瓦而赶到那边去的时候，已经围满了人。
她环顾四周，点了一下人头，自己是最后一个到的。
老头花国芳在钱思纯的门口拦着众人，不让别人进去，以免现场被破坏。
宁友灵宁阿姨受到了极大的惊吓，此刻她浑身瘫软，靠在墙壁上，被许多人围着。
最先发现尸体的人是宁友灵。
宁友灵吓得不轻，她的皮肤本来就白皙，这么一受到惊吓，更是显得非常惨白。
她拍着胸口，一脸惊魂未定的样子，絮絮叨叨：“我一直有晨跑的习惯，所以起得很早。路过小钱的房间，我看到门开着一条缝，以为小钱也起床了，还想问问她，要不要一起跑步。我看这小姑娘不爱说话，出来旅游都一脸不开心的样子，这么闷着不太好。但是我没想到。”
宁友灵长久地停顿了一下，脸部的肌肉不断抽搐，显然她十分不愿再回想起这段记忆：“然后我推了一下门，居然推不动。于是我就用了一下力，我当时好像听到了小钱的声音，她好像在喊我，喊我开门。于是我两只手一起用力，用力推门。”
说到这里，宁友灵看着自己的双手，大家也都沉默着，看着她白皙圆润的、戴着金戒指的手，在不停地颤抖。
“然后我就听见‘咚’的一声，门后面好像有什么东西倒了，我猜可能是小钱她晚上害怕，用箱子什么的抵住了门背后。但是我喊小钱，她不回应，我就更急了，更加用力。终于，我推开了，进了屋子，里面却看不见小钱。”
“我就喊‘小钱，你在哪’‘小钱，你别逗你姨’，我在屋子里转了一圈，因为我实在不敢低头，不敢低头看门背后到底是什么东西倒下来了。”
此时，宁友灵已经惊恐得涕泗横流：“但我还是看见了，就是小钱倒在地上。她的脸着地，我赶紧跑过去，把她扶起来，当时我以为她可能是低血糖，饿晕的，昨天我就注意到她没吃什么东西。但是我一上手，就感觉不对劲，一般的小姑娘身上都软绵绵的，但是她不同，那时她就已经僵了，整个人都硬了。”
“我把她翻过来，就看见她的心口处插着一把刀，羽绒服里都吸着血。我不敢碰那把刀，翻过来的那个时候，她的眼睛正好看着我，好像还在眨。”
这个时候，宁友灵早就是一把鼻涕一把泪了，几个女生虽然害怕，也露出了不忍心的样子。
山易卜拿着一包抽纸巾，给宁友灵拍着背擦着脸：“好了，阿姨，别怕了。把眼泪鼻涕都擦一擦。”
南寄柳去倒了一杯热水，让她喝了，压压惊。
许容从兜里掏出珍藏小零食，撕开包装试图塞给阿姨。
梅何易去一旁打了电话，瓦而听了几句，好像在报警。
等等，报警？
瓦而顿时警觉起来，人工客服不是说这里不受管辖的吗？
她拿出手机，点开论坛APP。
“力荐宝藏洗发膏！洗一次蓬三天，消灭头油头皮屑！”
面无表情地跳过之后，她赶紧去戳绿色像素史莱姆。
“你不是说不受管辖的吗？现在我这边有个同事死了，有人在报警，怎么回事？”
“玩家不要急躁，虽然不受管辖，但还是有基础的秩序维护者，来保证游戏的正常运行。您看到的那个人并不是在报警，她是在寻找游戏GM团队的帮助，以此来排除游戏中的不稳定因素。”
“那个同事是被人杀死的吗？”
“亲爱的玩家，这种事本人工客服也不能确定呢。这种事是需要专业团队才能确定的，人工客服没有权限妄下定论。”
“那我在这里待着，会有生命危险吗？”
人工客服沉默了十秒左右，最终还是很诚实地说：“我不能确定呢，亲。还请玩家您自己小心。”
瓦而无语了：“那我要是死在这里，怎么办？”
人工客服这次回答得倒是很快：“玩家的存在是有价值的，死亡也是有价值的哦。不过，出于本人工客服的私心，还是希望您能够活下去，能够不择手段地活下去。”
瓦而默默退出了APP，她心里有一个想法：死亡的人，不会之后永远都只能是这个游戏里的“NPC”吧？
那个所谓的围绕着她构建出来的世界，真的是构建出来的吗？自己的“NPC同事”，真的不是真人吗？
而自己，真的不是别人故事中的，“NPC”吗？
她恍然发现，自己每天浑浑噩噩地过着，根本就没有留意过身边的人。
看着是朝夕相处，实则如果某一天突然换了一个芯子，她都很难察觉得出来。
同时她也松了一口气：如果真是这样，那么她的家人都还是平安无事的。
梅何易挂了电话，王智川扶了扶自己的毛线帽子，问她：“怎么样了？”
梅何易淡淡看了他一眼，走到众人面前说：“我已经打电话求助了，应该很快就会有人过来清理这件事。最晚下午到。”
梅何易这么一说，大家都松了一口气。
孙文栋则不是很赞同：“下午到？现在才七八点钟，凶手就在我们之中。万一凶手他狗急跳墙，又开始杀人怎么办？”
说话间，孙文栋的眼神有意无意地往人群里面瞟，似乎在暗示什么。
瓦而也被他的眼神不经意扫过，顿时就感觉浑身不舒服起来，特别想给他两巴掌，这是一个包含轻蔑与怀疑的眼神，充满着恶意。
吴桐从人群里站了出来，他的短寸根根竖起，很鲜明地表达出了自己的情绪。
吴桐几步就走到了孙文栋的面前，指着他的鼻子怒道：“你有话就直说，有屁就直放！你就说你看谁像凶手吧！”
孙文栋也怒了：“我看你长得像个小流氓！二流子！你就是凶手！”
“好！老子现在就宰了你！”说话间就举起拳头，拎着孙文栋的脖子，就想要揍人。
大家看这两人跟斗鸡一样，几句话自己就开始斗起来了，连忙拉架。
高璇身为领队，直接肉身挡住两人，左手拦住吴桐，右手拦住孙文栋。
王智川烦躁地挠了挠头，却只挠到毛线帽子：“你们少说几句吧。一瓶酒没喝，自己就开始上头了。”
许容信奉没什么事是吃一顿不能解决的，她照例兜着一堆零食：“大家吃点东西，消消火、消消火。”
南寄柳不掺和这种事，她抱着胳膊，忧郁地站在一边，走廊的风幽幽吹起她的裙摆，像一副美人画卷。
花国芳说：“你们像什么样子？用拳头来指证谁是凶手吗？现在死了一个人，别说你们年轻人有压力，我们老年人也有。但这不是能够违规行事的理由！找凶手，也是要根据程序、根据法律办事，不然极容易造成冤假错案！”
瓦而对这老头刮目相看。
在坐大巴的时候，她晕车晕得不行，整个人被车辆颠得几乎要晕厥过去。
迷迷糊糊间，她听见有人在很大声地外放玄幻小说。
“来不及转身！在感受到异常的那一刻，迭嘉就将手中纸稿向后扔出！
“霎时间厚厚一沓白纸，转眼化作扑天雪花，纷纷乱飞，直盖向身后那人面门！
“那人的视线被遮挡住了，于是攻势稍缓。迭嘉飞身夺枪，一个拐脚将枪头踢出。眼见枪被送出，她又足尖在墙上一踏，借势蹬出，手心稳稳握住枪尾。
“臂肘一伸，一点寒芒，枪出如龙，直直攻向那人！”
无比醇厚的男声，在味道浓厚的大巴车里，盘旋、回荡，直直钻进每个人的耳膜。
瓦而感觉自己被精神与音波双重攻击了。
刚刚才经过一个红绿灯，冷不丁现在又经历一个。
她胃里泛酸，心里泛苦，翻着白眼，哇哇大吐。
“纸片还在空中飞舞，并未落到地面。
“墨迹掩映之中，那人只见迭嘉朝自己刺来，想也没想，见势就要硬顶下这一枪，却忘了自己手中握着的仅是一柄铁剑，而非自己的惯用武器——擂鼓瓮金锤！也没想到迭嘉这一扎枪及其凶猛。只得化剑为刀，一个抹身，仗着自己力大无穷，双臂有四象不过之力，利用劈砍的力道生生碰下了扎枪的力道，将这一击生生格住！
“甫一交手，迭嘉就认出了眼前并不是杨景风本人，而是一个极难对付的麻烦角色，也许三十余名掌门加起来，都不及他一人功力！”
......
“‘我没想到！居然是你！’迭嘉惊讶地大叫。”
瓦而幽幽地想：我也没有想到，这喜欢在公众场合外放小说的、没什么公德心的老头，居然还懂什么程序正义。
果然人不能只看一面啊。
各人惴惴不安地回到了房间。
而钱思纯的房间，几乎就在最外面，每个人要走出去，就必须经过她的房间。
大家几乎一整天都没有出门。
刚来第一天，或者说第一个晚上，就死了一个人，再怎么没心没肺的人也很难玩得下去了。
领队高璇将队员一个个安抚过去，并且道了歉。
瓦而暗叹一声：打工人都不容易啊，她心里不知道有多么害怕呢。
她坐在自己的房间内，玩着自己百分百电量的手机，给人工客服发了一条信息。
“你说，清理队今天真的会到吗？”
人工客服不正面回答这个问题，而是说：“玩家很聪明呢。”
“：）”
瓦而先发制人，回了史莱姆一个阴阳怪气的微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