脱险

    月色照在山林间,周柒拉着绳子刚想使劲,一只手伸到她面前。

    裴珏低头看着她,双眼含笑,衣袖上染了血,伸出来的手暴露在月光下,洁白无暇。

    周柒看了他一眼,没去管伸在自己面前的手,低下头自己拽着绳子爬上来,错身而过时,裴珏听到一句轻轻的话,“你受伤了。”

    裴珏低头看了自己的手一会儿,忽地笑了声。

    “脑子摔坏了?”裴璟在他旁边幽幽开口,火把照着他的眼睛异常亮。

    裴珏啧了声,一手敲在他的头上却只打到了盔甲,他收回手吹了吹,“你哥我差点死那里了知道吗?”

    裴璟确实有所愧疚,但也是事出有因,景安帝和裴璜那边也遇到了刺客,而且比裴珏这边还要麻烦一些,那些刺客穿着禁军的衣服,不知道什么时候混到禁军队伍中来了。处理起来着实费了一番劲。

    “禁军统领是夏厚?”裴珏皱着眉问。

    裴璟点点头,“这次出了这么大的纰漏他接下来的日子也不会好过。”

    裴珏刚想开口,突然眼角一抽,只听不远处周凌鬼哭狼嚎,“姐!你没事吧?你若有什么事父亲母亲伯父都是要打死我的啊!”

    周凌按着周柒的肩膀把她转了几圈,眼尖撇到腰间一点血迹,“你受伤了?”

    徐及沅刚把黄语慧安顿好一听这话登时拖着瘸腿跑来,皱着眉问:“哪里受伤了?”

    周柒扯开嘴角,后退一步,郑重对两人说:“我没受伤,不是我的血。”

    裴珏这时恰好过来,站在徐及沅旁边,姿势暧昧,靠近他耳朵轻声道:“受伤了的是我啊。”

    “中毒了?”徐及沅和他拉开距离,打量他的脸,看到他的嘴唇微微发紫。

    裴珏乖乖点头。

    “我给你的药丸吃了没?”

    裴珏还是乖乖点头,“吃了。”

    徐及沅放下一口气,“那就行。”

    灯火重重,黑夜的山林里被焰火点亮,裴珏没骑马,他毕竟受了伤,只能安分地待在马车里。

    徐及沅抱手靠着,狐疑地盯着正在闭目养神的男人。

    马车里的烛火抖动了下,闭着眼的人缓缓睁开眼睛,看着徐及沅欲言又止。

    “怎么?”

    徐及沅一副讳莫如深的样子,往裴珏身边移了移,低声道:“你和我说实话,阿柒身上的血是不是你的。”

    裴珏低下头,轻轻笑了一声,看向徐及沅的眼里意味不明,“不然还能是谁的?”

    是啊,这儿就他们两个人,不是周柒的那只能是裴珏的了,不然还能是那群刺客的吗?

    “变弱了。”徐及沅嫌弃道。

    裴珏闭上眼睛,已经这么久了他有些困了,嘴里嘟囔一声,“你试试。”

    徐及沅哪里能试,他不逝就好了。

    周柒和周凌并排骑着马,树叶被吹得簌簌作响,整齐的脚步声响彻黑夜。

    “你活捉了一个刺客?”周柒挑眉,她的衣裳还是很整齐,气定神闲,就好像今日发生悬崖边的那场刺杀与她无关。

    周凌抽抽鼻子,难免有些得意,“是啊,他要自杀我一个箭步就冲上去卸了他的下巴,扯下来一块布堵住他的嘴把他绑起来了。”

    周柒扫了一眼,周凌果然缺了一截衣角。

    “那人被大理寺带走了?”

    周凌点点头,理所当然,“是啊。”

    这次刺杀突兀又奇怪,除了裴珏这边,景安帝那边的刺杀其实并不难处理,他那边有陈啸在,有裴珏从边关带回来的五百人,对于在战场上真刀真枪厮杀过将士们来说,这只是一场小打小闹。

    只不过禁军内部出了乱子处理起来麻烦一些,禁军里的刺客刺伤了裴璜,裴璟不敢再用,只能先去景安帝身边调来些裴珏和他从边关带回来的那批人将禁军的乱子平了才赶过来。

    “禁军里的刺客都查出来了吗?”周柒问。

    周凌点点头,“那群人都是生面孔,很容易找出来,只不过先前在林中太分散了,一共三十人。”

    军行至山脚,裴珏突然扯开马车的帘子叫人将裴璟叫过来。

    裴璟调转马头,隔着帘子俯身问:“怎么了?”

    裴珏静了几秒,声音无波,“津牧呢?”津牧是从小一直保护裴珏的暗卫,方才因为黄语慧要说那些话他把津牧调开了,但也不会离很远,不至于在他和那些刺客动手时感觉不到。

    裴璟握着缰绳的手紧了一下,随即又松开,他开口道:“他一人拦住了十五名刺客。”

    裴珏已经知道了他话中的意思,山河安静,徐及沅看着坐在自己旁边的人的脸越来越阴沉,他想要开口,那人却比他先一步。

    裴珏笑了声,不知是讽刺还是什么,飘在裴璟耳边,“还真是想要我的命啊。”

    徐及沅皱着眉,他并没有见过津牧,他是裴珏一个人的暗卫,只有在裴珏危险时才会出来,但裴珏自己武功就高,平常在边城不是打仗就是练兵,需要用到津牧的地方其实很少。

    只有裴璟才知道,每一场回到京城,津牧都为裴珏解决了很多麻烦,挡了很多次刺杀。

    徐及沅看着裴珏,其实他很少见这人有心情不好的时候,唯一一次发生在他刚开始上战场的时候,漠北和大雍不同,他们是十二个部落组成,自从二十年前那一战之后原本统一的几大部落分崩离析分为东部、西部和中部,这几个部落几乎每年都和大雍有冲突,那边知道他是皇子,所以每场战争的目标都是他,和他一起来的兄弟为了保护他被漠北军队践踏踩碎,最后连拼都拼不起来。

    “现在可没地方让你撒气了。”徐及沅摇摇头,一脸无奈。

    裴珏看着他,忽然笑了出来,“是啊,没有地方让我撒气了。”

    当年还是十六岁的裴珏受了一身伤回来,徐及沅也还年少,给他治的时候哆哆嗦嗦的,几乎寸步不离守着他,结果在一个晚上,那个本应该安分守己躺在病床上的人骑了一匹马,跑到了他们那场战争发生的地方。

    塞外的星星亮又多,密密缀在夜空将这块地方装点得干净无暇,十几天前的尸体已经被拖走,黄沙一盖又成了一块干净地。

    裴珏马骑得很快,风吹在胸前将他往后推,就像那天那些人站在漠北人的铁骑前用手将他往后推,压得他喘不过气。

    “不要命了吗?”徐及沅怒吼,他就眯了一会儿,醒过来时床上的人已经不见了,冷汗现在还粘着他背上,风一吹冻得他直哆嗦。

    裴珏终于停下来,泪和汗一起留下了,包装好的伤口早已经崩裂开,被汗一浸痛得人发麻。

    徐及沅架火气也来了,他一边骑马往他那边去一边嘴里骂道:“你是不要命了吗?还敢出来,伤口是已经好全了吗?”

    他想着一定要好好教训这个二皇子,但等他到了裴珏面前时又什么都说不出来。

    十六岁的裴珏还很稚气,和裴璟很像,但又看着比裴璟要调皮些,平常也总是笑嘻嘻的,好像让人以为他不会伤心。

    “如果我停在这里就好了,我为什么要去追呢?”裴珏的声音落在风里,辗转又钻入自己心里。

    徐及沅叹了口气,这些天他一直和裴珏呆在一起早看出他心里不对劲了。其实这些年每次和漠北的战争都不算大,这次也是,边城这边将漠北的人打散了,要准备收兵回城,可裴珏却觉得应该乘胜追击,带着一队人追上去了。

    大雍这些年之所以和漠北的冲突很小一是因为双方都因之前的战役损耗过多,二是因为双方都不敢说能一定打败对方,这些年一直都在彼此试探,因为大雍这块地方对居无定所,食无保障的漠北人来说是很诱人的。

    裴珏带人追上去后便落入了漠北的包围之中,他们将马砍杀,将人拖下,血溅在脸上,掉在地上,染红了土地。

    那些人将裴珏护着后退,最后坚持到边城带人来,千军万马之间,只有他一个不知该往前还是后退。

    马车忽地一停,有人来报已经到了大营。

    周柒翻身下马,周凌牵着他们俩的马去拴住。营地灯火通明,禁军肃立,周槐看见她回来赶忙迎上来。

    “皇上和太子还有诸位大臣已回城,父亲无事,只有宋大人为皇上挡了一下受了不小的伤。”刺客的目标很明确,都是冲着景安帝、太子与二皇子三人去的,其余人并不会过多理会,在外山几乎没有刺客,就算是内山远离太子和裴珏的地方也都没有刺客。

    周柒恍然,“宋裕之的父亲?”礼部尚书宋柏桥。

    周槐点头。

    周柒蹙眉问:“临安王呢?”

    周槐就知道她要问这个,临安王负责这次的秋猎,现在出了这么大的乱子他不可能置身事外。

    “皇上命他彻查此事。”周槐叹了口气,景安帝到底给了自己弟弟一次机会。

    出现这么大的纰漏就算临安王和此事毫无关系也能治他失职之罪,但景安帝要他去查便是要他将功补过了。

    “青山和扇羽同叔父一起回去了?”

    她方才从周凌口中得知他们俩回到了大营,但现在并没有看到他们。

    周槐道:“他们俩受了点伤,父亲要他们先回去。”

    按理说周槐也应该回去的,周凌抓到的那个刺客由大理寺来审,大理寺这段时间不会消停而他又是大理寺丞,此刻等在这里必然是有事情要与周柒说,但现在看来确实不是说话的时候。

    “周大人怎么还在这儿?”裴珏脸色发白,但走路还算稳健。

    周槐弯下身行了礼,道:“我在这儿等姐姐和阿凌一起。”

    裴珏点点头,扯出一抹笑,“你们三人感情倒是极好。”

    周柒看了眼他,随即皱着眉道:“你还不叫表哥去看看你的伤?”

    裴珏一愣,灯火打在他的脸上,印在他眸子里显得莫名温柔,“行,我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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