉脸上的笑容瞬间尽失，冷漠至极。趁着没人注意的时候，走入一旁的林荫。
「爵……」史黛拉止住，眼前的车型比起爵士来得大多了。
「……」
「……」
惨了，该不会刚才那些，擎天柱都看到了？
「…我还以为，今天来找我的会是爵士。」
「爵士才和横炮结束勘查。」
「……」
自从上次擎天柱误会了史黛拉跟爵士后，他也不再把所有接应史黛拉的任务都推给爵士──史黛拉也有查觉，只是现在她更希望出现在眼前的是爵士而不是擎天柱。
…擎天柱会不会又误会自己爱上古德尔？
「史黛拉。」擎天柱打开车门，打断史黛拉的困扰。
接近零度的夜色对擎天柱而言并无任何不适，但看着史黛拉只有一件低胸裸背的晚宴服蔽体，「有甚么事，进来再说吧。」
「…好。」
才爬上坐垫的史黛拉，注意马上被副位上的东西所吸引──她的皮外套，被折迭整齐地放在座椅上。
「……」
史黛拉伸手，左右依序穿过袖口，整了整外套的前襟，包覆自己。她轻轻地笑了。
「刚刚那个人……」擎天柱话还没讲完，史黛拉的笑意荡然无存。
「…我不爱他。」
「……」擎天柱略为停顿，「…我知道。他是迪伦．古尔德？」
「……」史黛拉愣了下，「……对。」
「……」
突然这瞬间，擎天柱也不晓得是不是该追问迪伦．古尔德的消息。他没想到史黛拉变得这么敏感…看来他之前对她和爵士的误会，造成史黛拉很大的阴霾。
「…我打探到消息。」困扰的是擎天柱、尴尬的是史黛拉──史黛拉开口，决定先发制人处理这令人不自在的氛围──以免擎天柱又像上次那样突然语出惊人。
「下周末，拍卖会的主办人，宴请所有即将参加拍卖会的富商。」史黛拉靠上椅背，「迪伦．古尔德，也是其中一个被邀情者…我会让他带我去宴会的。」
「史黛拉，妳得小心点…这场宴会肯定不单纯。」
「……」是啊，怎么会单纯？格雷都表明拍卖会是个陷阱了──所以史黛拉更要抢夺先机，至少她得要找到更多霸天虎或是能量柱的讯息。当然，最好的情况是，她可以早一步把能量柱找出来、让汽车人带走，避开潜在的战线。
「你别担心。」她注视眼前透着荧光的仪表器，「面对这种事情，我很有经验。」
想要击倒敌人，得先装备武器──对间谍特务而言，最大的武器，就是新情报。
「…我相信妳的能力。」擎天柱也明白这件事背后的影响；即使危险，还是得要有人去做。
「我会在外面等妳。」
虽然他不能代替史黛拉去冒险，至少，他可以在外头守着。
嘴角轻轻扬起，史黛拉知道她正在笑，不由自主地微笑。她把头轻轻地靠向车门。
「…好。」
＊
「怎么样？还顺利吧？」
才刚进屋，啪的一声打开灯，角落就传来一个年轻男子的声音，「她应该有如期地认为你被她给拐了？」
「…看样子是的。」有别于刚才的魅力自信，古德尔对那声音似乎有几分畏惧，「我会把她带到拍卖会……」
「有时候，平凡人果然比起我们更加好用。」灯光印出他一头利落的黑发，以及堪称魅力的微笑，「怪不得你还被留着。」
「……」古尔德咬牙，怒瞪格雷跟他擦身而过的背影。
「你自己小心点，别再把计划搞砸了，她的警觉性可没那么低。这可是你好不容易有的任务，要是你失败了，身为你搭档的我也会很困扰的。」格雷忽然停下脚步，转过头，褐色的眼瞳闪过一丝肃杀：
「还有，别怪我没提醒你，那个女人你碰不得。」
说完，格雷就离开了他的豪宅。
碰──
「混账！」古尔德狠狠一拳砸在桌面。
自从芝加哥一役后，别说威震天，就连在人类面前他都显得抬不起头──在格雷取代自己、成为和威震天唯一沟通的人类后，他的地位更是一落千丈。
眼球的血丝密布──他讨厌格雷，打从心底地憎恨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