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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时欢欢紧了紧身上的长袍,定睛朝着木门方向望去,只见一慈眉善目的老妪怀中携着一个包裹,挎着一只竹编菜篮,佝偻着腰身,正颤巍巍地向前走来。

    “母亲,你这一大早去哪里了?拐杖也不带。”

    赵方屏快步走到老妪身前,顺手接过她怀中的菜篮和包裹,担忧地看着她的眼睛,转身将门口立着的槐木拐杖置于老妪掌心。

    老妪笑呵呵地接过拐杖,敲打着地面缓慢前进。

    “去市集的路我不知走了多少遍,哪还用的着拐杖?再说有你王大嫂陪着我呢,真是大惊小怪。”

    时欢欢这才注意到眼前的老妪双眼失焦,竟是个盲人。

    赵方屏屈身搀扶着老人走到时欢欢面前,抬头解释道:“唉,不瞒姐姐说,赵某自幼家境贫寒,孤儿寡母苟活于此。母亲为补贴家用,做了半辈子的绣娘,因常年挑灯熬夜赶工,眼疾便愈发严重……可惜我医术不精,无法还母亲光明……”

    只见赵母停下身来,朝着四周挥了挥手,疑惑又惊喜地问道:“方屏啊,你这是在和谁说话呢?是那天你捡来的姑娘醒了吗?”

    时欢欢看着眼前赵母松弛沧桑的双手,忽然想起了烛灯下为自己挑灯熬夜绣罗衣的时夫人。

    酸楚的泪水浸润着她的双眼,时欢欢突然向前紧紧握住赵母的双手,许久不言。

    赵母扭头寻找杵在一旁的赵方屏,嗔怪道:“这真是你那天救回来的姑娘呀,她醒了你怎么也不告诉我?!”

    赵母随即又摸索着时欢欢的胳膊,触碰到了她单薄的里衣,继续责备道:“你看她穿的如此单薄,这旧伤刚好一点,万一又感染了风寒,可怎么办?”

    赵方屏挠了挠头,小声嘟囔道:“她昨天差点把我胳膊拧下来,哪那么容易受风寒……”

    赵方屏只图一时嘴快,竟忘记了感官代偿。这赵母虽然常年眼盲,但听觉却愈发敏锐。只见她拧着赵方屏的耳朵,把疼的呲牙咧嘴的赵方屏揪到时欢欢面前,轻声笑道:“姑娘切莫和我这顽劣小儿计较,他虽懂医术,但却很少与女子往来,难免对姑娘照顾不周,若他哪里冒犯了姑娘,还请姑娘不要放在心上。”

    时欢欢不屑地瞅了一眼弓身叫喊的赵方屏,转头对赵母轻声回复道:“赵姨请放心,令郎于我有救命之恩,何谈冒犯。”

    赵方屏弓着腰,对着赵母可怜兮兮地哀求道:“母亲你快放手,我都这么大了,就不要在外人面前揪我耳朵了,多丢面子啊……”

    赵母刚松开手,赵方屏瞬即躲在了时欢欢身后,撅着嘴探出头来,一脸哀怨地看着时欢欢。

    “你呀……你呀……真拿你没办法……”

    只见赵母试探地伸出手,在屋内的茶案上不断摸索。

    时欢欢见此,立马起身上前,关切地问道:“赵姨这是要找什么,我来帮你找。”

    赵母对着时欢欢面带微笑,携起桌案上的包裹,慢慢打开,只见一件月白色的罗衣素裙展现在她的面前。盈盈水蓝,如沧海凌波,也若晴空万里。

    时欢欢呆呆地望着眼前的衣裙,心头一怔。只见那上衣交领上赫然绣着一朵含苞待放的玉兰。

    赵母将衣裙递到时欢欢手里,慈爱地轻声安慰道:“那天方屏慌忙将你带回,听方屏说你身负重伤,昏迷不醒,我便帮你擦身换衣。不瞒你说,我做了半辈子的绣娘,现虽眼盲,但这玉兰花样我一摸便知。只可惜我现在老眼昏花,也做不动衣服了。但这几天我逛遍了市集上的成衣店,总算找到了这件带着同样玉兰纹样的罗裙,虽这绣工一般,但我想姑娘若见此花,心中或许也能多一丝慰藉……”

    未等赵母说完,时欢欢只觉鼻头一酸,再也隐忍不住内心无处宣泄的情感。只见她一头扎进赵母怀中,低声抽泣起来。

    她这副模样如同幼时因习武偷懒,被时景安训斥,便一路小跑钻进时夫人的怀抱里,肆无忌惮地发泄着内心的委屈。

    赵方屏静静地站在旁边,嘴角一沉,眉头微蹙,眼底透露出一丝不易察觉的寒光,但仅此一瞬,便满是疼惜爱怜。

    他犹豫着伸出右手,曲了曲手指,想要以此抚慰。可他忽而神色怅然,只此作罢,默默收回。

    赵母怜惜着怀中的时欢欢,眼含热泪,轻轻抚摸着她的后背和额头。

    “啊……”

    时欢欢轻嗔一声,赵母关切地问道:“孩子你这是怎么了?”

    赵方屏见此立马将时欢欢拉到床边,满脸心虚道:“母亲不必惊慌,她大病初愈,再加上几日未进食,难免浑身乏力,所以早晨起床时,一不小心摔倒在地,磕破了额头……”

    只见赵母脸色微愠,又揪住赵方屏的耳朵指责道:“你呀你,这么粗心大意,以后要是有了妻儿,我看没病都被你治有病……”

    时欢欢闻此,眼中虽还泛着泪花,但也没忍住扑哧一笑。

    赵方屏出神地看着巧笑嫣然的时欢欢,浑然忘记了耳朵的疼痛。

    “轻罗小扇白兰花,纤腰玉带舞天纱。疑是仙女下凡来,回眸一笑胜星华。”

    赵母疑惑地摇了摇头,随即吩咐道:“你瞎嘟囔什么呢?还不快去给姑娘拿舒痕膏。”

    赵方屏瞬时回过神来,单手捂着滚烫的耳朵,瞥了一眼时欢欢的额头,带着擂鼓般的心跳,快步朝药房走去。

    赵母抚摸着时欢欢的脸颊,爱怜道:“我把他支走啦,你趁现在,快把新衣换上,看看合不合身。”

    时欢欢费力换好衣服后,左手轻抚着胸前的玉兰花,脸色阴沉,不禁攥紧了拳头,心里暗暗思忖道:“岑舜安,早晚有一天……”

    “母亲,舒痕膏来啦。”

    赵方屏突如其来的一句瞬间打断了她的思绪。

    赵母催促着赵方屏道:“还愣着干什么,还不快给姑娘敷上。”

    时欢欢转过身来,理了理衣襟,正好与赵方屏四目相对,旋即略微侧首,不自在地左顾右盼。

    自从赵方屏将其救回,时欢欢便一直穿着那件宽松肥大的白色里衣。俗话说人靠衣装马靠鞍,时欢欢近几年很少再随父征战,又加上时夫人对其宠爱有加,原先瘦削的身材竟开始略显丰腴。但在这件月白色罗衣的衬托下,却又多了一丝清冷禁忌的美感。

    赵母起身向前,拉住时欢欢的手往赵方屏身前挪了挪,期待地询问道:“方屏,我眼盲,你看母亲挑的这身罗裙合不合姑娘的身,好不好看?”

    赵方屏立在那里,手中的舒痕膏被托在半空许久未动。

    此时的他眼底竟隐含几分柔情,只见他深深望着时欢欢,许久才沉沉吐出两个字:“好看。”

    赵母心满意足地点了点头,随即又打趣道:“哎呦,看呆了你这是,没出息的样子,还不快帮忙搽药!”

    赵方屏无奈地朝着赵母苦笑:“哎呀母亲,你就不要再拿我打趣了,我……我也是要面子的……”

    赵母捂嘴偷笑道:“好啦好啦,姑娘快坐,让方屏再替你诊断一下。”

    只见他二人坐于床边,赵方屏伸出右手,轻轻放在时欢欢的手腕上,凝神切脉。

    时欢欢扭过头看向窗边的茶案,上面放着赵方屏清晨披在她身上的外袍。

    切脉完毕后,赵方屏理好时欢欢的衣袖,轻哼一声,缓缓道:“母亲莫要担心,她体内的毒这段时间算是被压制住了,不过她这腿,还是需要好好静养。”

    说罢赵方屏便打开舒痕膏,歪头看着她的脸,将一抹药涂抹在她额角的伤口处,动作轻柔无比。

    时欢欢紧闭双眼,感受着额间透出的丝丝清凉。她的嘴唇和赵方屏修长的脖颈此刻近在咫尺。

    时欢欢均匀温热的呼吸不断挑动着赵方屏的神经,只见他喉咙上下滚动,那若有若无的酥痒让他不禁双耳泛红。

    “好了。”

    赵方屏收回手指,木讷地转身站起。

    只见赵母微笑着走近,抚摸着时欢欢的双手,轻声诉说道:“孩子,这段时间你就住在这里安心养病,想吃什么想喝什么使唤方屏就行……”

    时欢欢起身朝着赵母深鞠一躬,敛容正色道:“多谢赵姨和令郎这段时间的照顾,大恩大德,小女子没齿难忘,只不过我还有要事在身,不便过多叨扰,今后若有缘分,必会再见。”

    赵母听此一愣,随即慌忙挽留道:“哎呀,俗话说伤筋动骨一百天,你这腿伤才刚好一点,况且你一个姑娘家孤身在外,如何不让人担忧?姑娘切莫心慌,把身体养好再去行未完成之事才是正解啊。”

    赵母拉了拉杵在一旁的赵方屏,小声暗示道:“你倒是劝劝她啊!”

    赵方屏看了赵母一眼,随即回答道:“母亲,既然她要走,我们也不可强留,再说我都睡了快一星期的柴房了,她这……哎哎哎,母亲饶命!”

    时欢欢内心冷哼一声,头也不回地朝门外走去。

    “等等!”

    只见赵方屏追上前来,将一样东西放在了时欢欢手中。

    “金丝玉佩?!”

    时欢欢惊喜地看着手里的玉佩,对着赵方屏感谢道:“原来是你替我保管起来了,我还以为弄丢了,这是我爹留给我的唯一遗物,无论如何,这段时间还是谢谢你……”

    赵方屏看了一眼庭院中的萧瑟凋零的玉兰树,随后便从袖中取出一块一模一样的玉佩,在时欢欢面前摇了摇,之后便挂在了腰间的带钩上。

    “这是?!你怎么会有一样的玉佩?”

    时欢欢顿时觉得身后寒意蔓延,心中隐隐不安:“这金丝玉佩乃是父亲从北疆带回来的孤品,世上仅此一枚。如果他手里的是假的,为何又要故意在我面前展示?他到底有何目的?”

    赵方屏俯身向前,透过面具紧紧盯着眼前满脸疑虑的少女,沉默不言。

    果然,只要赵方屏不张嘴,他这身皮囊说不准还真能入选岑国的《香草佳人录》。

    “你留下来好生养伤,等你痊愈了,我便告知你想知道的一切。”

    时欢欢眉头紧皱,警惕地盯着这双面具后的眼睛,刹那间一个转身便擒住了赵方屏的胳膊,另一只手顺势便要去摘掉他的面具,同时咄咄逼问道:“你到底是谁?!”

    昨天还打不还手看似毫无功力的赵方屏,此时突然一个反手便将时欢欢锁在怀中动弹不得。只见他靠近时欢欢的耳朵,轻语道:“我说了,只要你答应留在这里好生养伤,你会知道你想知道的一切。”

    时欢欢使出全力想要挣脱,赵方屏摇头轻哼一声,伫立原处纹丝不动。

    面具后的那双眼睛里并无杀意,但那如湖水般平静的眼神却不断挑战着时欢欢的好奇心。

    “如果他是来追杀我的,他又为何会救我?如若他是父亲的朋友,我为何从未见过?你到底是谁……”

    “好,我答应你。”

    时欢欢侧首看着赵方屏腰间的金丝玉佩,果断回答道。

    赵方屏轻笑一声,随即收手转身,对着屋内喊道:“母亲,她不走了!”

    赵母立马喜笑颜开,朝着时欢欢询问道:“姑娘,留下来好好养伤就对了!还有你叫什么名字啊?日后我和方屏也好称呼。”

    “赵姨,我叫……”

    时欢欢刚想如实回答,突然思索道:“不行,我不能把自己的真实姓名告知他们。眼前这个男人的真实身份还未可知,且玉福村多为无辜的百姓,如若我日后复仇失败,太子定不会轻易放过他们,我不能让他们受到牵连。可……我该编个什么名字呢?”

    “小姐……”

    时欢欢脑中突然浮现出楚儿泪眼朦胧的模样,随之便脱口而出:“我叫楚儿,你们唤我楚儿便好。”

    赵母低头自语,微笑着重复道:“楚儿……楚儿……好,好,好……”

    只见沉默良久的赵方屏,听闻此言,略微颔首,不经意地勾了勾嘴角,笑而不语。

    “方屏,还不快过来,好生照料着你的妻……咳咳咳,你的楚儿姐姐。”

    只见赵方屏上前一步,意味深长地盯着时欢欢的眼睛,俯首拱礼,缓缓道:“楚儿姐姐,还望日后多多指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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