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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宁振虽然也害怕自己晚节不保,但到底也不能让一个姑娘家大晚上一直蹲在县令府门口,吹一晚上凉风。

    青珌带着这位姑娘来到了平时县令府用来待客的前厅,还特意去后厨给她煮了一锅姜汤。

    宁欢也贡献出了自己冬天穿的厚披风,披在了女孩儿身上。

    等到姜汤煮好,宁欢便从青珌手里接过来,塞到了女孩儿手里。

    她蹲下身,仰头看向女孩儿那对在烛光下显得更加漂亮,却又红血丝明显的桃花眼,轻声慢语,语调比之前和顾淮说话时还要温柔:“小姐姐,到底是发生什么事情了,愿意和我们说说吗?”

    宁欢虽然嘴皮子厉害,怼人也怼得利索,但她其实是个待人很随和的姑娘,尤其是对女孩子,总是有无尽的耐心。

    更别说还是美女姐姐。

    也不知道要是现在顾淮在场,会不会又开始emo。

    他的欢欢对别人都是温柔可亲如春风拂面,结果轮到自己,就只喜欢逗自己玩,真是悲伤,嘤嘤嘤。

    女孩儿冷静下来之后,在陌生的环境里似乎还是有些瑟缩,手指紧紧攥着热腾腾的陶瓷碗,像是抓住了什么救命稻草。

    她抿了抿干涩的唇,似乎是不知道从何说起。

    宁欢眨了眨眼,接着开口:“那我们换个问题好不好?你叫什么名字啊?”

    闻言,女孩儿掀起眼帘,羽睫颤抖,对上了宁欢那对柔柔的杏仁眼,不得不说,虽然杏仁眼这种眼型不像桃花眼那样漂亮又惑人,但却总能给人一种安稳又纯然的感觉,让人无端有了安全感。

    她似乎终于有了勇气,轻声开口:“宋乐之。”

    “乐之?”宁欢歪了歪头:“窈窕淑女,钟鼓乐之,真是好听的名字。”

    宋乐之腼腆地笑了笑:“是我娘替我起的。”

    她明显放松了不少,终于端起碗来喝了一口姜汤,县令府的姜汤是按照宁欢的口味做的,味道不是很辛辣,还加了红糖,驱寒却又甜滋滋的,让人心情都能好起来。

    半晌,宋乐之终于抬起了头,看向正沉默坐在一旁的宁振:“宁大人,小女子是明泉县人士,之前早早便听说金塘县治理有方,如今也是实在走投无路了,便想来投奔县令大人,小女子能做很多事情,只希望大人能收留我一段时间。”

    明泉县也是滨州本地的一个县城,相比于金塘县面积要小不少,也更加偏僻,这还是从前宁欢读滨州图志解闷的时候才知晓的。

    宁振垂下眼帘,拈了拈手指,静默了一会儿才开口说道:“本官未曾说过不行,但姑娘是否要先同本官说清楚,到底是有何缘由,不然的话,本官也无法擅自决定。”

    宋乐之把喝空了的碗搁在了木桌上,手指不安地摸索着陶碗的边缘,似是在考虑到底该怎么说,良久,她才放开手指,轻声开口:“说起来,其实有些愧疚,毕竟家丑不可外扬,但正如大人所说,到了如今这步田地……”

    “我的母亲是木兰镇人士,算是出身于一个书香世家,后来便与前来木兰镇卖农货的父亲相识,两人不久便成亲了,母亲也随着父亲一起搬到了明泉县,本来,我们家中也很美满……”

    宋乐之不安地搅了搅手指,攥紧了单薄的裙摆,嗫嚅了一会儿才接着说道:“明泉县地处偏僻,百姓们也都良莠不齐,两年前,父亲不知从何人那里染上了赌博,家里先后搭进去了不少财物去帮他还赌债,母亲也与他吵过很多次架,他也曾赌咒发誓会改,可是,可是……”

    她突然便说不下去了,哽咽着哭了出来,单薄的肩膀开始颤抖,本来被拢在披风里的长发也倾落了下来,漂亮的桃花眼盈满了泪水,一滴一滴顺着脸颊滑下来砸到了膝头,整个人都哭得梨花带雨。

    宁欢可是最见不得漂亮女孩子哭,连忙站起身,抬手抱住了哭得不能自已的宋乐之,她明明和自己差不多高,如今才发现她居然瘦削得很,几乎整个人都窝在了宁欢怀里,像个没有安全感的小兽。

    顾淮:……我都没被欢欢这么抱过,我真的要闹了。\(`Δ’)/

    宁欢轻轻拍着宋乐之的后背,抚着她披在身后的长发:“别哭别哭,我们都还在呢,我们都会帮你的……”

    两人抱了好久,等到她平静了一些,宁欢才稍微退开一步,抬手捧起了那张哭得可怜兮兮的小脸:“你看,都哭成小花猫了,我们还不知道之后发生了什么呢,要不要接着说?”

    宁振:……他怎么不知道自家闺女什么时候变得这么会哄人了,这换谁谁不迷糊?

    也许,倒也不怪顾淮那小子想拱自己的白菜?

    宋乐之的脸腾地一下便红了,从小到大,她还没和哪个同龄人这么亲近过,当然,也没遇见过这么温柔的姑娘,她有些不好意思,但还是咬紧了牙关点点头。

    宁欢摸了摸她的鬓角安慰她,便又重新坐回了原处。

    宋乐之抬手抹了抹眼角的泪水,她其实并不擅长控制自己的情绪,她母亲就是个性子软的,她也不遑多让。

    “父亲的赌瘾从来都没有真的改掉过,他甚至后来便开始偷拿家里的钱去赌,就在前几天……”

    她死死咬住了自己的唇瓣,本就苍白的唇色变得更白了,良久才痛苦地闭上了眼睛:“父亲把我的婚事也赌了出去,是明泉县本地的一个泼皮无赖,快四十岁了也未娶亲,母亲和他大吵了一架,结果却被他扇了一巴掌……”

    “后来,后来,我便逃了出来……”

    宋乐之全身又开始颤抖,她猛的抓住了旁边宁欢的胳膊:“对不起,对不起,我只是太害怕了,我不是故意要留下母亲不管的,我真的不知道该怎么办了,离家里最近的就是金塘县……”

    宁欢整个人都呆住了,作为一个根正苗红的新时代女大学生,这个故事对于她来说简直像是个小说里的情节,宋乐之就是那个家中突遭横祸的悲情女主角。

    而不应该是一个普通女孩儿现实中正在经历的真实故事。

    只是可惜,有时候真实的生活甚至比狗血小说更加虚幻。

    宁欢赶紧握住了宋乐之的手:“好了好了,现在不是没事了吗?你母亲也不会怪你的,她还在等着你回去救她呢。”

    “回去救她……”闻言,宋乐之似乎终于反应了过来自己到底要来做什么,猛的站起了身,把宁欢吓了一跳。

    她直接“扑通”一声直直跪在了宁振面前,原本就有些凌厉的头发变得更乱了:“宁大人,我是真的走投无路,我现在也回不了家,我爹是真的会把我嫁出去的,求求宁大人救救我和我母亲吧……”

    这么一遭把宁振都给吓住了,他原本还沉默地坐在一旁,看着欢欢安慰宋乐之,毕竟女孩子家总是比他这个大男人更懂安慰人。

    但现在演变成这个样子,他也不能再装哑巴了。

    宁振连忙站了起来,托着宋乐之的胳膊就把她捞了起来:“宋姑娘啊,我是金塘县的县令,无论如何也管不到明泉县,不过明日我会替你写信到滨州知府,知府大人是个好人,此事他定会管到底的。”

    “这段时间你就先待在这里,你母亲那边我会派县衙的人过去保护她,但是拿不到知府的文书,他们也不能擅自行动,去对你父亲做些什么,你明白吗?”

    这其实已经是如今最好的解决办法了,在古代,官场也最为忌讳越俎代庖,去向上一级求助永远都是最安全的。

    赌徒最为穷凶极恶,宁振做了这么多年县令,显然是极为清楚的。

    但这也已经超出宋乐之的预期了,她一路风餐露宿逃到金塘县,原本也就是为了求一个缥缈的希望。

    “我明白的!”她连忙点头:“多谢宁大人,如此大恩,小女子纵使结草衔环,尚不得报。”

    哦呦哦呦,不愧是书香世家出身的姑娘,说话也都文绉绉的。

    她说着说着便又要跪下,把宁振都弄怕了,直接把她又按坐到了椅子上:“好了宋姑娘,别说报不报的了,这是本官该做的,你应该好久都没好好吃饭了吧?”

    “青珌,去厨房看看今晚剩下的野菜汤还有多少,热一热,给宋姑娘下碗面吧。”

    “好嘞老爷,我这就去。”青珌欢快地应着,转身便离开了。

    宋乐之的情绪总算是稳定了些,但眼泪也还没止住,眼圈红红的,活像是只兔子。

    刚才动静闹得挺大,咪咪也溜溜达达地走了过来,小动物对人类的情绪总是相当敏感,如今竟也放下了从前傲娇的身段,跳到了宋乐之的膝头,沉甸甸地依偎着她。

    宋乐之吸了吸鼻子,试探着摸了摸小猫毛茸茸的脑袋,暖乎乎的。

    距离父亲开始赌博已经过去好几年了,这一晚居然是她过的最安心的一个晚上。

    真是不可思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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