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小叙，你有才华，有能力，有闯劲，你能成为作家，成为编剧，影响成千上万个读者，这与你在一个教师里当老师教这这山里的女孩子们走出去，是一样的。”
“不要因为感恩不要因为有愧疚之心留在这里，我当初力保你读书，可也是你自己争气，我力保你读书，力保这个学校每一个女孩读书，是因为我不想让任何一个女孩丧失读书的机会。我让你们走出高山，不是让你们非要回来的。
“可是方校长，您一辈子都在这里，您为女子高中奉献了您的一生。”坐在操场的看台上，我望像方校长，喃喃道。
“小叙，我们每个人生下来的使命是不一样的，你扪心自问，当一名老师，是你的使命吗？你要说是，我绝不拦你。“
方校长的眼神直直的看着我，仿佛看到了我内心深处的一切，但又不拆穿我，留给我思量的空间。
在那双又温柔又坚定的眼睛里，我仿佛一下子又回到了中考完那个暑假。
爷爷到村口那家小卖部给阿爸打电话，让他在广东给我找份活儿干，女娃养到15了，可以出去挣钱寄家用。我不知道他们是怎么说的，但当时的我对于未来并没有什么想象，读书或者出去打工对我来讲，都没有什么区别，不管去哪都能生活。
我从小读书成绩还行，班上60-70人，我能排到前10。每次期末考的成绩都要比平常好，但是每次期末考试成绩出来之前，奶奶总是会说：“小叙你不会又向你阿爸那样，平常都是抄的，一到考试就露馅儿吧？”
现在想来老人家也没什么恶意，就单纯陈述一个她眼中看见的事情，但我当时很不服气，“奶奶，你怎么小看人呢？我平常学习很认真的，再说阿爸明明说了，都是每次快到考试的时候，你们就让他回来放牛，考试才考不好的！”
爷爷奶奶种田养牛喂猪，稻谷一1-2熟，还种棉花油菜，家里养了一头牛春天用来耕田犁地，秋天达稻谷的时候用来转磨，平常就要有人去放牛。一般把牛牵到后山去吃草，绳子系到树上，然后在附近田里除草，等草除的差不多了，就把绳子解开，拉着牛到河里喝水。再从河里割水草回去喂猪。
忙不过来的时候，就让阿爸回来帮忙，所以他上学总是上一阵，不上一阵的，说起来是读了好几年书，到最后却连高中都考不上，实际上哪有人读书读一阵又不读的呢？学的都忘了。总得重学，重学又要再多交学费，可家里哪来那么多钱？听说当初四姑明明成绩也很好，但因为是女孩，所以就辍学出去打工了，留着阿爸读书，他高中没考上后也出去广东打工了。
所以为了和奶奶争一口气，我平常虽然贪玩，偷偷借同桌的小说看，但是快到期末考试的时候，总会临时抱佛脚，紧赶慢赶的搞学习，以至于每次期末考试都是我考的最好的一次。
我的中考也再现了历史。
本来按我平常的成绩，考上高中还蛮悬的，但那一年我一下子考了500多分，而那一年市一中又正好扩招，招生名额一下子增加到1000多，我就以吊车尾的名次录进去一中了。
所以这也是爷爷奶奶那段时间发愁的原因。
因为我考上一中了，家里没钱供我一直读书。我是一个女娃，但又是一个算命先生说以后是有大出息的女孩。
这可就纠结住了。
最终结果还是决定不读。
爷爷从村口回来的时候，我和奶奶正坐在门口择空心菜。
“小叙啊，你阿爸过几天就回来了，接你去广东。”
一锤定音。
我那时听到这话，知道要跟着阿爸一起去广东打工了。当时听到还蛮高兴的，“好嘞！我好久没见到阿爸阿妈了，他们都2-3年没回来。我初一他们走的时候，还说回来的时候要给我买一辆自行车呢去上学呢。”
不过估计现在就算是买了，也用不上去上学了，但有辆自行车的话，总归是开心的。我当时脑海中是这样想的。
我们村不读书的女孩太多了，隔壁邻居家的阿香姐，比我大2-3岁，我上初三那年她就和隔壁村的一个差不多年龄的男人结婚了，结婚几个月后我再碰见她，就看见她小腹隆起，听说已经怀孕3个月了。还有前村的一个女孩，老听奶奶提起的那个，说当年高中去四中读书的时候，学校还奖励了她500块钱，但是她读了高一一年，说是在学校太浪费钱，辍学后出去打工，年年往家里寄好几千块钱。
奶奶的语气都是羡慕，哪怕我当时只有十几岁，还是能听得出来。
我对于打工这件事，也有些期待。因为出去打工就能挣到钱了。我对于读书也觉得还行，因为我成绩好，而在我看到的那些小说里，女主男主都是成绩很好，在大学里认识的。我读了高中，才能去大学。如果不去大学的话，怎么谈恋爱呢？
小小的脑袋里面，还是很朴素的想法，一点也不知道那个看似简单的人生路口，会走向截然不同的人生。
9月1号那天，是高中开学的日子，我在打包行李，听说广东一年四季都很热，多带点夏天的衣服过去，冬天的衣服带1-2件就行。
晚上6点左右，村口小卖部的老板过来，说一中的老师打电话过来了，问我怎么没来开学。我们家没有电话，当时中考填信息时，联系方式留的是村口老板的电话号。
村里没有电话的人，要打电话时都到他那里，一分钟5毛钱。不管是接电话还是打电话，只要用的是这里的，都收费。
老板说完，就对着爷爷说恭喜：“没想到你家小叙读书这么厉害呀，要是我家儿子有你孙女成绩一半好，我们就不愁了。”
接着又说，”这天大的好事，就不收电话费了，让小叙教教我家二小。”说的是他家的二儿子，读小学。
“王叔，我不去读书啦。”我在奶奶房里听到外面的声音，跑出来说到，“我要去广东啦。”
小铺老板听到这话，忙向爷爷确认：“林叔，小叙读书这么争气，真不读啊？”
爷爷脸色有点不好看，又惯性带着大人说话间那种笑着的热络：“你也知道，二胜一年也挣不了几个钱，这读高中不像初中，到处都要花钱。。。”
剩下的话没再说。
“要不你让小叙去女子高中读，那的方校长我认识，每年不收学费，就收一点生活费，一年不到500块。”
爷爷没说话。
老板看爷爷，又笑着说：“我家那口子还在家里等我回去呢，林叔我就先回了。”说完，又冲我挥手，“小叙啊，有时间来找二小玩啊。”
“好滴，王叔再见。”
本来我也没把这当回事，没想到第二天方校长找到我家来了。
那是很晴朗的一天，天空很蓝，云是薄薄的一层棉絮状，隐约能看到后面蓝色的天空的颜色，空气中带着湿热。中午爷爷奶奶干完农活回来，我们正在吃饭。
一个齐肩短发带着眼镜的女人在门口站着，问：“请问林叙家长在吗？”
爷爷听到声音，“我是林叙爷爷，你是？”
“我是女子高校的校长，大家都叫我方校长，我是昨晚听老王说您家孙女考上一中了，打算不读去打工了？”方校长开门见山。
方校长出现在我家门口的那一瞬间，我想起了曾经看到的小说里，女主人生里也有一个非常重要的老师，在她高中最灰心丧气的时候鼓励了她，激发她的动力，最后在那位老师的帮助下考上了大学，遇到了男主，发生了很浪漫的故事。
我想，方校长于我而言，就是那个老师之于女主。我要去读高中。
当时不知道方校长又和爷爷怎么谈的，只知道方校长摸了摸我的头，说：“小叙，你一定会考上大学的，你想去读大学吗？”
我懵懵的点头。
“保证书
我林叙保证，进了女子高中后，一定好好读书，听老师校长的话，不挑皮不捣蛋，不攀比，心思都用在学习上，如果高中成绩不好，考不上一本大学，就回家放牛，去打工，再不去读书。
2002年，9月5日。林叙。”
9月5号那天，方校长那天又来到我家，在她的见证下，我写下保证书，背着书包跟她一起去学校。
脑海中那个暑假似乎还在眼前，一眨眼我却都已经读完高中，考上了北京有名的大学，和苏槐一起笑着闹着居然也考过了教师资格证，毕业回来成为方校长的同事2年了。
“您当年怎么说服我爷爷的啊”我不解的问到。
“我说你考上大学，毕业后一个月工资就能挣5000块。”
哈哈哈我大笑，打蛇打七寸。爷爷可不就是最看重钱的事嘛。我现在一个月当老师，工资3000，再加上还在写小说，林林总总各种稿费大赏一个月也能挣个好几百。
上个星期，收到邮件，有一本销售卖出去版权了，影视公司询问是否愿意到北京来当编剧？
于是就有了开头和方校长的那段对话。
留在这里继续教书，还是去北漂当编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