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发现你手下有人在搞鬼。

    组织里的军火交易有很大一部分是你在负责，你在海外有合法的军火公司，不仅以此遮掩轻松从海外走私大批弹药枪支，还下线提供给日本的本土极道组织。

    这些你只需要把控大局，很多琐碎的事情早就不用你亲手去操持了，所以当你发现交易的帐被作假了的时候，竟然不觉得惊讶。

    那份数据很明显，你一眼就看出了其中的弯弯绕绕。有人在交易军火的途中，将军火的一部分卸货运走私自拿去交易，剩下的按照单子交货。只要原本预定交易的极道组织迫于压力不敢提出异议，整个过程就不会出现问题。

    你核实之后，发现近三个月有上百公斤的炸药和上千支□□和枪支被私自拿去牟利了。这件事情彻查下去连根拔起你手底下一大串人，全部关进拷问室清点那些损失的军火去向。

    这件事情还涉及到了朗姆那边的人，所以他让波本过来协助你调查，他过来的时候你的属下刚从拷问室出来向你汇报。

    “二田贵史…”你捏着那份名单，随口念出一个名字。

    “这个人涉及到的订单都是火药原料，他擅长□□，似乎非常仇恨警察。”你的下属说道。

    炸弹、仇恨警察…这两个关键词让你陷入了思索，你没有注意到波本倏尔收紧的手指。

    你没有再询问，继续查看起报告的其余部分。

    忙到快要中午的时候，你收到鹿岛千彰的短信，你才突然想起你原本答应了他的邀约，就在今天，但是很显然你完全不记得这件事了。

    半小时后，你随手把手上的东西塞给波本，走到阳台扣上门，给鹿岛千彰打了个电话。

    “喂，泉姐？”他的嗓音透过电话传来，带着猎猎风声，略微有些失真。

    “对不起啊，小千，我这边有点事情失约了。”你略微低头，长发垂下遮住了你说话的口型，避免有人通过唇语偷听。

    “啊…那你现在还有空讲电话吗？”鹿岛千彰问，“要不然你先去忙吧，我这边没关系的。”

    “几句话不碍事。”你说。“所以你今天约我是打算做什么？”

    “其实是抽奖赢了两张摩天轮的票，今天就要过期了。”

    “唔，浪费了呢。”

    “不会浪费，”鹿岛千彰在电话那头笑起来，“你打过来的时间正好，我在电话里带着你一起上去…”

    突然一声爆炸的巨响打断了你们的谈话，有机械晃动声混杂着的电流声和人群的尖叫隐隐从电话另一头传来。

    发生了什么？

    “喂，小千？？”

    “我没事——”电话里的声音戛然而止。

    “喂！”你皱着眉头握着没有回应的手机，推门大步走进室内。

    波本没有在原先的位置，反而站在电视机前。你顺着他的眼神望去，挂壁电视上赫然插入紧急新闻，电视上是日本最大的摩天轮——杯户购物广场摩天轮控制台滚滚黑烟的画面。

    难道鹿岛千彰说的摩天轮就是这个？他该不会正在摩天轮上吧！……镜头一晃，你果然在片段的闪回中敏锐地捕捉到在已经悬在半空中的车厢里他的身影。

    这件事情还没搞清楚，画面一转你竟然看见直播画面上另一个熟悉的身影戴着墨镜拎着工具箱，逆着人群走进摩天轮车厢中。

    …是松田阵平。

    今天是——11月7号。松田阵平好友的死期，以及每年警视厅会在这一天收到的数字传真，去年他们还没分手的时候那个数字是1。那一瞬间，许多记忆碎片中的线索连成了一条完整的线。

    “那个姓二田的，”你脸上的表情如融冰般消失。你的声音依旧很平静，但被问话的下属神情一下子紧张起来，就连站在一旁的波本都能感受到一股令人心生寒意的气氛。

    “四年前吉冈公寓楼那起死了十多个警察的爆炸案是他做的？”

    “是、是的。”迎着你的注视，你的下属回答都磕巴了一下，“据说是他哥哥在那起事件中丧生，因此恨上了警察。”

    “给我把这个人找出来，十分钟内把位置发我手机上。”你冷冷地命令完，直接拿起车钥匙越过屋子里的两人往电梯下到负一楼，骑上车往杯户购物广场飞驰而去。

    十分钟？？这怎么可能做到……你的下属欲哭无泪的看着你的背影消失，他转身对上了另一张笑眯眯的脸。

    波本直接接手了他的电脑，手指敲击键盘的速度几乎快出残影，“我可以帮忙哦。”

    他当然会帮忙。这是针对警察的恐怖袭击，你的反应简直是瞌睡了就给他递枕头。无论你的动机到底是什么，你对这件事情的态度就能够帮波本做最大的掩护，不管他做什么，都是听从朗姆命令来辅助你而已。

    波本还是头回见到从来都是一副游刃有余样子的你情绪起伏如此之大的瞬间，为什么？

    从阳台推门回来开始，触发点是电视新闻直播？他脑子里不禁过了一遍直播里的画面，他当然也认出了自家同期，总不可能是因为松田阵平吧？

    思考的同时他手上动作没有半点减速，他通过这种报复心愉悦犯的动机特点初步推理划分出一些区域，然后又通过消费记录和监控记录一步步缩小范围，五分钟就圈出了三处地点，有可以很好观测到摩天轮的狙击点位，也有视野开阔人流量大的天桥点位。

    有具体的身份信息，对波本来说找人就会变得无比的简单，在第八分钟就在监控锁定了人群中的二田贵史的位置，他正在低头摆弄着什么东西。

    此时松田阵平所在的车厢已经升上了半空，鹿岛千彰的位置则和他隔了几个缆车车厢，正在最高点。

    在控制台的爆炸时鹿岛千彰没拿稳手机摔在了地上，屏幕和按键都被摔碎了，没几分钟就彻底死机了。摩天轮外慌乱的人群和穿着制服的警察昭示着他遇上了大麻烦，他在已经升空的摩天轮包厢里毫无办法。一团乱麻的心绪直到他看见松田阵平走进摩天轮，还反锁上了车厢的门。

    松田阵平对视线非常敏感，他立刻注意到了不远处的鹿岛千彰。他也没想到竟然会在这种时候这种地点碰到你的弟弟。短暂地惊讶过后，松田阵平扬起一个自信的笑容，朝鹿岛千彰比了个他会解决的手势，让对方安心。

    但事实往往不能如愿以偿，他一开始的拆除虽然很顺利，等到松田阵平的车厢升上最高点时，一个小爆炸让所有车厢都停止了运行，此时距离炸弹爆炸还有五分钟。

    突然，炸弹上led屏幕亮起的一行字让松田阵平停下了动作。有一个更大的炸弹被装在别的地点，而地点的提示将会在爆炸前三秒钟给出。

    他算了一下这个炸弹的体量和爆炸威力。72号往后没有游客再上摩天轮，往前离得最近的就是68号车厢的鹿岛千彰。三个车厢的距离，应该不会有什么大碍。

    这个炸弹犯，要的是警察公信力扫地——或者他选择赴死。

    ……

    另一边，你骑着机车踩死了油门，发动机高速轰鸣着一路狂飙，朝杯户购物广场而去。你属下的耳麦早就戴在了波本耳朵上，一路上你们简短而快速地交换彼此的想法，推进调查，效率高到惊人。最后的结果不出你所料就是在杯户广场，那个炸弹犯一定会在能看见的位置想要亲眼见证自己的成果。

    车开到门口的位置就进不去了，你也不希望动静过大打草惊蛇，随手将机车一停混入了人群中。

    此时距离炸弹爆炸的时间还有三分钟，波本还在耳麦里给你报点，你一眼就锁定了人群中那个带着帽子男人，从背后的视觉死角悄无声息的接近了。

    二田贵史手里紧紧捏着什么，时不时低头看一眼，带着眼镜的脸上表情有些许扭曲的笑。

    “让一下。”你冷声对旁边挤挤挨挨的人说道。

    几个路人愣了一下，退开一步。

    电光火石之间，你钳制住二田贵史的右手，在他还没反应过来的时候握着他的手臂反关节拧转，迫使他大叫起来的同时卸了他的关节，他手上脱力东西摔到了地上。

    二田贵史身体从另一个方向转想要脱离你的擒拿，用没被控制的手猛地朝你挥来，你抬手右格挡住顶膝狠狠一击撞在他腹部，他连叫都叫不出来，一下子佝偻住跪倒在地。

    这几下发生得非常快，周围人一片惊呼的同时退开给你们留出了一个真空地带。

    你走上前捡起了落在地上的东西，上面的倒计时正在一秒接着一秒地跳动着。你面无表情地按下了停止的按键，让倒计时停留在了00:01:34。

    “喂、那边在做什么！”听到这边的动静，执勤的警察从人群中挤过来。

    “嗬…该死…啊！！”二田贵史连滚带爬地想要逃跑，被你一脚重重踹在腘窝上，让他又跪倒在地上。

    “你们在做什么！搞不清楚现在什么状况吗，竟然还在打架斗殴！”宽眉毛，脸部瘦长的警察面脸怒容地冲进来。

    “…你到底是谁？！…咳咳，为什么要来阻碍我！”人的腘窝是非常脆弱的部位，这样一踹二田贵史一时半会儿根本爬不起来，更别说逃跑了。

    有这样格斗能力的人怎么可能会是什么普通人，他怨毒又不甘地拖着腿回头瞪着你。

    “你是警察？”你根本没理他，抬头扫视了那个穿着正装的警察一眼，“警官证拿出来我看看。”

    “是。”他应完后自己都愣了一下，有些呆滞地掏出了自己的警官证，上面写着白鸟任三郎几个字。

    你确认了证件无误后，随手将炸弹引爆器抛给了他，“拿好了，这是引爆器。”

    “你是说这个人就是炸弹犯？！”白鸟任三郎有些慌张地借住已经停止计时的引爆器，震惊地回头看着地上那个还爬不起来的家伙。

    你没有再回应，仰头望了一眼高高的摩天轮。

    【解决了啊。】波本在耳麦里说道，【恭喜。】

    “恭喜？”你勾了勾嘴唇，不软不硬地说道，“我看你也挺高兴的吧。”

    在另外几个警察过来之前，你消失在了人群中。

    计时已经停止，引爆器被交去解析，犯人也被带上了手铐。松田阵平接收到炸弹犯已经已经被捕的消息后干脆地拆掉了炸弹，摩天轮控制室经过抢修后重新运行，上面还剩余的一小部分未来得及疏散的游客也都统统疏散。

    松田阵平和鹿岛千彰在人群中对视了一眼，被疏散的人群挤走前鹿岛千彰用口型道了个谢，松田阵平微微摇了摇头。

    松田阵平想起在半空中的包厢里，隐隐听到地面上那股尖叫的动静，虽然完全看不清人，也看不清发生了什么，但他却隐隐地有种莫名的直觉。

    “所以就是这个家伙啊。”松田阵平意味不明地看着这个男人，杀害了他重要友人的家伙。他似乎做了一下心理准备才开口问，“是谁把他抓住的？”

    “啊，是一位气场很强的女士…但她已经不见了。”警察中唯一的目击者白鸟任三郎回答道。

    松田阵平眉头一跳，“……长什么样？”

    “穿着黑色短背心和工装长裤，个子还挺高的…”白鸟任三郎话音未落，松田阵平冷不丁地开口说，“一米七五？”

    “啊？”白鸟任三郎呆了一下，“那是你认识的人啊？”

    “……”松田阵平沉默了一下。

    日本的女性个子普遍不是很高，像是佐藤美和子有一米六五左右已经算是比较高挑的女性了，到一米七的程度并不算常见。

    “那太好了，你把她叫回来做个笔录吧，目暮警官正愁找不到人呢。”白鸟任三郎没有察觉到异样，有些高兴地说。

    “哈？”松田阵平有些烦躁地挠了挠头，转身就走了，“谁说我认识了，不认识。”

    “？”留下一头雾水的白鸟任三郎。

    松田阵平走到另一头的垃圾桶旁，又点燃了一根烟。

    等到全部都结束，押着犯人收队的时候，目暮十三看见面对着一堆烟头的垃圾桶烟灰缸的松田阵平。

    “松田，回去了。”

    “哦。”松田阵平懒洋洋地把最后一根烟头碾灭在烟灰缸里，连褶皱和弧度都和别的一模一样，看起来像某种太阳花。

    关押、提审、拆掉在另一个地点的炸弹…接下来的一切都顺利得松田阵平都有种强烈的不真实感。

    他为之竭力、苦痛、憎恶了四年的事情…就这样结束了。

    搜查课加班加点到晚上十一点，所有事情终于基本上尘埃落定，大伙的表情也多了几分如释重负。

    “要不要一起去喝一杯啊？”“就去之前松田介绍的那家吧，他们家的烤鸡串真的很好吃。”“哦？那一定要试试了。松田一起啊？”

    “啊？走吧。”松田阵平可有可无地点头。

    那家居酒屋离得不远，一群人挤挤挨挨说笑走路过去。

    喝到半途中，松田阵平借口上厕所离席，回去的路上绕过柜台，他把手肘撑在柜台上，微微侧过脸问老板：“那个东西还在吗？”

    “没有呢，鹿岛小姐还是没来过…”老板面露遗憾，弯腰似乎想要找什么东西出来，“都已经快一年了，松田先生……做人还是往前看呐。”

    “……”他怎么没有往前看了？松田阵平很想解释些什么，但好像又无法反驳。

    老板把一个木质盒子拿出来，放在桌面上推给了松田阵平。

    他知道你从来就是那样的言出必行的一个人，说不会再来这家居酒屋，就真的再也没有来过，被拜托转交的戒指自然也不曾有机会交给你。

    松田阵平略一点头，道了声谢，收起小木盒子就抬腿往回走去。

    席间的同僚大声抱怨他去的久，要他多喝一杯。

    松田阵平跨坐回自己的座位，笑了笑也不推脱，举杯碰了碰，干脆地仰头一饮而尽。

    熟悉的音乐和味道恍然间让松田阵平产生了一种错觉，好像他喝完这杯酒将视线一转，就能看见所在旁侧你的笑颜。

    “松田，你就是为了这个犯人才转到搜查一课来的吧？恭喜你啊！”同僚的声音响起。

    松田阵平放下酒杯，眼前的一切重新清晰起来。他开口说，“是啊。解决了心头大患。”

    于是一群人又嚷嚷着要干一杯。

    等到散场的时候，已经是半夜十二点了，他们还有几个人吵吵嚷嚷着要去唱歌继续第二场。松田阵平摇了摇头拒绝了，说打算回去休息，其他人知道他今天很累，当然也不会拦着他。

    他独自漫步穿行在或安静或热闹的街道，仰头看见一轮明月安静地悬挂在漆黑的无云夜空中。

    看来明天会是个晴朗的好天气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