双子剑

    司缨被摔得猝不及防,低声痛呼。

    她抬头刚想骂人,只见黑衣人的暗器像天女散花一样,接踵而至。陆离手腕一翻,凌空舞了个剑花,立时就将所有的暗器挡住。接着他飞身而起,一剑刺向黑衣人的胸口。

    黑衣人悚然,足尖轻点,整个人疾速往后退去。

    陆离自知轻功不如人家,所以这一剑灌注全力。黑衣人眼见避无可避,干脆咬牙承受这一剑,接着反手一掌就打在陆离的肩膀上。

    陆离直接被打得飞了出去,重重落在地上。

    倏忽间,他只觉体内一阵气息翻涌,下刻喉头一甜,似有什么要喷出来。陆离将嘴唇抿成一条线,生生又把那股腥甜之意给咽下。

    黑衣人似乎是被自己的鲜血刺激到,眼睛一片腥红,满是狠戾的杀意。他将贯穿肩膀的长剑拔出,扔在地上,接着纵身一跃,准备一刀解决陆离的命。

    司缨脸色大变,也不管这样做会不会暴露身份,不思假索地捡起地上几颗小石子就分别射向黑衣人身上的几处大穴。

    陆离目光一沉,左手不知何时多了一把匕首,已经做好与黑衣人鱼死网破的准备。

    可就在此时,一柄灵活如蛇的软剑夹带着一股强大的气流骤然划破夜空,将黑衣人手中的兵刃直接切成两截,将司缨射出去的小石头击成齑粉,最后划过众人,插进司缨后方的岩石中。

    软剑的剑身极轻极薄,在月光的照抚下,反射着极为清亮的光芒,惹眼得让人忍不住想多看它几眼。

    司缨也被吸引了目光,只是定晴一看,心里却掀起了一片惊涛骇浪。

    只因那微微颤动的剑身上面刻有一个字:四。

    说这是一个字,也许不太精准,因为一般来说,“四”的外围结构是个口字型,可是眼前的这个字却有点与众不同,它外面的结构是个椭圆形,而里面的笔画又好像是四条杠,与其说这是个字,还不如说是个图案更像一点。

    可就是这么一个四不像的图案,却让司缨差点瞬间泪目。

    因为这是四叔的标志,他每次铸完一柄剑,都会留下一个这样的图形。

    当年司缨第一次看到这个标志时,其实是很唾弃的。但是四叔说天下的铸剑师有千千万万,总得独辟蹊径,弄个与众不同的标志,不然怎么显得特别?

    当时司缨年龄小,听完后,居然觉得还挺有道理。

    直到后来的某一天,她才从怜姨那儿了解到真相。原来四叔一开始是真的想写个“四”,只是豆大的字不识几个,结果就闹出这么一个乌龙,但四叔这人好面子,死都不肯承认自己连个简单的“四”字都不会写,干脆将错就错,就一直沿用下来。

    如果她没记错,这软剑其实有两把。当年四叔刚把剑铸好,还来不及替它们取一个好听点的名字,狐崖领就被屠山了。

    黑衣人一见到软剑,眼中就露出惊骇之色,再顾不得收拾陆离和司缨,赶紧转身就逃。

    不多时,一道身影疾速而来,正是有着双子剑之称的陆峰。

    司缨心跳剧烈,目光死死地盯着来人。

    到了这会儿,她已经可以肯定陆峰就是温丛风。

    仇人,温丛风。

    因为四叔的铸剑冢是在一个比较隐蔽的山洞里,不是什么人都能找到的,但如果这人曾经在狐崖领呆过,那他就一定知道在哪个地方。

    司缨全身无法克制地颤抖起来,是兴奋,是愤怒,也有难以形容的愤怒。

    很好,他没死就好了,这样他们的账就可以慢慢一笔一笔的算。

    陆峰匆匆扫了司缨一眼,快步走到陆离身旁。他伸手刚想将儿子扶起来,陆离已经先一步自己站直身子。

    “你怎么样了?”陆峰问道。

    陆离没回答他的问题,而是指着黑衣人消失的方向道:“他往那边跑了。”

    陆峰当即了悟:“那你们照顾好自己。”

    说完,他便走到岩石边,拔出软剑,身影一掠,继续追黑衣人。

    直到他的身影完全消失在夜色里,司缨才愤愤不甘地收回目光。

    她恨不得立刻杀了温丛风,替狐崖领的众兄弟报仇,可是这副身体实在太弱了,根本就打不过他。她的瞳术用来对付别人还行,对温丛风却起不了太大的作用。他们对彼此都太熟悉了,温丛风早就知道如何破解她的瞳术。如果贸然动手,不仅会打草惊蛇,以后再想杀他就更困难了。

    司缨告诉自己不急,只要她继续留在陆家庄,总能找到适当时机杀他,替怜姨他们报仇。

    思忖间,司缨已然走到陆离的身边,想要当面谢谢他。

    “陆离,适才谢谢你,要不是你及时出现,今晚只怕我就无法脱离虎口了。”

    陆离没有说话,只是脸色极其难看地瞪了她一眼后,转身捡起自己的剑就独自离开。

    再次把背影留给司缨。

    司缨愣住,在原地呆呆地怔了好一会儿后,开始抓狂!

    这是第几次了?

    她掰着手指头数。

    第一次是前天晚上,原主儿刚进城她才重生过来那会儿。

    第二次是昨天晚上,得知她不宜同房后,他甩袖离去。

    第三次是中午!

    第四次是现在!

    这才短短三天,他就甩了她四次脸!

    司缨活了两辈子,虽然骂她的人一大把,但奉承讨好她的人也不在少数,还从来没有人敢这样对她,一时间气得她急跺脚,想也不想就追上去。

    “陆离你这是什么意思,一见我就摆着一张要债的臭脸,连话都不愿意跟我说。虽说这门亲事是父母作的主,你看起来似乎不大满意,可是你有气也别往我身上撒啊,我可没招你惹你,你要发脾气,麻烦先搞清楚对象再说。”

    陆离依旧没有理她,径自走在前面。

    男人步伐大,正常走路,与他同行的女子都会被他落下一大截,何况司缨现在这副身体又是走三步路必带喘一下,十分的娇贵虚弱,所以尽管司缨已经迈开步伐努力赶上他,可没走几步,两人仍然拉开一大段距离,加之她说话,他又不搭腔,司缨本来心中就有气,这下子就更生气了。

    她小跑上前,一巴掌拍在对方的肩膀上。

    “喂,你在跟你说话呢,你好歹给……”陆离突然轰然倒下。司缨被吓了一跳,盯着地上的人,讷讷地将后面那几个字说完。“……点反应啊。”

    陆离躺在地上,犹如死尸,自然不可能应她。

    司缨整个人都惊呆了,赶紧蹲下身子,想把人翻过来,可是手才碰到陆离的后背,便传来一阵湿粘感,一股难闻带着点腥甜的铁锈味同时扑鼻而来。

    司缨抬手一看,发现自己的掌心全是血。

    这些血是属于谁,不言而明。

    最重要的是,血的颜色极不正常,呈深黑色。这说明陆离中毒了。

    司缨二话不说,借着夜色察看了一下陆离后背的伤势,这才发现他后背的衣服不知何时已被血濡湿了。伤口很深,几枚暗器几乎已经没入肉里,还在往外汩汩流着黑色的血。

    司缨稍微忖量,便想通这应该是陆离接住自己时受的伤。

    所以他当时把自己扔在地上,是有苦衷的?

    司缨本来还挺介意这事,这下子想通后,心情豁然变好。

    “行吧,看在你是为了我才受伤的份上,本郡主就大发慈悲救你一命吧。”

    温丛风于她而言,有血海深仇;可是陆离对她来说,同样有救命之恩。司缨这人向来恩怨分明,秉承的就是有恩报恩、有仇报仇的原则。

    今晚陆离出手相助,虽说有可能只是无法做到见死不救,但是救了就是救了,司缨也想过日后定要找个机会报答他,未曾想到这个机会来得这么快。

    有人说他们艮山族从牙牙学语的幼龄小孩,到耋耄老者都会用毒,这句话虽然有点夸张,但其实也差不多。那是因为他们艮山族一直生活在深山老林里,那里不乏毒物和猛兽,生活环境使然,让他们的族人不得不从很小的时候就开始学习各种用毒制毒。

    一代传一代,蛊毒之术既成了他们的保命之本,也成为他们日常生活的一部分,缺一不可。

    身为艮山族的顶梁大柱,司缨这蛊毒之术自然也是精湛。她只是沾了一点血闻上一闻,便知道陆离所中之毒至少含有七八种剧毒,十分霸道,若不马上解毒,只怕是连一个时辰都挺不住。

    不过就这么点毒,根本难不倒司缨。

    司缨第一次来江陵,不知道陆家庄该往哪儿走,方才黑衣人带她走的是屋顶,当时司缨被晃得晕头转向,连方向都辨别不了,哪还有余力去记住路线,眼下替陆离解毒之事又耽搁不得,司缨打算就近找间客栈先住下再说。

    只是司缨有点高估了自己的这副身体状况,当她试图将陆离背起来,却发现以前用一只手就能抬起来的人,这会儿就算她把吃奶的力气都使上了,对方还是躺在地上一动不动,一点面子都不给她留。

    反倒她使了几回力,整个人就气喘吁吁,一副累得几近脱力的模样。

    不得已,司缨只好将客栈改成民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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