充满檀木香的屋子里，我坐在凳子上给威儿绣着棉帽。威儿就在我的面前被如心和如意哄着。
真相已经大白，始作俑者是如今圣上，他想要压着这事，这事情自然就不会败露。
就算败露，谁又敢说皇上的不是！我也深知他能护住我，只是我自己的心永远不会舒坦。
这一辈子，我都只能做李兆然，而不是我自己。
“娘娘，你瞧小皇子在笑呢！”如心开心的说着。
我弯着嘴角，想到交代她们的事，“院子里的花种子可撒好了！”
“嗯，都撒好了，明年开春就能看到一片花海了！”
“是啊，娘娘，皇上恩宠娘娘还特地找了最好的花匠在我们院子里种了好几颗玉兰树呢！”
“是吗？”我看她们开心也便笑着，笑着笑着竟咳出了一口血！
如心如意吓坏了，楚寻安听闻后也不顾朝政繁忙便来看我。
我说我没事，可是没人信，楚寻安同我讲：“你身子不好，以后劳累的费眼的都让下人干好了，何必亲自动手！”
我卧在床上，“只是秀个帽子面而已，有何累的！”再说，亲娘秀的，和别人秀的能一样吗。
那些日子我看着威儿一点点长大，心中想了很多，或许是如楚寻安说得那样，我只顾自己解脱却不曾想他人。
纵然楚寻安做过的事我不认同，但无法否认的是我心里有他，而威儿，我又如何能离开他，他还那么小。
我自小无父无母，深知那种没人疼爱的感觉。
皇城不比普通人家，我无法预料之后的事情，所以，我无论如何也要看着威儿健康平安的长大。
至于李兆然，我会替她尽好女儿的孝道，把武齐侯夫妇当成自己的亲生父母，护他们一世周全。
心结已然打开，我的身体也越来越好了。
在深冬的第一场大雪落下，北疆传来急报，敌国首领为给死于楚寻安手下的王子报仇大军已然兵临城下！
边关将士已死守数天，敌国军队又气焰正盛，从前镇守北疆的将军丛效已被楚寻安杀死，如今却没一个人可以胜任！
一怒之下，楚寻安决定亲自前往北疆之地与那敌国军队一战生死。
或许，是我妇人之仁，从前的楚寻安也一直驰骋疆场虽无百战百胜，但也平安归来！
可是这次，我却着实为他担心到整夜无眠。
出城那天，他着一身金色盔甲，与万千将士于城外宣誓。
我着实不安遂在寺庙给他求了一平安福，为他系在身上。
白雪皑皑，寒风之中，楚寻安握着我的双手，眼里充满了亏欠，“照顾好自己，照顾好我们的孩子。”
我含泪点头，“会的，你要保重！”
可能是无法预测的未来，这次的离别让我俩残缺的感情得到了修复。
他紧紧拥抱着我，我也紧紧拥抱着他。
那一瞬，我才知道，我早已离不开他了。
离开之后，我站在城楼之上看着他和数万大军远去的身影。
“吾皇威武！此去必旗开得胜，所向披靡！青天在上，佑我大礼！”城楼之下是送行的百官与禁军，他们排排跪在地上，一遍又一遍喊着口号，直到大军消失在茫茫白雪之中。
战场之上，刀光剑影，金戈铁马，世事难料。
战士们的号角声回荡在空旷无垠的土地，如心如意站在我的两侧，提醒我：“娘娘，该回宫了！”
我四肢僵硬鼻子发酸，在转身的那一刻，眼泪终是止不住的流。
一个人的皇城终是寂寞聊聊，我守着威儿每日等着北边的来信。
信是有，不过都是几句：平安，勿念，照顾好自己和威儿。
日复一日，我看着威儿渐渐长大，想着何时才能与寻安相见。
每日都是在后宫琐事和哄孩子中度过，那日我又给威儿绣鞋，绣着绣着不小心扎破了手。
伴随着刺痛，鲜红的血如露珠一样往外冒。
所有人都说这出血可不是什么好兆头！
我一下便想到远在北疆战场上的寻安，不知他那里如何了。
“如意，今日是何月份？”我把如意叫到跟前。
“娘娘今日是二月最后一天啊，明日就是三月了！”
这么快！我心里顿时不安，因为北边已经很久没来信了。
深冬走的，如今春天也过了一半，这战事竟还是没有结果。
我正愁眉不展之际，只听一道惊慌的脚步声向着我这屋跑来！
“娘娘，娘娘！”一个小太监砰地跪在了我的面前，那个时候我连端水的手都是抖的。
“大胆奴婢，慌慌张张的，就不怕冲撞了皇后娘娘吗？”
“娘娘，皇上，皇上……”
我看那小太监的表情，当时如坠万丈深渊！
然而，那小太监又说：“娘娘，皇上回来了！我们胜利了！并且敌国愿意向我们献上两座城池！”
我以为我听错了，如心如意当时和那小太监呛了起来，“让你说话大喘气！”，“你个蠢东西吓死我们了”，
“……”。
我在他们的争吵中静下来，回来了，回来了就好。
现在他们才往回走，到京城也要最少十天。这十天，我就静静在皇宫等着他，哪也不去，等着他凯旋归来！
“娘娘，武齐侯邀您回府小聚，说今日是您的生辰！”
高兴之际，却忘了武齐侯一家。想起之前他们多次邀我，都被我拒了，那时北边战事不知，我无心与他们相聚。
现在悬着的心放下了，也可以回去了。
我想抱着威儿，但来的丫鬟说：“只是小聚，晚上便送娘娘回宫，小皇子身体金贵，还是不易走动。”
我一想，也是这样了，便把威儿留在了宫中。
出去的时候，我看到院中的玉兰树已经抽芽了，我与如意如心道：“好像不用多久便能看到满院子的花了！”
侯府，我被带路的下人领到大堂之上。
说是吃饭庆祝我的生辰，可我却未看到一个人。带路的下人把我送到也便走了。
我张望了一圈，却听到后面有人叫我：“静月，我女儿的身份用的可好啊？”
那一瞬，如同五雷轰顶，我连张嘴都觉得太沉。
武齐侯早已没了往日看我的和蔼模样，他经过我走到主座之上。“你一定好奇我是如何得知的吧？”
他什么都知晓了，却还是那般淡定，“是被打入冷宫的丛燕告诉我的！”
他喝了一口茶，“我知晓此事已有月余，思来想去，都觉得这事不能这么算了！”
“楚寻安虽贵为九五至尊，但我女儿的命也只有一条，这仇我实在是不报不快！”
当时的我早已浑身冰冷，连与他对视的勇气都没有。
“你也不必紧张，今日我找你来，是与你商议的！”
“商议？”我反问。
“你和楚寻安，到底谁该为我的女儿偿命？”
“说到底并不是你的错，可是我女儿却因你而死。你若是不想死，那我便把楚寻安的阴谋公之于众，让他成为千古罪人！我女儿的命，两城一宫的命他也该付出代价了！”
“别……”
“你女儿的命我来偿！”
“是不是只要我死了，你便不再为难他？”
“是。”
我跪下，“民女有错，任凭责罚！”
“你可想清楚了，你还有未满一岁的孩子！”
“民女意已觉。”
“好！”
“你死后，我便称你旧疾发作，命殒侯府！你还有什么想说的吗？”武齐侯到底念我和她女儿有相同的脸，连一句狠话都不敢对我说。
“对不起，待我向夫人致歉，不能再给二位尽孝！这期间，多谢二位长辈，我才深知被父母疼爱的滋味。”我低头答道。
“你没有怨言？”武齐侯发问，似是不相信我的所作所为！
说好的，要替李兆然尽孝，我跪地向武齐侯叩首，磕了三个头，“民女，没有。这一世，已是知足。”
也许，这就是我的归宿！我总想着逃走来躲避一切，想着有人能够搭我一把，渡我达到彼岸！
如今，也算是自我成全了！
那些曾经得不到的，妄想得到的，已经得到的，都如同过眼云烟。
人若死，什么也带不走。
我想着惠智姑姑说过的话：还回去便是了。
我想，如今便是还回去了吧！
一杯毒酒饮下，我四肢无力，眼前越发模糊。
头磕在地上的那瞬，我又想起楚寻安，想起他给我剥的栗子，想起他抱我走上悬崖，想起他说最爱的一直都是我！
原来，我已经得到了那么多。
那么，这样的我，死了又有什么遗憾呢！
只是，不能看到凯旋归来的他了！
*
嘉元二年，召月皇后因病去世，举国悲痛。
第二年，整个大礼的国土开满了玉兰花。
冀安皇帝带着两岁的皇子游历江南，他站到开满了玉兰花的树下，温柔笑道：“月儿，我带着威儿出来寻你了，他长大了许多，也很懂事。”
“只是，他太想你了。”
-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