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9章达摩殿之夜（三）
陆离和原岭等人本来在少室院周围找人，忽然看到十二院落那边火光冲天，心中登时一惊，担心那边有事发生，连忙改变方向，朝那边疾奔。
原岭见陆离一脸力竭之相，生怕他跑到一半就一命呜呼，到时候不好跟司缨交待，便干脆抓住他的肩膀，用轻功带他一程。
原来那火光，是众人在烧蝙蝠。
烧焦味很快就在空气里蔓延开来，寂远大师看着十分不忍，带着寺里的僧人盘地而坐，开始念经超渡这些蝙蝠。
那边，黑熊也奄奄一息地趴在地上。
它可能知道自己即将命不久矣，几次试图从地上站起来，结果都没有成功，只能绝望地发着不甘的低吼，任由混合着血水的唾沫从它的獠牙上滴落下来，那模样竟有几分可怜。
陆离和原岭几人到时，齐常遇正举着剑朝黑熊走过去，想将它一剑解决掉。
陆离没顾得上其他，立马就在人群中寻找陆峰。
几乎同时，陆峰也发现了他。
“爹！”陆离吃力地朝陆峰走过去。
陆峰见到陆离没事，心中也十分欣喜，转身也朝他走过去。
“臭小子，叫你呆在屋子别出来，你还到处乱跑。幸亏没事，不然我都不知道怎么跟你娘交待。”陆峰板着脸训道。
陆离把父亲里里外外打量了一遍，见他没有受伤，心下这才一宽。只是也就一瞬间的功夫，他马上又绷紧肌肉道：“爹，缨缨不见了，你看到她了吗？”
陆峰很是惊讶：“不见了？什么时候的事？”
陆离刚想说话，一阵诡异的哨声陡然响了起来。
他猛地一愣，下意识抬头向四周望去：“又是这声音……”
在场许多人，特别是经历过当年狐崖领一战的众人，听到这哨声，均脸色大变。
“这哨声……”
“该不会是……”
“是血罗刹的骨哨声！”
“血罗刹，血罗刹回来了！”
齐常遇刺出去的剑，眼见剑尖就要贯穿黑熊的咽喉，却生生被这哨声吓得停住。
等他想再次刺进去，躺在地上只剩下一口气的黑熊忽然眼睛一睁，猛地朝他冲过去，速度甚至比起之前还要凶猛，泛着凶光的眼睛血红一片。
齐常遇被吓了一大跳，险些被黑熊扑倒在地，幸好他躲得快，这才没事。
他手上捏了个剑诀，毫不犹豫就朝黑熊的胸口刺进去。
这一次，剑尖仅是刺破了黑熊的一点皮毛。
血从它密长的绒毛流了下来，一滴两滴地滴落在地。
那只黑熊好似察觉不到疼痛，仍然不断冲着齐常遇呲牙咆哮，两只巨掌乱划乱抓，硬生生把齐常遇手中的长剑给逼弯。
要知道齐常遇手中的这柄宝剑，可是昆仑派代代相传的宝物，只有掌门才有资格配戴，异常锋利，坚不可摧，如今却被黑熊顶成这样。
齐常遇心下大骇，忙运起内力，但是丹田内息干涸，根本就感受不到丝毫的内力。
从未遇到这种情况的齐常遇，面上不禁露出惊骇之色。
他不死心，又试了一次，结果答案还是一样。
就这么一愣神的功夫，黑熊的利爪已至齐常遇的面前，寂远大师见他避也不避，一惊之下连忙拿下自己的佛珠，将黑熊的利爪缠住，并往后拉。
黑熊挥起另一只胳膊，巨掌带着呼呼的风声就朝寂远大师的脑袋拍过去。
这一下要是拍中，寂远大师的脑袋就得当场开瓢。
说时迟那时快，连宵和虹炎同时出手，一个撩剑刺向黑熊的眼睛，一个挥剑就砍向黑熊的胳膊。
黑熊咆哮着，挥动着两只巨掌就朝他们左右拍过去，那力气大到反而把寂远大师拖得往前多走了几步。
连宵和虹炎为避开巨掌，只能中途变换招数，连宵一连使出“天殊十式”之中的三招，最后一剑刺入黑熊的右眼里面。
血，瞬间糊了它一脸。
可黑熊还是依旧感觉不到疼痛一样，只会一味攻击。
寂远大师和连宵、虹炎三人大为震惊，都下意识看向对方，他们纷纷在对方的眼里看到同样的疑惑和惊悚。
站在齐常遇旁边的徐建山，反应也不慢，几乎在寂远大师出手的同时，他也一把扣住齐常遇的肩膀，将人往后一扯。齐常遇这才没有成为黑熊的爪下亡魂。
徐建山冲着齐常遇怒目而视：“临阵对敌，最忌走神，你是怎么回事？”
刚刚从鬼门关走了一圈的齐常遇，看着自己微颤的手，脸色惨白如纸地说道：“我的内力……我的内力消失了……”
他话音未落，众人脸色均变，连忙调动内息试探，结果情况相同。
曹青豫的嗓音最大：“我的内力也所剩无几……”
秦皓天脸色难看：“我的情况也一样！”
奚睿紧张地看向自己的师父，见他也在调运内力，忙不迭问道：“师父你的内力怎样了？”
赵桓皱着眉头，摇了摇首，对他道：“别光顾着我，你自己也试试看内力在不在。”
奚睿“哦”了一声，马上依言而做，结果可想而知。
他的脸唰地一下惨白起来，还未开口，赵桓便知道是什么情况。
奚睿慌张地抓住赵桓的手，全身肌肉绷紧：“师父，我的内力也没有了，怎么办？”
赵桓的脸色难看至极，他看了一眼兄长的方向，道：“你去看看你师伯，会不会也这样。”
“是。”奚睿赶紧往回跑。
陆峰在旁边听到，也让陆离赶紧试一试。
陆离马上气凝丹田。
未等他探完，陆峰便等不及地问道：“如何？”
陆离又惊又喜：“我的内力无事。”
陆峰奇道：“毫无异状？”
陆离肯定地点头：“对，未有异状。”
陆峰：“那就怪了。”
陆峰抓住他的手，搭上了他的腕脉。
只见陆离的脉搏振动不如平时那般有力，应是这两日消耗过度损伤所致，但养一养就能恢复。
陆峰“噫”的一声，愈发惊奇：“还真的在……”
陆离着急地问道：“爹你呢？”
陆峰摇了摇首，眉头锁住。
原岭和容云也赶紧自探，不过他们与陆离一样，内力也还在。
不仅是他们，左刑和朱子墨、公羊柘、苗志远、了善也都没事。
但其他人可就没这么好运了，几乎所有人的内力都突然间没有了。
或者说突然间也不对，因为早在这之前，已经有不少人察觉到对敌吃力，出招力不从心，可就是没人往内力溃散这方面想。
“我的也没有……”
“怎么会这样？”
“内力不会真的不见了吧？那我以后怎么办？”
恐慌再次在人群里蔓延开来。
“是妖女！”
“一定是妖女回来报仇了！”
“你说的没错，这分明就是血罗刹的骨哨声！”
“当年她死得那么惨，这次回来还不得把我们所有人挫骨扬灰！”
徐建州大声怒道：“什么妖女！血罗刹早已经死了，死掉的人是不可能回来报仇的！而且这也不是血罗刹那个妖女的骨哨声，顶多就是有点像而已。”
像是在回应他的话，哨声急转变厉，原本就凶猛无比的黑熊骤然变得更加凶残恶煞。它不停冲着众人咆哮、嘶吼，兽性被完完全全激发出来。就连困在网中的蝙蝠也剧烈地挣扎起来，不停用它们的尖嘴啃咬着麻绳，就算把嘴咬破，咬得满脸是血，也不曾停下来。那股癫狂的样子，看得众人头皮都麻了。
寂远大师和连宵、虹炎合三人之力也没能将黑熊制住，它巨掌一挣，绑着它的佛珠即刻散落一地。失控的黑熊在人群里快速奔跑，撞飞了一名又一名的弟子。
顷刻间，扯着大网的几名弟子均被它撞倒在地。
黑熊力气极大，被它撞到之人，大多骨头俱碎，当场毙命。
大网一松，受困的蝙蝠蜂拥而出，开始疯狂地攻击着各派弟子，哪怕身上还着着火，也不能令它们慢下来。那一双双血红色的眼睛，闪烁着可怕的凶光。它们就像一件毫无理智可言，不怕疼，不怕死，只知道攻击的凶器。
一时间，场面再次失控。
各种哀嚎声、惨叫声，伴随着哨声不断响起，乱成一团。
众人愈发的惊惶。
陆峰惊愕失色地看着这一切，他一个人愣了许久，久到陆离都要怀疑他是不是被点穴了，这时他才动起来。
他不停张望，想找出那个吹哨之人，可惜那哨声仿佛从四面八方传来，根本就无法听声辨位。
陆峰猛地一把抓住陆离的手臂：“你之前是不是在哪里听过这哨声？什么时候？”
陆离只觉眼前的父亲奇怪异常，但面对他的提问，还是如实回道：“就在刚刚我去少室院找缨缨的时候。”
陆峰又急速地问道：“那你可有见过吹哨之人？”
问这话时，陆峰不止声音在抖，连人都在轻微地颤抖着。
陆离何曾见过他这样，当下又惊讶又疑惑：“没有，当时那些蝙蝠要袭击我，听到哨声后都往别的方向飞去，估计是收到命令了。”
一顿，他忍不住又问道：“爹，你这么紧张，是否也认为这哨声是血罗刹的骨哨声？”
陆峰不作答，手却下意识落在自己的腰带上。
他眼睛发亮地看着远方，破碎的神情透着一点绝望和凄惶，以及一点点希翼。
陆离还没见过一个人脸上的表情可以复杂成这样。
……
是你吗？
真的是你回来了吗？
阿缨……
陆峰颤抖着，明知不可能，但内心还是忍不住渴望着、呐喊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