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行人下到鸾天殿地宫，上次来的时候，正在被玖宫岭围捕，沈南清没能好好看看这个地方。

    辗迟将假叶从自己的心境中放出来。

    破阵拂手，将假叶关入结界。

    假叶坐在结界中，环视一眼，忍不住笑着问：“沈南清告诉你了你们不少情报，破阵，你还想从我这里知道什么？”

    山鬼谣和沈南清的眸光可以说是寒如冰渊，假叶目光落在山鬼谣攥紧的拳头上，哼笑出声：“山鬼谣，你等这一刻已经很久了吧。”

    “不错，”他鲜少有如此情绪外露的时候，“看看这是什么地方，我很乐意在这里，用你来祭奠我的老师！”

    “别那么冲动，”假叶露出兴味的笑，“我还知道点沈南清不知道的，杀了我，你们就永远与世界的真相失之交臂了。我们的目标一致，都想要对付穷奇不是么？”

    假叶好以整暇：“所以说，大家合作合作，也不是不可以。”

    “搞清楚了假叶，现在是你为了活命向我们吐露情报。乞尾求怜的是你这个阶下囚——有什么资格谈合作？”沈南清目露杀意：“没有你的情报，我们一样可以打败穷奇。”

    “话不要说得这么满，”假叶不赞许地摇头，胜券在握般问破阵，“破阵，你真以为，带上你新铸造好的神坠，就可以成功打败穷奇了吗？”

    破阵目光凛了下来。

    “说起来，当年你留下疏桐收入自己门下，不就是为了得到穷奇的情报，以及——”假叶眯起双眼：“唤醒沈南清，让她凭借着我对疏桐的信任，蛰伏进昧谷么？”

    他如愿以偿地看见沈南清和山鬼谣脸上震惊的表情，忍不住大笑起来：“看样子，他们一点也不知道啊？”

    “等她成长起来，独当一面，潜伏进昧谷，给我致命一击。这是你原本的计划吧，破阵？只不过后来，相离神坠被夺，你等不起了，”假叶丝毫没有阶下囚的窘迫，反倒气定神闲，勾起半边唇角，“所以才会选中山鬼谣。山鬼谣，你可真得好好谢谢她。”

    沈南清咬紧了后槽牙，她对假叶的忍耐也到尽头了：“谁会相信你的挑拨。”

    “他说的是真的。”

    沈南清来不及反应，错愕道：“……统领？”

    “不愧是统领，就是敢作敢当。哦，还有你，辗迟，经过盛炁之地的战斗，我总算是明白了穷奇的力量为什么抗拒我。你和墨夷一样，都是最纯净的载体。”

    辗迟攥紧双拳：“你……！”

    见自己惹毛所有人，假叶满意地大笑：“别着急，别着急嘛——我这里可是有不少你们不知道的。”

    他若有所思，嘴角勾起兴味的笑容：“让我想想，该从哪里说起呢？”

    “就从最开始说起，”破阵沉声，“讲讲穷奇为什么会来到这个世界。”

    “你们也注意到了吗？没错，穷奇不属于这个世界——她的目的何在？现在又为什么急于得到神坠的力量，这些，你们有想过吗？”

    沈南清眯起双眼，她回想起疏桐回忆中，零星的那几个词语：“回家……”

    假叶有些意外，又觉得理所应当，“沈南清，破阵的计划也不算失败。有你的存在，的确给零添了不少麻烦。”

    “不过说的没错，就是回家。破阵，你很清楚穷奇的封印正在减弱，这就是为什么你不惜一切也要夺回神坠的原因——因为你想集合九个神坠的力量于一身，达到超越太极侠岚的境界，彻底除掉穷奇。”

    说完，他惊奇地评价：“想法很大胆。只不过，为了你这个目的，可是牺牲了不少人呐。”

    “你最好搞清楚自己的处境，”山鬼谣不耐，“我们没工夫听你在这里胡说八道。”

    “我看，我们没有谈下去的必要了。”

    “嚯，破阵，我难道哪里说错了吗？”假叶挑起了眉。

    破阵只说：“后世自有公论。”

    “公论？唯一能分辨对与错的是力量，”假叶觉得好笑，

    “力量可以扭转乾坤，力量可以重铸神坠，重获神坠之力，纠正过去的错误，破阵，你不就是这么想的么。不过，我说了，穷奇的封印正在减弱，对于她而言，要想冲破封印，最简单的方法就是等。

    可是她没有等——反而着急地派出疏桐出来催我——

    当然了，我也不想等，抢夺神坠，释放穷奇，就为了得到穷奇的力量。可是穷奇的力量却抗拒了我，选择了墨夷，直到刚才，我才想清楚这是为什么。”

    “你就这么有信心，你的意识能够战胜穷奇的意识？”沈南清冷笑，“即使你得到了穷奇的力量，力量也不会为你所用。”

    “说的不错，不过我自有我的办法，”假叶从地上站起身，边走边说着，“无极之渊一战，侠岚损兵折将，穷奇却没有乘胜追击，而是让三魂去抢夺神坠。原因很简单，她根本没有把你们当回事，她急于收回全部力量，是因为有更强大的敌人需要她留意。”

    破阵听完，指出关键：“抢夺神坠只是为了更快地恢复力量——他这么着急，是因为更强大的敌人就快出现了。”

    “不错——值得庆幸的是，这个更强大的敌人应该是你们的援手。”

    山鬼谣皱起眉：“侠岚的援手？”

    “这个世界除了侠岚和零，就是普通人了，”辗迟不太相信，琢磨起话的真假，“还会有谁能强大到足以让穷奇害怕？”

    假叶问辗迟：“我几时和你说，是这个世界了。”

    在场众人皆是一副意料之中的表情。

    “看样子你们知道不少，”假叶说着，斯条慢理地在结界上画出一副太极图，“太极有阴阳之分，如果这边是极阳世界，那这边——就是极阴世界。”

    看着太极，沈南清问出一个她思索良久的问题：“极阴极阳世界的通道，到底是什么？”

    疏桐称呼它为‘缝隙’，沈南清推测这就是通道，可是无法得到验证。

    假叶这回是真的感觉有意思：“你也想明白了？明明穷奇根本不将你们侠岚放在眼里，却格外在乎你沈南清的记忆，她迫切地想要知道到底暴露了多少情报，而这背后的缘由——是因为‘缝隙’。”

    “‘缝隙’？”辗迟疑惑，他听见过弋痕夕老师和沈南清他们讨论，“那到底是什么？”

    “是门，是通道，是边界，”假叶沿着阴阳交界的纹路，手指虚虚划过，“换句话说，是神树扶桑。”

    沈南清喃喃：“……果然。”

    她问：“干扰‘缝隙’的办法，你知道么？”

    “嚯，”假叶对沈南清提的问题很感兴趣，但依旧遗憾地说：“很抱歉，这个我真不知道。”

    辗迟好奇地问：“那我们在哪个世界？”

    破阵回答：“极阳世界。”

    “……那这个是……？”辗迟指向极阳世界里的那个圆。

    “穷奇。”

    “说的不错，山鬼谣。穷奇的零力是极阴之力，阳中有阴、阴中有阳，就是这个意思。”

    “那这边这个，就是我们的援手？”辗迟指着与穷奇形成对角的圆。

    “我说过，零不是属于这个世界的，所以你们的援手或许是一个更强大的零。辗迟，在你的身上零力和元炁都可以共存，那么在另一个世界，另一个未知的世界，谁知道会有多少可能性呢？”

    谈判进行到这里，假叶的情报已经超乎破阵预期：“你是怎么知道这些的。”

    “来日方长，我可以买个关子么。”

    山鬼谣审视道：“你不说，我们怎么判断你说的是真是假。”

    “你们还不知道吧，三魂之汰本来想除掉我。你们知道这是为什么吗？”

    “呵。”山鬼谣冷笑：“你有二心。”

    “你刺痛我了，别忘了我的二心因你而起，”假叶痛心疾首，继续游移打起太极，“不过这只是其一，其二，是我知道的太多了，其三，是我知道的都是真相。”

    说到这里，假叶不再吐露情报。

    破阵明白，在达成合作前，假叶不会再透露更多：“你们和我来。”

    “……”山鬼谣五指短促地紧绷，手臂绷直出清晰的肌肉线条。他垂眼，慢慢跟上破阵脚步。

    有人握住他的小臂，山鬼谣感觉自己皮肤冰凉，冷意侵染沈南清的掌心。

    一行人离开地宫，折回钧天殿的方向。

    钧天殿大殿，破阵拿出一卷陈旧的卷宗，徐徐展开。

    这是真正的无字之书。

    破阵指引辗迟往手卷上释放神坠的力量。

    流光溢彩的力量充盈着无字手卷，破阵屏息等待：“据说这上面记载了侠岚和穷奇的秘密，这是这么多年来，我一直无法参透。”

    “可是现在这上面也什么都没有啊？”辗迟挠头。

    “再等等，辗迟。”沈南清凝神看着手卷。

    等待的间隙，破阵问她：“关于假叶的话，你没有什么想问的吗？”

    沈南清不解：“关于极阴极阳世界？”

    “关于过去，关于他口中的那个计划。”

    沈南清怔然。

    ……容纳疏桐，唤醒沈南清，卧底昧谷，除掉假叶，这些有一半，她都曾经猜测过。

    可是都过去了，执着于过去不会让她获得更多。

    “这是侠岚的使命，”她摇头，“这没有什么好纠结的。”

    就像山鬼谣，此刻也不会纠结，如果去的是她沈南清，左师的死去是不是也不会发生一样。

    “我只对一点有些好奇，”沈南清看向屋顶，他们的头顶正盘旋着海东青，“那年杨井村，疏桐受假叶算计负伤，元炁暴走。在这之后，我醒了过来——这究竟是不是巧合？”

    按照当时的情况，她已经在心境中彻底迷失自我。就算是疏桐负伤，她也不应当能醒来。

    破阵慢慢地摇头：“不是巧合。我一直在用疏桐无法察觉的方式唤醒你的意识，但没想到你的醒来的时机，会碰上那场灾难。”

    如果一切都顺利，她会在某天的日光熹微中，睁开眼，慢慢地认识这个世界。

    而不是以那种方式。

    辗迟沉浸在过去的秘辛中，右手握拳一拍左手掌心：“哦——这么说，破阵统领还是你的救命恩人了？”

    沈南清温柔地绽开笑，“对，是我的救命恩人。如果没有统领，我一辈子都不会重见天日。”

    破阵愣住，眼中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错愕，接着失笑着垂眸。

    他伸出手臂接停不断盘旋的海东青，将密信取出。海东青啄了几下山鬼谣的手，扑棱到沈南清的肩头。

    “桃源山盛炁之地已经准备就绪，”破阵读完密信，望着她，“沈南清，接下来就交给你了。山鬼谣，辗迟，你们也一同去吧。至于神坠——辗迟，这是属于你的力量，你一定要善用它，明白吗？”

    “那这个手卷……”辗迟挠挠头，他还没来得及看看这个卷轴里是什么。

    “以后还有机会，”沈南清敲他脑袋，“等回来再看也不迟。走吧辗迟。”

    “哦哦哦。”辗迟嘟哝一声，跟上山鬼谣沈南清往外走的步伐。

    不知是谁一把推开殿门，外面艳阳高照，刺目的阳光笼罩在三人身上。

    “走吧，是时候让我们侠岚反击一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