秘密

    可能是因为这次许柚的认错态度尚可,也可能是谈话间不经意提起了当年那些事情,吴元海没忍心多批评许柚,只是让她明天下午之前交一份五千字的检讨上来。

    得手写。

    不准抄。

    许柚认命地走出办公室,这回怕是又得手抽筋。

    “柚子?”

    江楠猫着腰走过来,看一眼办公室紧闭的大门,悄声道:“吴元海没把你怎么样吧,我听三班的同学说他贼凶,还爱叫家长,我刚还担心他要把你哥喊来呢。”

    许柚淡笑:“没什么,就警告了我两句,还没到请家长的地步。”

    “那就好。”

    江楠眯着眼:“对了,昨天广播站那事儿,你怎么突然整一个那么惊悚的告白出来?我跟你高一高二做两年同桌了,知根知底的,还从来没听你说过认识三班的宋祈年,老实交代!”

    “不是告白。”

    “那是什么?”

    许柚唇微张,想解释又不知从何说起。

    她在广播站喊的那句话的确不是告白,而是控诉。

    对宋祈年的控诉。

    江楠见她支支吾吾不肯说的样子,愈发狐疑:“难不成你还真的和三班的宋祈年认识?”

    “可是不应该啊,以前我们谈他的时候,你从来都不说话的,我还以为你看不上他呢。”

    宋祈年从高一转学过来那天起,就在淮城一中掀起了不小的浪。

    上至高三,下至高一,不少女生都扒拉着窗户偷看那位长相气质绝佳的少年。甚至还有不少外校的女生借校服来穿,都要偷溜进一中来看。

    后来他成绩一骑绝尘,周考第一、月考第一、模考第一……高中两年来,宋祈年的名字稳坐一中光荣榜第一位。

    他永远都是第一,从未跌落神坛。

    成绩让人望尘莫及,性格也冷淡骄矜,这样一个人当然很难追。

    所以这两年来听到谁谁谁为了看宋祈年,专门去三班篮球场各种地方偶遇,结果直接被无视,江楠都称其为“孤勇者”。

    至于许柚一句话不说,从来都是沉默着。

    好像别人追不追宋祈年,她不在乎,也不关心。

    以至于江楠乃至身边所有十七班的同学,都认为长相精致、家境殷实的许柚本身是看不上宋祈年的。

    这也是为什么那么多人喜欢宋祈年,却很少有人真心追他的原因。

    因为听说宋祈年没爸没妈。

    他是一个连高中都得半工半读的孤儿。

    他很穷。

    可是现在高三开学第一天,许柚整广播站告白那一出是干什么?

    “我不认识宋祈年。”

    许柚一句不走心的回答,将江楠飘远的思绪拉了回来。

    江楠还有些懵:“真的?”

    许柚面不红心不跳:“真的。”

    假的。

    当然是假的。

    许柚不认识宋祈年是假的;

    她不在意宋祈年,从不参与他的生活也是假的;

    她不在乎别的女孩儿追不追宋祈年更是假的。

    他们两个人认识,且很熟。

    不过这是一个秘密。

    一个只有许柚和宋祈年两个人知道的秘密。

    看着时间慢慢指向十二点,食堂打饭的队差不多排完了,江楠急急慌慌地拎着饭卡往楼梯下冲,一回头见许柚还在办公室门口站着。

    “柚子,你不吃饭吗?”

    “一班中午有小测要做,我提前看看书复习一下,就不吃饭了。你快去食堂吧,别等我了。”

    “这样啊,好哒。”

    江楠两小辫儿一扬,一溜烟地跑没了影儿。

    许柚慢慢走进一班的后排角落位置,高三刚开学,座位还没来得及重新排。这个位置,是她自己看方便就随便挑的。

    她扫了眼桌上几本乱糟糟的书,然后一本一本摞的整整齐齐,边角褶皱也要抚平,动作耐心温柔。

    这是她的小习惯。

    许父很爱书,许柚也跟着爱书。小时候家里没人陪她的时候,就会捧着一本书窝在小沙发里乖乖地看,不吵不闹,直到长至十五岁,许柚都觉得书是很好的朋友,她很珍惜。

    十五岁那年以后,就不是了。

    除了读书必要的教辅资料,她再也没有看过任何一本书,直至后来,教辅书也看不进去,一看就直犯恶心。成绩随之一落千丈,她变成了老师口中不争气、自甘堕落的学生。

    但这个小习惯从不曾丢掉。

    因为书一直在那儿,不曾变过,变得是她许柚。

    整理好书籍,又理了理书桌,许柚才从书包里抽出手机揣进兜里,转身去到学校后的一堵破围墙,轻车熟路翻了出去。

    她还没忘,宋祈年那混蛋还欠她一个说法呢。

    -

    后巷里路道逼仄狭窄,暗绿色的青苔排爬满石阶,小猫微弱的叫声怯怯地响起。

    “一只猫至于?!”

    黄毛被揍趴在地上,龇牙咧嘴,他纹着花臂纹身的胳膊旁扔着一根棍子,上面沾了点点血迹和猫毛。

    高个子穿着篮球服的男生呵一声,拿脚又踹了黄毛一下:“怎么不至于,这么小的猫招你惹你了这么虐?你还得好好谢谢你爸爸我没下死手,不然就你这样的施虐狂,直接横着进医院吧。”

    说着,他扬起拳头吓唬两下,被旁边的一个少年叫住。

    “邹北,回学校了,老班没准假。”

    少年身上的蓝白校服有点褶皱,脚上穿的是一双白色球鞋,不算新,但很干净。穿着打扮看上去普普通通,却总让人觉得跟他冷矜的气质不搭。

    他怀里抱着一只小猫,眼神冷淡,手上抚摸小猫的动作倒耐心温柔。

    宋祈年说完便没继续废话,转身往巷子口走。

    邹北追上来:“别啊,不说好了你去球场边儿的小卖部兼职我打球么,怎么又突然回学校了?难不成你还真听老班的话,说不准假让回校就真的回校啊。”

    宋祈年听话?

    鬼信。

    邹北忽然想到昨天的事,嘿笑一声:“你该不会是因为昨天广播站喊话那事,怕被老班揪小辫子所以才暂时听话的吧?”

    宋祈年不语,他单手抱着小猫,修长的手指时不时抚摸一下怀里的小猫,一双轮廓堪称完美的眼睛却很疏冷,无甚波动。

    他向来如此,性冷话少。

    邹北也见多不怪,宋祈年那张脸有多招女生喜欢,两年多的同班同学,他清楚得不能再清楚了。所以下意识地以为昨天广播喊话的那个女孩儿,也是平常喜欢宋祈年的女生里的一个。

    不足为奇。

    只不过,还是第一回有这么勇的。

    “我一大早可听王书浩说了,昨天广播喊话的那女生,是咱们班新转来的那个,叫许柚。听说她原来是十七班的,成绩中下游吧,不出彩,人也没什么存在感。但是——”

    邹北两眼放光:“昨天开学第一天,我瞥了一眼,真的漂亮!比林笙还漂亮呢!”

    宋祈年脚步微顿,而后又继续不紧不慢地走着,浓密的长睫垂下,在眼睑处投下一片阴影。

    他不在意地搭声腔,嗓音冷冷:“哦。”

    邹北还在说着早上听得八卦:“不过这不是最稀奇的,最让人不可思议的是她的成绩,她竟然是……”

    “我们这届的中考状元!”

    邹北连连摇头,此刻想来仍觉得匪夷所思:“你说许柚这么好的底子和智商,怎么会现在成绩那么差啊?她是不是发生了什么事情?”

    十七八岁的少年人总是天马行空,爱幻想一些有的没的。

    “难道她被夺舍了?”

    “我知道了,她的学习系统休眠了!”

    “总不能是她大病一场,脑子烧坏了吧……”

    邹北左手托着篮球转圈,嘴里咕哝不停,念经一般。

    他是话痨,时常念叨的宋祈年心烦,脾气不好的时候会踹他一脚让他闭嘴。

    可此刻,宋祈年仅是沉默着。

    少年身上的蓝白校服纯净干冽,因为抱着小猫,胳膊处的袖口沾染上一点淤泥。他随手一拍,怀里的小猫怯怯地“喵”一声,似是害怕被他抛弃,毛茸茸的小小身子颤颤巍巍。

    “别怕。”

    “喵……”

    小猫似是感受到了安抚,闭上眼睛,窝在少年的臂弯里睡着了。

    宋祈年眼皮耷拉着,目光清凌,看着怀里小猫这副虚弱的模样,眼前却浮现出的是女孩儿一张近乎苍白的脸色,唇瓣没半点血色,左半边的衣服鲜血淋漓……

    那是他来到淮城的第一天。

    那时候,她也是这样疼得轻哼一声,在他臂弯里奄奄一息。

    邹北还在叭叭不停,他故意撞了下宋祈年的肩膀,揶揄道:“你说许柚转到我们三班来,不会是为了你吧?”

    宋祈年下巴微扬,嘴角若有似无地扯一下:“考试的时候望你也能这么深究到底。”

    “……”

    邹北踢飞脚边的石头,看朗朗晴空,仍有些不甘心:“台风雨天刚过,球场积水正好干了,真就这么回学校?”

    “嗯。”宋祈年说,“我去趟宠物医院,你先回学校。”

    “那老班问起你我怎么说?”

    “该怎么说就怎么说。”

    宋祈年抬起胳膊,劲瘦如竹的两根手指随意扬了扬,清俊挺拔的身影消失在巷子口。

    丝丝缕缕的光线透过矮旧破败的青砖墙落在少年的双肩上,普通的校服折射出清冷的余晖,衬得他如从漫画里走出来的人物一样,熠熠生辉,遥不可及。

    像是忽然闯入了一个不属于他的平凡世界。

    这般的人,不该自困于小镇的樊笼。而应展翅翱翔,如鹰破长空,飞向他的繁华都市。

    淮城的细雨,又怎么困得住来自京北市的狂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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