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方_忆写于2023.12

    “妈，是个妹妹呢！”

    一个温柔惊喜的少女嗓音，在捂得密不透风的沉闷小屋里响起。

    “知道了，喊这么高声干什么?”

    躺在床铺上的女人三十多岁模样，人看上去倒挺清秀的，但此时此刻的她，脸上血色全无，抬起手有气无力的理了理凌乱不堪，早就被汗液打湿的有些变得油腻，并且还带的味道的半长乌发，抬起眼皮看了看被大女儿抱在怀里像个小猫咪样的小女婴，随后合上了疲惫的眼睛，幽幽的叹气说道:

    “唉，怎么又是个女孩，早知是这样，当初还不如把她早点打掉了，省得浪费粮食。”

    刚出生的赵小美可不知母亲竟然因为自己是个女娃而讨厌自己，她用有些混沌的小眼睛盯着着妈妈，不哭也不闹，乖的很。

    小美出生时，上面已有两个姐姐和一个哥哥了，母亲赵秀儿本来盼望二姑娘下面会是个男孩子，结果她赵小美偏偏不合适宜地跑了出来。

    年轻时的赵秀儿，好强能干，什么事也不愿落在人家后面，生产前几个小时都还在农田里劳动，而大家也都没有发现，她是一个就要临产的人。

    所以赵小美一生下来，马上被接生的大夫放入了保温箱，听说差点就没了小命。

    那时她姥爷还和他们住在一起，为了照顾她这个刚降临人世的小不点，姥爷耗费了不少心血，身体本来就不好，好吃的又都留给了她，人变得很衰弱。

    当然小美无法记得什么，只是大了，从发黄的老照片上看到有这么一位细高个子，很强干的姥爷，他曾是乡里是有名的算帐好手，很受大家的尊敬。

    赵小美之后，她妹赵小靓出生了，这让母亲赵秀儿很失望，也就此罢了再生下去的欲望。

    但一个七口之家，仅靠父母那点微薄的薪水维持拮据的生活相当不易。

    那时每天早点不是玉米饼子就是窝窝头，能吃顿油条也是破天荒的享受。

    为此，小美常常欺骗母亲说去校广播站或值日什么的，有时让同伴们提前来叫她，随后接过母亲不情愿递过来的五分钱硬币或一分和二分零币，逃之夭夭了，深怕被严厉的母亲发现破绽。

    现在赵小美还清楚地记得上学路上那家卖油条豆浆的铺子，一碗散发着浓郁香味的豆浆和一大根金黄诱人的油条，给她的童年生活增添了不少的享受和乐趣。

    不过她也为此付出了惨重的代价，母亲最终发现了她的不忠。

    有回赵小美又称去提前去学校广播，伸手向母亲要钱去买油条豆浆吃，只见站在门边的母亲发了话：

    “我记得这个月好像没你的播音嘛。”

    母亲的记性真好，而赵小美又一时找不到其它的理由，只好泄气的出了门。

    实际上这次她还真不是嘴谗，而是同学答应借她一本她喜欢了很久的书，条件是给人家买五分钱的糖豆吃。

    第二天，正好是周日，母亲打算给他们做炸酱面，就递来零钱打发小美去买黄瓜。

    一出门后，小美紧紧握着手里的五分钱散币做着激烈的思想斗争，就这样边走边想来到了菜店，不过她只在那里溜了圈儿，心一横，便直奔对面卖糖果的小店去了。

    进了店里后，一不做二不休，当下就把手里的那把散币全买了糖豆。

    回去后诳母亲说，她在去菜店的路上不小心摔了一跤，把手里硬币都掉地沟里了。

    小美得到了严厉的惩治，不仅挨了巴掌，还勒令她不准吃午饭。

    不过她虽然遭受了皮肉之苦，但精神食粮是吃饱了。她的那位同学鉴于她这勇敢的行为，破例把借阅的时间又延长了一周。

    现在想来，小美也觉的奇怪，那会儿的自己怎么敢瞒着严厉的母亲，做出那样的惊人之举？

    不过在母亲眼里，她也不是没优点的人，从小到大，也做过两件值得她称道的事。

    头一件是报名上小学时，因为年龄差点，人又看上去不点儿，学校不愿接收，以为母亲虚报了她的年龄。

    母亲找秀儿大为恼火，领她直扑校长室。

    校长是一位接近40岁的中年妇女，虽然脾气好，但也被她母亲纠缠烦了，于是就说只要赵小美能通过她的测试，就立马接收她入学。

    母亲虽然犹豫，但还是选择相信了自己的三女儿。

    没想到她还真给母亲长了脸，居然过了那位女校长的测试。

    每每向大院里人说起这事，母亲总是赞不绝口的夸自己的三女儿多么牛叉。

    第二件让母亲称道的事是，赵小美虽没在学校里学到什么东西，高考回复后居然也考上了大学，成为了家里唯一的大专生。

    赵小美她哥赵锦城虽然只考了个中专，但这两件事也是母亲向银行大院炫耀的资本，因为大院里还没一家子弟有这样的荣誉。

    赵锦城也去农村插过队，记得他在乡下的最后一年，北方一家水文地质学校招生，公社仅给了一个名额，书记要通过考试决定人选，她哥得了95分，是所有考生中的状元。

    除此之外，赵小美就再也没有令母亲看上眼的举动，从小到大常常违抗她的指令，用母亲找秀儿的话说，“咱们家三姑娘就是一个指东向西的人。”

    还在上小学三年级的时候，赵小美就喜欢上了一些大部头的文学作品，虽然她看不全懂，但每得一卷也欣喜万分。

    每当她被母亲喊着干这干那时，真恨不能立刻变身为有钱人家的小姐，过着衣来伸手，饭来张口的生活。

    可惜对她来说全是白日梦，每天放学后都不得不完成母亲时不时下派的任务。

    后来她终于找到了一个隐秘的地方，那就是家里堆放杂物的小仓房。

    以后下午一放学，她就钻入小房里，如果赶上母亲在家，也找借口溜出门去。

    有一次，她在小凉房里意外地翻到了一箱书籍，当小美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把它们从堆放着乱七八糟的杂物下面拖出来时，竟然发现里面装满了苏联早期文学作品。

    当时赵小美的心情，真不亚于听到了除夕夜的鞭炮声，那叫一个兴奋。

    可惜好景不长，秘密还是被父亲发现了，那箱子书也被转移了地方。

    后来她不甘心，又冒险探询了几次，最终都没结果。现在想来还遗憾得很，而母亲早忘了有过此事，更不晓得书的去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