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者迟迟不动。
虚影疑惑：“你怎么了？”
老者表情复杂，最明显的情绪是震惊。
虚影以为他是看到被困着的是君归暮才惊讶的：“小暮和十三又没差多少岁，修为境界和神识强度也没差多少，十三过了幻阵他没过倒也没杀的。”
虚影感受了下君归暮的气息：“你看小暮现在这个境界都结丹了，也很不错嘛。”
修真境界从低到高分别是炼气、筑基、金丹、元婴、化神、炼虚、合体、大乘、渡劫。
每个境界又分前期、中期、后期，大圆满。
像君归暮，年纪轻轻已经结了丹，步入金丹期。
与君归暮同龄的修道之人大部分还处于筑基境界呢。
只有少数极为优秀的才能达到和君归暮一样的金丹修为境界。
筑基到金丹，看似只有一个阶级之差，其中却是有着一段无比巨大的跨度，对大部分人来说，称之为鸿沟也不为过，天赋不够好的修道之人要想结丹通常就要耗费上个几十年。
而君归暮十九岁便结丹成功，他这种情况即使在整个修真界中也是极为出色的存在。
老者：“毕竟是望月坛的护法，苍衍可不养闲人。”
虚影笑了起来：“也是。”
老者表情很一言难尽：“我只是有些惊讶，”
“他……不是女孩子？”
老者斟酌了一下：“我一直以为他和十三一样，是个女孩。”
虚影愣了一下，然后狂笑：“哈哈哈哈哈哈你怎么会觉得小暮是女孩子哈哈哈哈哈哈————”
老者：“他小时候那会，每次我见到他，他总和十三一起穿着裙子……”
言外之意，天天看到他都是穿个裙子，我怎么会想到他是男的。
虚影笑得停不下来。
“不过小暮的长相是很漂亮那种，小时候确实有点像个女孩子。”虚影打量着君归暮的脸。
少年的脸变得有些成熟。
记忆被拉回许些年前。
比起那幼时，君归暮现在脸上的线条更为凌厉，下颚线清晰分明，虚影回想了一下君归暮小时候的样子，小时候的君归暮脸上还有些肉，线条柔和，配上他那双桃花眼和细眉，确实很容易被当成女孩子。
“他小时候经常和十三一起玩，两个人衣服恐怕弄混了也不知道，他也就跟着十三一起穿裙子了哈哈哈哈哈哈哈————”说到一半，虚影又忍不住大笑，围着老者转圈，幸灾乐祸。
老者摁了摁眉心。
小时候君归暮和谢舒寒年龄相近，他经常和谢舒寒一起玩，总是喊着要和谢舒寒穿一样的衣服，那时候他也不知道谢舒寒穿的衣裙是给女孩子穿的，开开心心的和谢舒寒一起穿着一样的衣裙，其他师兄师姐乐得看乐子，也不告诉他谢舒寒身上的衣裙是给女孩子穿的，由着他这样穿不说，到后来，师兄师姐们从外头回来给谢舒寒带些漂亮衣裙或者发钗首饰时，还会给他也带一件相似的，把他和谢舒寒打扮的活脱脱像是一对姐妹花。
而且小时候的君归暮不但穿裙子，还经常散着一头长发。
原因是每次早上师姐给他扎好的头发还没熬到中午就会被他弄的松散凌乱，师姐一天得给他扎五六回头发，他自己又梳不好头，到后面，师姐都干脆懒得给他梳头了，就让他这样披着头发在望月坛里到处扑腾着闹。
想着想着，虚影的表情越来越丰富，小时候的君归暮确实是有些容易被人混淆性别。
老者无奈，君归暮以前小时候性子闹爱折腾，他说青玄子带的女娃怎么性子有些野的时候，虚影还疑惑反驳过哪里野了。
现在回想起来原来那时的老者说的是君归暮，而他以为他在说谢舒寒，两个人鸡同鸭讲半天。
虚影显然也想起来了那次，恍然大悟：“原来你那时候说的是小暮，我当时还以为你是在说十三。”
他就说，十三小时候虽然也有些顽皮，性格好强，但其实上很听话，天天跟着谢欢，绝对算不上野。
老者闭嘴，显然不想继续这个话题。
老者的神识探入幻阵中，将君归暮的幻境画面展现出来。
虚影饶有兴味的看着一点点显形的画面，他倒是要看看是什么东西困住了君归暮。
幻境画面展开。
入眼是一颗看起来年龄很大的古梨树，坐在树下的谢欢拿着一本图册，虚影仔细的看了看，发现这并不是什么功法，也不是什么典籍，就是一本市面上最普通的图册画本。
画面逐渐拉远，不过五六岁大的谢舒寒梳着一个漂亮的发髻，端着两个青瓷杯往这边走来。
两个青瓷杯里面盛的是是叶惊棠泡好的茶。
一杯理所当然的被谢舒寒递到了谢欢手上。
同样看着像是五六岁大的君归暮伸出手去接另一杯，被谢舒寒躲开。
“为什么不给我？”君归暮嘴一瘪，有些委屈的看着谢舒寒。
谢舒寒慢慢悠悠的喝了一口：“要喝自己去找二师兄。”
君归暮扭过头去，表示拒绝：“我才不要，我要听大师兄讲故事。”
谢舒寒坐到谢欢旁边，她也想听大师兄讲故事。
两个小孩乖巧的在谢欢旁边坐下，谢欢抿了一口茶，不动声色的看向谢舒寒的发髻。
很好，没有散。
君归暮则是像一只炸毛的猫一样散着一头头发往谢欢身上蹭：“大师兄快讲快讲，昨天讲到书生发现蛇精的尾巴了。”
谢舒寒也用期待的眼神看着谢欢。
谢欢指着图册上的一幅幅插画，玉质般的音色叙述着有些俗套的故事。
“书生看见了蛇精的尾巴，但还是选择假装没有发现——”
“他觉得蛇精并不是坏妖精…………”
凡人和妖精相爱，非常俗套的故事，君归暮和谢舒寒却听的津津有味。
一些光通过古梨树的叶子落了下来，将三人的模样晕染的格外温馨。
虚影沉默。
老者也在沉默。
他们想过是怎样的温柔乡或者是权利让他沉浸其中，但是也没想到困住君归暮的幻境居然是这么个场景。
伽蓝古寺的幻阵之所以强大是因为它能探查出来者此刻心中最深的欲求，并结合过往发生的真实来构建一个幻境。
一个又真又假，让人恍惚沉迷的幻境。
即使是修为高深的强者，只要带着渴求前来，也最终避免不了被困幻阵中的下场。
显然，眼前的这些画面有一部分曾经真真切切的发生在君归暮小时候。
而这些，就是君归暮此刻最深的欲求。
为了同门间的手足之情前来。
难怪他舍得拿出传送符来用，老者垂了垂眼。
是啊，对于君归暮来说，他是少年天才，没有太多的困郁或者野心，心性至纯。一个在望月坛中排行靠末尾，仅十几岁的师弟，心中最强烈的愿望大概就是和十三，和大师兄，和望月坛的师兄师姐们一辈子都好好的。
他想进入伽蓝的主殿。
他想要拿到释迦回去。
他想要大师兄好起来。
他想要一切都像原来一样好。
“真是……”虚影想了半天也想不到一个合适的形容词，只好翕动几下嘴唇又放弃出声。
老者的神色早已柔和了不少，在幻境中看到幼时的君归暮和谢舒寒，也让他想起了一些往事。
那是一段说远不远说近也不近的日子，让他如今想来，心中难免添了几分感慨。
他拿出一串精致小巧手链放到君归暮手中。
手链上面挂着三个铃兰模样的吊坠，看着像是女孩子的首饰品，虚影看了眼老者：“你现在可是知道小暮不是女孩子了。”
老者道：“我这是给十三的。”
虚影无情揭穿道：“我看你是一鞭子给十三抽狠了心里过意不去，给十三的补偿吧。”
这条手链看着精细，实际上是一件防御能力很强的法器，三个铃兰吊坠分别可以抵挡金丹期、元婴期、化神期的一次攻击。
可以抵挡化神期攻击的法器，即便是底蕴深厚的伽蓝也不过只有四件。
在这四件中，这串铃兰手链确实是最精致漂亮的，适合女修佩戴。
十三去群英大会这趟，也许用得上。
虚影道：“把那颗雪鹤果也给他们吧。”
老者皱眉，下意识想拒绝，雪鹤果对伽蓝古寺中的阵法还有大用处。
伽蓝古寺里还维系着其他庞大的阵法，他会同意把释迦给玄衢，其实也是因为比起释迦，圣心草对他的作用更大。
圣心草可以加固伽蓝非常重要的阵法，对老者来说可远远比释迦有价值多了。
雪鹤果同样有着加固阵法的效果，虽然不如圣心草，但也是灵植里面对阵法加固效果最好的几种之一。
加固伽蓝阵法，这就是他费尽心思去收集这些宝贵灵植的原因，他显然不想把雪鹤果给出去。
而虚影坚持要把雪鹤果给君归暮他们：“谢欢这次应该伤得不轻，给他们吧，雪鹤果有着非凡的疗愈效果，对伤势有用。”
老者还是皱眉。
虚影道：“望月坛现在还要靠谢欢担着。”
看着君归暮幻境中的种种，虚影也是神色一片柔和，毕竟他还活着的时候，和望月坛也有些交情。
老者张了张口，最终说不出来狠心拒绝的话：“随便你。”
老者离开幻阵。
虚影没有动。
因为他知道老者会回来。
果然过了没一会儿，老者就又返了回来，手上还拿着一颗晶莹剔透的果子。
那是雪鹤果。
虚影头也不回：“回来了。”
老者不应声，把雪鹤果放到君归暮的另一只手中。
君归暮此刻还没从幻境中醒过来，双眼紧闭着，一只手中拿着雪鹤果，一只手里握着铃兰手链，被老者强硬塞在手上，看起来有些滑稽。
老者道：“要不要把他从幻境中唤出来。”
虚影道：“再等会吧。”
与此同时，幻境里的谢欢念出了故事的结局：“…………最后，书生和蛇精隐居山林，他们建了一间竹屋，春赏花秋赏月，一起走过三餐四季。”
光影下浮动的细小尘埃突然不再无规律的横冲飘浮，像被人按下暂停键一般停在半空中，谢欢的声音戛然而止，画面静止在这一瞬，幼态模样的君归暮从树下站起来，伸了个懒腰：“是这样子啊。”
原来这个故事的结局是这样，只是遗憾那时候没听完故事最终的结局。
君归暮的双眼清明，看向虚虚的空中，像是透过虚空在怀念着那段岁月。
虚影诧异的看着自己从幻阵中出来的君归暮，老者也表情惊讶，他们都没想到君归暮并没有被幻境困住，甚至从始至终他都是清醒的待在那的。
为什么呢？
为什么呢？君归暮挣脱环境，表情轻松，可能是那时的他还没来得及听完那个故事的结局，心中总是耿耿于怀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