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么？”她被这声饱含怒气的声音终于给拉回神了。无神的视线终于和他的视线聚集在一起。

    “江砚。”声音怯生生的，近似呢喃。她现在被他的低沉的脸色吓懵了。

    “我等了你一路，你就没有什么想说的吗？”江砚的脸色很是冷漠，声音冰冷刺骨。

    此时，她还站在最高台阶上，有点危险，他将她一把扯过来。“我……”季知念还没来得及说什么，被他吓了一跳，摇摇晃晃地站好。

    他的动作虽然不至于疼，但是明显的不耐烦和粗暴，态度很恶劣，以至于她刚准备开口要说的话，就硬是卡在嗓子眼里，怎么也说不出来。

    沉默。

    “我什么？”他等了许久，没半点耐心了，她仍然没说话。“你刚才不是很能说吗？”

    季知念抿唇，她想起刚才在路上，跟在他身后的时候，已经告诉自己他可能会发火，等会要哄哄他。

    但是他态度怎么可以这么冷漠！她心底冒上汹涌如波涛般的委屈。

    “你是哑巴？”他再次开口了。

    “江砚！你别这样。”季知念竭力压下情绪，努力提起紧绷的嘴角，想要缓和这窒息的气氛。

    “我只是忘了告诉你，我下次记得告诉你，好吗？”

    “对不起。”她走上前，想要拉他的手。没成想，江砚却毫不留情地把她推开，不接受她的主动示好。

    季知念咬紧牙关，“你还有下次吗？”他盯着她，轻声低语。“我告诉你，没有下次！”他的话语里充满了强势和控制。

    她猛地抬起头，月色洒在她的清丽的脸上，却毫无笑意。

    季知念本来因为叶清清的话，心情就已经够心烦意乱的了，现在，她被他的态度激起脾气，不想忍着了。

    “为什么？”

    “我为什么不能去酒吧，我只是没告诉你而已！”她一脸倔强，语气十分不客气。

    “你凭什么这么管我？我连去酒吧都没自己的权利吗？”

    她的一声声质问让江砚立马想起刚才她维护傅莹的话，从刚才他就听到这些。“这是我和傅莹的事，关你什么事？”“你凭什么管我？”

    现在，他又听到她再次说出这句——你凭什么管我。

    “你觉得我凭什么？季知念。”江砚一字一句说道，语调缓慢，暗哑的声音低沉。

    他想要遏制自己即将爆发的情绪，他明白自己现在的状态不是很好，可能会吓到她，但是愤怒被她轻而易举挑起。

    或许他已经克制了，但是季知念还是被他吓到了。

    意识到他在对她发很大的火。

    今天晚上他踩在别人肚子上的样子，之后他敏锐地抬起头看向她，深不见底的瞳孔弥漫着令人胆寒的敌意。

    视线触及的那瞬间，她心里陡然对他冒出寒意，很陌生，她对自己竟然害怕他而感到震惊。

    当然这之后，他迅速认出她，视线里消失了那种她害怕的东西。

    现在，他的状态再次让她觉得很陌生，竟不自觉地瑟缩了一下身子，步伐稍稍挪动一点点。

    江砚眼睛一刺，情绪快要控制不住了，他猛地转身，背过她，砸向栏杆。

    那道铁被击打的声音，撕碎了平静的街道。

    夜色的江城绚烂，天空悬挂弯月，月光砸在他的脸上。

    因为不用担心她看到，他不再控制脸上的情绪了，脸上的每一寸都被月光照得清楚异常，显示着他的愤怒，眼角竟然发红。

    “你知道我有多担心吗？你知道我看到你被人踩在脚下什么感受吗？”

    “你觉得我凭什么管你？”

    但季知念看不到他的脸，他的一声声质问都让她心里难受极了。泪水涌上来，她突然很后悔自己今天去酒吧。她没想那么多，只是答应傅莹的提议，想着坐坐就走了。

    但是怎么后来发生这么多事？

    泪水越来越多，控制不住，她的抽泣声再也压抑不住，看着他的背影，泪水将他慢慢模糊。

    江砚听到她的哭声，本来不想搭理的，还是遏制不住，他一转身，就看到她耸动着肩头，瘦小的肩膀不住地颤抖。

    “你哭什么？”江砚看到她这样子，心很疼，烦躁暴怒的情绪还没消化好，他不想看到她的泪水。他不说还好，一说她的泪水更是控制不住，流得更多了。

    “别哭了！”他难耐地冲她大吼道。“你有什么好哭的？”

    季知念动作一停，然后沉默了几秒，她动了，默不作声地跑走了。她的速度很快，似乎是怕自己妨碍他了。

    江砚看着她的身影消失了，只是人明明不见了，耳边却总是感觉有她的哭。

    他握住拳头，终于忍不住狠狠踢了一下栏杆，迅速跑向季知念消失的地方。

    ***

    这边，季知念也不知道跑了多久，气喘吁吁的，坐在街边木质的座椅上，慢慢平复好情绪。

    脸上几乎都是泪痕，被风吹干，皮肤似乎都有点干干的。她环顾四周，这才发现自己跑到了公园，四周静悄悄的。

    夜空漆黑、湛蓝。树木的轮廓黑乎乎的，一片片阴影。

    街边的鹅卵石光滑，被昏黄的街灯照射着。

    再前面，更亮，好像是一个广场。有几十个人头在跳舞，放着凤凰传奇的音乐，很是热闹。

    她坐着，视线到处跳动，想看看能不能看到他。尽管她知道———他是不可能出现的。因为他这么生气，他那么呵斥她，对她这么不耐烦了。

    怎么可能呢？

    但是……她还是不知道为什么自己心里老是存有希望，一个微弱得不能再微弱的希望。

    这希望不断捉弄她，每次当看到经过的人都不是他，脸上就不受控制，满是颓丧。

    她想装着不在意笑一下，却硬是没办法提起一丝微笑。

    最后，她终于放弃了，翻开手机微信，看着他的微信。

    她忍不住回忆起刚才发生的场面，细细搜索每一处的细节。

    这时候，电话响了。

    “念念啊，你在哪里？”电话那头传来林月的声音。“妹妹刚回来，她看起来很不好，也不知道是怎么了。”

    “我，我和姜佳在一起，刚分开。”季知念说道，她想起江砚那一脚，力道一看就不小。“你给她拿个药膏，她好像摔倒了。”

    “啊？你怎么知道？好，我等会看看她。”林月惊讶道。

    “我刚才和她在一起。”季知念低垂着头，长长的睫毛扑散在眼睑下，看不清神色。

    此时，她的脸色很低沉，手悄悄握起来。“那个，妈妈……”

    那声妈妈很细微，但是从电话那头清晰传过来了。那一刹那，林月愣住了。尽管隔着电话，隔着电话，一股奇异的氛围弥漫开在两人的周身。

    “嗯，念念，”林月遏制住激动，怕惊扰到她，轻声细语道，“妈妈在。”

    季知念眼睛一酸，手指都被她攥得发白。“就是……”

    她心脏不停加快，“砰、砰、砰”。

    心脏跳动的声音在耳边大极了，热烈极了。她害怕心跳声被她听到，引发她的怀疑，她赶忙将手机稍稍移开。

    “怎么了？”

    “你那时候为什么要离开爸爸。”季知念竭力遏制忍不住颤抖的声线，语气装作十分随意，她想要引发一个普通的话题，就跟谈论吃饭喝水那样，不是什么大事。

    话落，电话那头沉默了一下。不用她煎熬很久，几秒后，声音就传来了。

    “怎么突然问这个？”林月跟平常一样，没有什么其他不寻常的反应。

    “就是突然很想念爸爸，然后也有点好奇。”季知念感觉嘴唇很干，添了一下干得发皱的嘴皮。

    “不能说吗？”

    “这有什么不能说的。”林月笑道，“妈妈只是和你爸爸没感情了。”

    她话还没说完，季知念抢过她的话：“那你很喜欢他吗？他比爸爸还好吗？”尽管她没直说他是谁，但是大家都心照不宣。

    “是啊，妈妈很喜欢他才跟她结婚的。”

    “你很喜欢他？喜欢他什么？”

    “妈妈喜欢叶叔叔的体贴。”林月感觉快要招架不住她的追问。

    “爸爸不体贴吗？叶叔叔他——”

    “你叶叔叔他人很好，很顾家，很照顾你弟弟的……”林月边说边绞尽脑汁想着叶正建平时对自己的关心。

    她怕被女儿发现自己其实不喜欢现在这个丈夫的事实。她想让自己的再婚在女儿的眼里是因为感情而结合的婚姻。

    毕竟真实的原因她自己心里十分清楚。

    就这样听林月絮絮叨叨地不断说起他的好处，感觉到妈妈的开心幸福，季知念觉得自己继续追问下去的勇气，是一丁点都没了。

    她想为什么不喜欢爸爸了，爸爸不体贴吗？但是她不敢。

    但是她最最想弄明白的是——你到底有没有插足别人的家庭，但是她不敢。

    之后，她也不知道说了什么，胡乱应付几句，也不知道自己说了什么，只想挂断电话。

    最后季知念在挂断前，说了一句。

    “我很想爸爸的样子，妈妈你那里爸爸年轻时候的照片吗？”

    “可以给我吗？妈妈。”

    这头，林月挂断电话，迅速冲到厨房倒了一杯水，整整一杯喝下去了，失去了平时的优雅。

    她倚靠在柜子上，一脸惨白，看起来没有半点力气。

    缓过神，她走进卧室，打开首饰柜子。她打开隐匿的角落，柜子有一个暗层，只有她知道。

    她打开那里，是一个怀表。

    打开怀表，是一家三口照片，只有黑白颜色，是一张老照片，微微泛黄，但是照片崭新如故，丝毫没有折痕。

    照片上，女人抱着一个女婴，身后站着一个男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