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舍得吗？

    锖面三玹问自己。

    不，或许他该问自己的不是这个问题。

    他真的没有想过报复后的结果吗？

    他是……想过的。

    那么，到底是什么驱使着他继续在这条路上前行的？

    ——是死去的所有人。

    不单单是他的弟弟，还有52区的养花老太与她的孙女、47区的愿意给每位路人一碗热腾腾的面的夫妻、63区说着要成为死神带给大家更好的生活的少年……

    ……

    那么多的人、那么多的好人，都因为什么狗屁的灵子失衡被直接下了死刑，他又如何能不去怨、不去恨呢？

    锖面三玹用一种冷漠的语气道，“舍不舍得又如何。人总是要死的，有价值的死亡总比在无知无觉中被屠杀好。”

    “原来你是用这个理由说服的你自己啊。”那个少女这样惊叹道，随后她又有些疑惑，“可是你们的死亡并没有什么价值啊？按照你的说法，死神都是一群冷血冷情的家伙，你确定他们不会为了维持什么灵子平衡而对自己的同伴下手吗？”

    “……但那终究是让死神死亡了。”被少女说到几近破防的锖面三玹深吸一口气，维持住面上还算是平和的气氛。

    不能冲动。他这样告诫自己。

    那女的手里还抓着那孩子，她能一路闯进来不知道挟持了他多少弟兄……他打不过那家伙。所以，不能冲动，锖面三玹。他再一次告诫自己。

    “唔……”她皱了一下眉，好像很不理解似的，“可是就这种程度，称得上是报复吗？一两个人、甚至是几十个人的死亡对于一个种族来说可以说是无关紧要的，你真的想要搭上你现在拥有的一切，达成仅仅只有这种程度的报复吗？”

    “除此之外还有什么办法？我们绝大多数人都没有灵力，有灵力的人几乎都会选择往前走去寻找更好的生活、成为死神改变自己所在的地位。如果能有别的办法报复死神，谁会选择走上这么一条死路。”锖面三玹的语气依旧冷静，但他额上暴起的青筋却将他的内心暴露的一览无余。

    对面的人好似没有看到锖面三玹掩盖的怒火，无知无觉地继续说道，“啊，所以你一开始是没有'用生命的代价来报仇'的觉悟的，哪怕到现在也是，还在幻想着不用付出生命来完成这一场几近不可能的复仇——你在想活下去？”

    她歪了一下头，状似不解道，“明明已经口口声声说着要不惜一切代价复仇了，明明已经想过要舍弃所拥有的一切了，为什么还在渴望活着？哦，对，你甚至渴望着自己有灵力这种东西——”

    她恶劣地用着最大的恶意去揣测锖面三玹的想法，“那么渴求着灵力的你在拥有灵力后会做什么呢？会像你所说的绝大部分人一样成为死神吗？真是可笑啊，明明如此地憎恶着死神，却会在自己拥有力量——”

    “不许你这样说大哥，你这个坏人！！”

    只见一直被按着头的小女孩从袖口中掏出一块刀片，不管不顾地从那个人的身后捅进去——

    四周的压力骤然增大。

    小女孩停在了原地，她瞪大了双眼，不敢置信地看到她的哥哥一下子就飞到仓库的对面，人事不知地倒在了地面上。

    女孩——留奈颤抖地握着手中的刀片，她想将刀片捅进那个魔鬼的身体里，她想动一动，可身体就像不受控制了一样，兀自在原地颤抖。

    眼泪大颗大颗地往外涌着，留奈咬牙想再说几句——可她现在连说话的勇气都快要没有了。

    好可怕……好可怕好可怕好可怕，比之前见到的还要可怕，会死的，所有人都会死掉的，那个人根本就不是来问问题的，那个人根本就是想要把所有人都杀死！！

    留奈、留奈你动一动啊……不能停在这里啊……

    留奈举着刀片，却怎么也无法再进一步动作。

    “停下……住手……”在巨大的压力下，锖面三玹同样被压倒在地，他惊恐地看着那个人伸出手，食指点到了留奈的头上，他拼尽全力才能在那种力量下吐出几个字——他终于明白了，那个人就是来到这里取乐的。他们如果顺着她的意，可能会活下来；但如果违逆她……

    在犹如天堑的力量差距下，他们什么都不是。

    *

    我……我刚刚是，怎么了？

    从问那些问题开始，我就感觉我的精神有些飘飘忽忽的，直到那个女孩的声音重新将我拉到地面上。

    精神回归的瞬间，我没能收敛好力量，造成了现在这种局面。

    但是现在不是思考如何解决这种局面的问题的。

    我收敛好力量，认真地反驳那个小女孩，“我不是坏人。”

    “你、你就是，坏人！”小女孩流着眼泪，大声哭道。

    “我有常识的，坏人是夺取他人财务或者生命的人，这些我都没有做过，你不能说我是坏人。”我皱了一下眉，心中不喜。

    “坏人！坏人！你就是……坏人！”

    “我不是。”

    “坏人……你就是！”

    “……”

    “坏……坏人……”

    “……”

    “呜……呜……”

    “……”

    “……”

    我几乎是冷眼看着这个小孩由愤怒变得只敢抹眼泪、连哭都不敢再大声哭，随后看向趴在地上还没起来的锖面三玹，不满地“啧”了一声。

    锖面三玹身体一僵，立马从地上爬起来，三步并作两步来到我面前一把将那个小孩抱了起来，并捂住了她的嘴。

    “这位……大人。”他弯下腰，头颅垂得很低，“请问您有什么需要我们做的吗？”

    我愣了一下，随口说道，“我要洗澡。”

    “是。”他抱着那个还在控制不住哭泣的孩子，缓缓退出了这个仓库。

    我眨了一下眼，看向那个被震飞出去的人。

    这时，有两个人走了进来，他们低头、弯腰，“大人，我们来把那个打扰到您的人带走。”

    我盯了他们一会儿，问道，“为什么？”

    “你们明明在愤怒吧？为什么要对我这样恭敬？”

    那两个人呼吸有很明显的停滞，随后我听到其中一个人说，“大人说笑了，我们的愤怒是针对那个打扰到您的人。”

    我眨了两下眼，“哦？”

    “……”那个人深吸一口气，继续说道，“我们把他带下去，会处理好他的。”

    “你的手因为极端的情绪在颤抖哦，而且……”我微微歪头，“我记得我好像没说有过他打扰到我这种话。”

    “……是，大人。”他们如是说道。

    我撇了一下嘴，不再理会他们。

    没意思。

    我收回自己的目光，走出仓库，抬头看向天空。

    伸手抚上我的心脏。

    刚刚那种很短暂的、仿佛窒息一样的感觉……是什么？

    我茫然地问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