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光破晓，林间落下了第一缕阳光。
望月坛后山。
谢舒寒早已开始了今日的晨练，正和君归暮挥剑打的有来有回，忽有长风吹起，梨花纷纷扬扬落在少年少女的白衣上。
叶惊棠就在不远处的石桌上喝着暖茶，面带笑意的看着两人。晓春之时，他身上却还披着一件带绒毛的斗篷，看起来像是身体十分虚弱，经受不了春寒。
让人难以将其和身体强健的修道之人联系在一起，更难以让人将眼前这个看似病弱的青年和传闻中修为高深的望月坛二护法联系到一起。
君归暮对着谢舒寒使了个眼色，两人突然同时调转挥剑方向，朝叶惊棠袭去。
看起来病弱的青年此刻右手中还端着那杯茶，嘴角微微上扬，不紧不慢的抬起左手，伸出两指直接夹住了君归暮的剑刃，手腕一发力便将谢舒寒的攻击也一起拦下来了。
单手抵抗两人的偷袭，叶惊棠依然看起来游刃有余。
“你们俩啊，”叶惊棠表情有些无奈的摇了摇头，“每天都要来这么一回。”
即使君归暮和谢舒寒每天都坚持找机会偷袭他一回，可到现在为止两个人都没有哪次的偷袭是成功的。
君归暮“啧”了一声，不满的嘟囔：“迟有一天早会成功的嘛。”
连谢舒寒也忍不住叹息。
怎么会一次偷袭都成功不了。
松开钳制住君归暮的剑刃的手，叶惊棠被谢舒寒叹气的样子逗笑了。
叶惊棠的眉眼间像是有着化不开的冷风飘雨，平日里略显凉薄，此刻笑起来倒是冲散了许些冷意，颇有树上开得正盛的白梨花的那种温和感。
“怎么，十三还不服气？”
面对闹腾的两人，叶惊棠脸上始终挂带浅浅的笑容，还动作从容的沏了两杯热茶推过去。
君归暮接过杯子，还单手抱着他的佩剑，仰头饮酒般将热茶一饮而尽，谢舒寒莫名从他这套动作中看出来许些江湖气息。
还没等她喝几口茶，君归暮就等不及的拉她的衣袖催促她去前殿，无奈之下谢舒寒也只好学着他刚刚的样子，一口气把剩下的茶全部喝完。
她正起身跟着君归暮打算往前殿的方向走，叶惊棠却突然出声叫住她：“十三，你等一下。”
谢舒寒和君归暮同时回头，看见叶惊棠神色出奇的认真，君归暮忍不住好奇出声：“还有什么事啊二师兄？”
“你要去前殿先过去吧，”叶惊棠回答道：“我还有话要和十三说。”
君归暮老老实实“哦”了一声，捏了个御剑诀，打算直接飞到前殿去，刚在剑身上站稳，他就猛的想起来大师兄一向禁止他们御剑往前殿横冲直撞。
虽然大师兄此刻不在这边，但是二师兄和他关系那么好，看见了指不定要告他的状，到时候可就没他好果子吃了。
君归暮心虚的回头看了一眼叶惊棠，希望二师兄没注意到他的小动作，希望二师兄即便是注意到了回头也千万别和大师兄告状。
这一回头他却发现二师兄根本就没往他这边看，二师兄的表情是一种前所未有的凝重，嘴唇翕动，不知道正和谢舒寒说着什么。
虽然很好奇是什么事让二师兄这么严肃，但君归暮现在正窃喜着叶惊棠没发现他要御剑赶路的小动作，心里想着得抓住这个难得的机会，动作迅速的离开了后山。
叶惊棠在告诉谢舒寒，谢欢前些日子打算突破望月秘术第八重，却被反噬重伤，所以当然无心关注君归暮的小动作。
叶惊棠语气担忧：“师兄的情况很不好，经脉几乎全部破裂，无法再运法，前日昏迷过去后到现在还没有醒来。”
大师兄谢欢，望月坛的大祭司，是当之无愧的望月坛第一人，修为极其高深，但修行道路与他们不同，他一直主修望月坛独有的望月秘术。
望月秘术是望月坛特有的远古秘法，一脉单传，在谢舒寒这代弟子中只有身为大祭司的谢欢才有资格开启秘术卷轴学习。
这些年来，谢欢凭借着一手出神入化的望月秘术，只身镇压了无数次修真界的大型叛乱。
连三年前让五大宗门头疼不已的契约兽暴动事件，都是谢欢带着奚月师姐前去解决的，连五大宗门的护山契约兽都要畏惧谢欢的望月秘术几分，可想而知，这望月秘术的威力有多恐怖。
可就算望月秘术不易驾驭，大师兄也并非是等闲之辈，以他的修为，又怎么会被重伤至此。
谢舒寒不解的皱眉：“第八重望月秘术进阶失败的反噬，竟然能够将大师兄伤成这样吗？”
“我去给大师兄护法疗伤。”谢舒寒眉头皱的更紧，不赞同的看着叶惊棠。
叶惊棠反问：“十三，难道你觉得你的治疗术比婉之还要学的更好吗？”他一顿：“师兄这次反噬，若是单纯使用治疗术就可以痊愈，我前些日子就会召回婉之让她给师兄治疗。”
“可是我并没有将此事告诉婉之，因为以师兄现在的情况，即便是把婉之召回来施多少次治疗术也没有用。”
“我探查了师兄的内府情况，发现师兄这次的反噬情况极其严重，是一直不同于以往受到的损伤，已经不单单是法术治疗那么简单了。”
内府和灵府是修道之人最重要的两个地方，内府是经脉和灵核所在的地方，而灵府则是精神力和神识的载体。如果说探查一个人的内府可以掌握他的脏腑和经脉情况，那么探查灵府就是能将他的精神状态和神识状况更深入的了解。
谢舒寒没想到谢欢的内府已经严重到这个情况了，继续追问道：“你探查大师兄的灵府情况了吗？”
叶惊棠没有直接回答，而是深深的看了她一眼：“十三，你可知道，从我进入望月坛起，便没见过师兄允许谁进入他的的灵府，”
“除了你幼时误入的那次。”他又补充道。
谢舒寒微怔，幼时的记忆涌了上来。
幼时的她总喜欢爬上庭院里的那颗老树，谢欢则是常背靠着树闭眼小憩，每次谢欢醒来后就会把她从树上抱下来。
而有一次，谢舒寒突发奇想，从树上跳了下来，想要吓吓还在睡觉的谢欢，两只小手覆上他了的眼睛，但不知道怎么就突然被拉进了谢欢的灵府中。
大约过了有一会，她又从谢欢的灵府中出来了，谢欢也早已醒过来，单手抱着年幼的她，就像无数个再平常不过的午后。
她记得谢欢的灵府中并无什么特殊的地方，谢舒寒努力回想着谢欢灵府的模样。
一片广阔的草地，抬头是闪烁的星群，连吹过的风都是清爽的。
这样的灵府会有什么原因不让旁人探查伤势呢？
谢舒寒暂时想不出其他理由，只能归结于谢欢不喜欢别人进入他的神识私人领域。
灵府的进入方式有两种，一种是对方自愿打开灵府让人进入，而另一种就是神识远强于对方，强行打开对方灵府进入。
而谢欢的情况，显然这两种条件都不符合。
这样子看来也没有办法探查大师兄的灵府情况了。
“大师兄每次突破望月秘术，都要经受或轻或重的反噬，这次甚至严重到这个程度，修习望月秘术的风险可真是……”一般的攻击难以伤到谢欢，在她的印象里，谢欢受伤，十有八九是因为望月秘术进阶，旁人难以伤他，可每一次修炼望月秘术的反噬却是无从可避。
叶惊棠没有再说话，只是用一种复杂的眼神看着谢舒寒。
谢舒寒不知道该如何形容此刻叶惊棠的眼神，只觉得那里面有着太多她读不懂的情绪。
两人都沉默了一会。
“练习望月秘术，当然是需要付出一定代价的。”
叶惊棠的反应很平静，平静到谢舒寒觉得望月秘术的反噬代价本应如此。
谢舒寒眼下无心纠结望月秘术的反噬代价，她更在意要怎么做才能让谢欢的情况有所好转：“有什么办法可以治好大师兄吗？有没有什么东西是可以帮助大师兄恢复的？”
“有。”
“什么？”
只要有方法可以让谢欢恢复就好，无论多困难，她都会去尝试。
叶惊棠给出了一个令她没想到的答案，
“释迦。”
谢舒寒第一反应就是茫然，她想过答案会是哪种灵丹，或者什么仙草，甚至哪件法器，但没想到会是释迦。
伽蓝早在十年前就没落了，在现在的修真界基本上算是销声匿迹了，而释迦作为伽蓝的圣物，她又该去哪里找？
像是看出了谢舒寒的疑惑，叶惊棠开口解释：“伽蓝只是没落了，并不是消亡了，就像其实还有人在伽蓝古寺那边的，只是这些年都没有人能成功进入拜访过。”
谢舒寒没想到现在的伽蓝古寺中居然还有人在，不过好在有了个寻找的方向，总比一头雾水闭眼乱撞好。
叶惊棠抬手扫了扫谢舒寒头上落下的梨花瓣：“十三，这就是我要和你说此事的原因。”
“师兄昏迷，望月坛的阵法需要我来维持，”
“但我的修为到底不如师兄，要维持阵法已经足够吃力，无法抽开身来去寻找释迦。”
叶惊棠难得的叹了声气，模样忧愁：“婉之她们恰好去历练了，你的其他几个师兄姐们也差不多都不在望月坛内，即便是用护法符也不能保证可以联系上，更别说就算联系上了，说不定他们手上还有事情要处理，一时半会无法从手上的事脱身立马前去伽蓝古寺寻找释迦的下落。而奚月当然在望月坛中，但到现在已经闭关了两个月都还没有出关的动静，”
“我想来想去，觉得只有让你去找释迦最为合适了。”
此刻的叶惊棠倒和无数个关心考虑弟弟妹妹的哥哥一样，显得纠结又无奈，“本来今年也应该轮到带你和君师弟出去历练了，只是没想到大师兄被反噬的如此突然，看来你只能自己下山去历练这一趟了。”
作为望月坛内的护法，在具备出行处理委托事件的能力前，一般不会离开宗门独自历练。
因为望月坛牵扯的关系过于复杂。
通常会由师兄师姐们带着年幼的护法去历练一回，带他们熟悉修真界的现况，嘱托要点，等他们对当下局势有了大概了解，再让他们自己去外面磨炼。
像小师弟傅朝生，平日里和任云开关系最好，两人都同样沉迷剑术，任云开一心追寻剑术，说要去遥远的东山找传说中的剑宗遗址，傅朝生作为任云开的小尾巴，理所当然的跟着任云开一起去了，现在还不知道两人跑到哪里去了，有没有到东山，有没有找到剑宗遗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