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前方火折子突然灭了,山洞顿时陷入一片漆黑。

    浓稠阴冷的气息霎时从四面八方挤来,压得彩霞喘不过气,她小心翼翼地向旁边挪了几步,生怕惊动了什么不该惊动之物。

    伸手扶向洞壁,却触手湿滑,像被泡发尸体的皮肤般冷凝粘腻。彩霞一惊,猛地缩回手,心中不禁越发焦急,却不敢发出声音。

    挣扎须臾后,她终于鼓足勇气喊出声,“小姐。”

    小姐,姐,姐,姐……

    颤抖的声音在空旷的山洞中一遍遍回荡,却无人回应。

    恐惧的泪水在眼眶中打转,彩霞向前跑了几步,却忽闻“叮咚”一声从身后传来。

    她猛地顿住脚步,颤抖地回头看了一眼,仍旧是漆黑一片。

    气息越发森冷,仿佛有什么正在苏醒。彩霞只觉脊背发凉、手脚僵硬,她吞了吞唾沫,犹豫着是否再喊一声小姐。

    突然,轻轻“呼”地一声在耳畔响起,彩霞猛地转过头。

    只见豆大的亮光中,一张皮肉翻卷、血肉模糊的脸蓦地出现在她眼前。

    其嗜血的嘴角咧着不合常理的弧度,一双惨白的眼珠正死死盯着她,而它湿滑粘腻的手正一点点地攀上彩霞的脖颈。

    鸡皮疙瘩瞬间爬满全身,彩霞只觉汗毛倒竖,她大叫一声,然后打翻攀上她脖颈的手,猛然转身向山洞外跑去。

    “哈哈哈哈……”一阵大笑突然在空旷的山洞中响起,“彩霞,想不到你还怕鬼?”

    反应过来的彩霞倏地站住,转身,却看到戴着鬼头面具的她家小姐宋长卿,一手持着火折子,一手在衣袍上擦着,正笑得直不起腰。

    见此,彩霞突然怒不可遏,对黑暗的恐惧也顿时烟消云散,她柳眉倒竖,指着一身男子打扮的宋长卿,喊道:“你不知这山洞闹鬼?你不知人吓人吓死人?我真不该和你一起出门,又是被人追,又是被狗撵,还躲到山洞里来挨饿,现在外面天也黑了……”

    她越说越小声,最后开始悔恨今天早晨没看黄历,竟跟这么个混世魔王一起出门。

    宋长卿笑够了直起腰,摘下鬼头面具别在腰间,一张雌雄难辨、皎若明月的脸上痞气十足,“白天时抢的面具鬼牙,如何?”然后不待彩霞回答,便一改流里流气模样,挺胸抬头,昂扬眉目,正气凛然道:“想我向来正气十足,而你从小随我一起长大,竟如此怕这虚妄之物?”

    本一肚子气的彩霞,见宋长卿如此说,突然被气笑了,“小姐,你不是正气十足,而是邪气十足,邪得鬼都近不了身才对。也难怪他们都把你当成男人,打架斗殴、调戏良家妇女你最在行,现在都引起民愤了,否则如何能被逼到这闹鬼的山洞来?我们桑榆镇还有比你——”

    彩霞尚未说完,便见眼前火折子瞬间熄灭。她只觉一阵轻风刮过,还未说出口的话,便被人一把捂在了口中。

    “唔唔唔……”

    “别说话。”宋长卿附在彩霞耳边小声说道。

    彩霞眉目一凛,以为果真闹鬼,顿时浑身僵硬,汗毛倒竖。

    察觉到怀里人的恐惧,宋长卿眉眼露出笑意,想着再捉弄彩霞一次,可那越来越近的脚步声,让她不禁恼怒这些人来得速度太快了些,坏了她的临时计划。

    宋长卿不悦地抬头望去,只见远处燃着的火把将山洞照得忽明忽暗。

    目之所及处人头攒动,竟是数不清人数几何。

    而彩霞此时也发现根本不是什么鬼怪,她想着再埋怨小姐几句,但想到这群人定是来抓小姐的,心中又有些担心。小姐平日虽着男装,但毕竟是女儿身。彩霞轻轻捏了捏宋长卿的手,以示慰藉。

    宋长卿一双杏眸被斜射来的些微光线映得明明灭灭。

    看来镇上的人真是被她折腾得狠了,否则如何能出这么大的手笔?

    她垂眸看向彩霞,却见彩霞正盯着她,眸光温柔。

    宋长卿洒然一笑,抽出鞭子,“老法子,一柱香内,看谁‘收割的人头’多,输了的去亲群芳楼里的李娇儿一口。”她说着颠了颠手中火折子,“正好这火折子也要寿终正寝了,便以它代替香烛。”

    见小姐洒落大方,没有丝毫的恐惧担忧。人气充足之下,彩霞也一改方才惊魂不定之色,嘻哈道:“小姐,夫人常常教导我们说,‘宋家自老爷从医开始,治病救人、救死扶伤,家中虽说不上大富大贵,但吃穿用度是不愁的。富足之余,老爷却是格外谨慎,家中仆人不多,却个个会武功,所以你们谁要是在外面给我惹事,定当不饶。’”她试探着问道,“所以,如果闯出祸事——”

    宋长卿一摆手,不以为意地道:“出了事自有我担着。”

    彩霞等得就是这句话,她嬉笑着抽出缠在腰间的鞭子,准备施展手脚。一会儿说什么也不能输给小姐,小姐虽然武功比她高,但鞭子使得却不如她,她倒是想看看小姐如何亲这李娇儿……

    而宋长卿看到彩霞抽出的鞭子,竟挪不开了眼,直直盯着它。

    只见那鞭子通体漆黑,中间穿插着金丝银线,一看便不是俗物,宋长卿问道:“你如何有的这鞭子?”

    正跃跃欲试的彩霞闻言顿时面色羞红,她低下头绞着衣襟支吾道:“我,那个……”

    见到彩霞这害羞模样,宋长卿顿时明白了缘由,她打趣道:“哥哥当真是偏心了,要知道这鞭子我和他要了一年了,也没见他舍得给我,结果竟给了你这丫头。”

    彩霞闻言低着的头垂得更低了,恨不得变成老鼠,打地洞钻进去。

    宋长卿半蹲下身子抬头,一脸狡黠地看向彩霞,“彩霞,我是不是该叫你嫂嫂了?”

    彩霞一张小脸顿时红了个透,她羞得一跺脚,“别瞎说,我与你哥哥清清白白。”

    宋长卿咧嘴一笑,“清清白白?嫂嫂可知何时才用清白?”她看似意味深长地说道,“而且,我也没说你和哥哥不清白。”

    登时一怔,彩霞才反应过来。她“恼羞成怒”地向宋长卿打去,但手还未落到她身上,就有一股反胃之感涌上心头。

    彩霞捂唇干呕起来。

    宋长卿蹙眉,伸手为她把脉。

    大病虽不会看,但身为医师之女的宋长卿,耳濡目染之下,不少小病还是能看得出来的。

    而彩霞干呕了几声,仿佛再没了方才的精气神,她捋着胸口顺气,然后抬眸询问地看向宋长卿。

    只见宋长卿蹙起的眉头渐渐疏朗,微抿的唇角也渐渐绽开,她刚要说话,前方就有人喝道:“什么人?”

    宋长卿附在彩霞耳边小声地快速说道:“等会儿我有个天大喜讯告诉你。”然后不等彩霞问明详情,就将她安置在远处的一块大石后。

    宋长卿心中不禁有些急切,彩霞有了哥哥的骨肉,她要尽快回家将这个好消息告诉她的父母和哥哥。

    宋长卿从怀里取出一个纸包和一粒药丸,将药丸服下后,她看向手中的纸包,眸光一闪,自言自语道:“闻了黑青粉,就先美美地睡上一觉吧。”

    她寻了个光线极暗的角落,将纸包打开,掌间聚力,手中药粉顿时翻飞。

    霎那间,满室盈香。

    “快捂口鼻。”低沉的嗓音在前方响起。

    宋长卿抬眸看去,只见大片倒下的人群中,一人捂着口鼻孤身站立,仿若矗立九霄的鹤一般挺拔,其一身玄衣劲装,身躯修长,在身后火把的映照下,一双眸子宛若琉璃。

    宋长卿心中不禁纳罕,来抓她的这人,她在桑榆镇可从未见过。

    此人虽反应快、够机敏,但可惜,谁让他来抓她!

    眸中闪过戏谑之色,宋长卿不禁唇角一勾,看似遗憾地叹了一声:“可惜了,道不同不相为谋。”

    她戴上鬼牙面具,嗓间震动。

    咯咯,咯咯,咯咯——

    一串鬼笑从她喉间发出,响彻整个山洞。

    玄衣男子后方尚未沾染黑青粉的人顿时骚动。

    徐映辰抬了下手,人群顿时肃穆下来,他说道:“何人在此装神弄鬼?”

    咯咯,咯咯,咯咯——

    阵阵鬼笑不停。

    徐映辰眸色未变,他微微侧头,对身后副官吩咐道:“覃雄,带他们向后退。”

    覃雄得令,将软倒在地的人向后拖,但见徐映辰仍旧站立不动,不禁问道:“老大,你呢?”

    话音未落,宋长卿便沿着暗处渐渐逼近,嗓间“咯咯”鬼笑不停,她再次震飞一包黑青粉,周围的香气也更加浓郁。

    “快走。”捂着口鼻的徐映辰催促道。

    覃雄也不含糊,立即带着众人向后撤。

    见到众人消失在拐角后,徐映辰随即拾起地上仍旧燃烧的火把,竟是没有半刻停留地飞身挥向声音发出处。

    宋长卿没想到这玄衣男子出手竟这般干脆,她快速闪身,躲过火把,顺势抽出腰间匕首,反手向徐映辰肋下刺去。

    徐映辰抬手用火把格挡,“咔吧”一声,被削断的火把掉落在地。

    宋长卿眸光一闪,觉得这玄衣男子也不过如此,顿时失了趣味。

    “扑簌簌”地燃烧声从躺在地上的火把发出。

    借着火光,徐映辰看了宋长卿脸上的面具一眼,他嗤笑道:“装得不错。”

    宋长卿甩手将匕首收入腰间,她本无意杀人,于是一脚抡向男子的头颅,想着尽快结束这场战斗。

    却没想到玄衣男子一拳轰在她的脚心。

    顿时,钻心般地疼痛传来,宋长卿向后飞掠了五六步,方卸下脚上的力道。

    脚心虽痛,但这一拳却激起了宋长卿斗意,她眸光闪动,再次飞身而上。

    而那玄衣男子却不恋战,直接向后飞掠而去。

    竟是……逃了?

    宋长卿第一次棋逢对手,怎能就此让他逃走?

    他逃她追。

    但中间距离却丝毫不变。

    就在宋长卿思考着该如何拉近二人的距离时,前方之人速度却慢了下来。宋长卿看准时机,猛地加速,一拳攻向他的后心。

    然而,就在拳头即将落在徐映辰后心时,却被他微一侧身躲了开去,然后反手握住了宋长卿攻来的手腕。

    宋长卿不禁玩心大起,她嘴角一勾,一个前空翻,便摆脱了徐映辰的钳制,然后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攻向他的下颚。

    徐映辰眉头一挑,想不到这边疆偏僻之处,竟有这般身手之人。

    他不禁微微转身,以肩膀硬接下宋长卿攻来的一拳,然后顺势钳制住她的手腕,利用身高优势,反手就将宋长卿抵在洞壁上,让她动弹不得。

    “解药给我。”徐映辰语气阴沉。

    宋长卿没想到自己竟被这人给制住了。

    此时,她方后知后觉的想到,她今日是被这人给扮猪吃老虎了——刚才他根本就是故意装弱,诱她远离飘有黑青粉的区域,而她竟也上了他的当了。

    山洞壁上凝结出的阴寒水珠渗进宋长卿的衣袍,她蓦地打了个寒战。脚心的疼痛虽一阵阵传来,但她仍旧不卑不亢地说道:“你们先承诺不让我爹知道。”

    她说完这句话就有些后悔了,只因他们若是想要解药,和她爹要可比和她要要省事得多。她爹如果知道她做的这些事,估计又要打折她的腿了。

    但打折她的腿不要紧,她怕老爷子因此怒而生病,于是她赶忙话锋一转,“你们先让我出去。”

    徐映辰闻言一怔,原来眼前之人竟将他当成围追堵截他的人了?

    但无所谓,他只要解药。

    他微微松了松劲,一把探进了宋长卿的衣襟。

    为何……此起彼伏?

    还……如此柔软?

    他怔怔地问:“你是……女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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