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一年我三十三，她二十六，我在急诊，她出了车祸。
依稀记得那年我三十三，一个三十不惑的年纪。她二十六，一个花样年华的年纪。
三十三岁那年一月，天有些冷，我当值急诊外科，那天病人不算多。
“医生，赶紧给我家女儿看看，刚出了车祸！”一个焦急的女声从我耳畔响起。
我抬头看去，一位气质稳重的中年妇女扶着一位柔弱的少女从急诊室门口匆匆进来。
“伤到哪里了？”我问道。
“刚出了车祸，伤到头部了！”中年妇女说道。
“把她带到清创室看下吧，跟我来！”我说道。
把她们带到清创室，我让那位少女坐下，然后去准备清创的消毒液和棉球。
“怎么出车祸的？”我随口问道。
“唉，别提了，开车没当心，车都差点报废，还好人没事！”中年妇女回道。
“你坐好，我给你消毒下伤口，看看需不需要缝，一会包扎下。”我说道。
“医生，你轻点，我怕疼，会留疤么？”少女弱弱地问道。
我说：“稍等下，还没看，等消毒完告诉你。”我一边说一边用手扶着少女额头，另一只手用消毒棉球给她擦拭。当手接触到少女额头的一刹那，一股熟悉的感觉涌上心头，似曾相识的感觉，手忍不住有些颤抖，行医也近九年，第一次对病人有这种异样的感觉，我强作镇定，手稍微抖了两下后勉强不抖了。
“医生，你轻点，疼……”少女颤抖道。
“好，我轻些，别怕，一会会就好。”我说道。
“伤口还行，只是擦破点表皮，没伤到真皮，不需要缝。”我一边消毒一边说道。
“会留疤么？”少女用期盼的眼神看着我问道。
那一刻四目相对，隐隐间感觉哪里的记忆松动了，又记不起来。
我回道：“伤口只要不晒太阳，一般疤不会明显的，紫外线会引起黑色素沉淀。”
“那吃酱油有事么？我听别人说吃酱油也会让伤疤明显。”少女继续问道。
“酱油不会，那是以前的人以讹传讹，主要是紫外线，半年内可以戴下帽子遮下。”我回道。
“好，我记住了，谢谢医生！”少女谢道。
我：“一会再去拍个CT吧，排除下颅内出血。”
少女没有回应，中年妇女说道：“好，一会去做下，放放心。”
我：“你叫什么名字？”
少女：“我叫姜雨沫。”
我：“头晕不晕，有没有恶心想吐的感觉？”
少女：“稍微有点晕，没有恶心呕吐的感觉。”
我一边编辑病历，一边开好了头颅CT单递给了她。
我：“先去交钱，然后去一楼影像科做检查，做好了拿给我看下片子！”
少女勉强回道：“好……”
当时不明白她为何如此勉强，事后才知道她对我给她开头颅CT这个行为记恨了很久，平白无故让她多吃了些辐射，多年后回想起来这件事自己都觉得有点有趣。
“姜雨沫！”我默默记下了名字。
半小时后她做好CT回来了，把片子和报告单递给了我。
我仔细看完片子，发现没啥问题，又对了一遍报告单，确实没问题，便嘱咐道：“目前结合你的体征和检查结果，没发现颅内出血，主要以观察为主，回家观察48小时，如果48小时内出现恶心呕吐，嗜睡，行为习惯改变请立马来医院复查头颅CT，出现这三种情况有可能是迟发性颅内出血可能，这些我会帮你写在病历上，至于伤药什么就不需要配了，自己家里准备点消毒液，酒精或者碘伏都可以，每天消毒一次，一周内别碰水，防止感染伤口。”
我把病历写好递给了她，她接过病历说了声谢谢后便在中年妇女陪同下离去。
她走的那刻很想问她要下联系方式，可又没有勇气，怅然若失了一会。
她走后那一夜很忙，各种车祸外伤接连不断，可她的名字再难忘记，深深刻进了脑海。
一晃眼半年过去了，转眼到了七月，说来也是巧又是轮到我上急诊，后来回想那一年是我唯一一次一年上两次急诊。
有时缘分就是这么妙不可言。
那天我像往常一样坐诊急诊外科。
一身素衣的少女走了进来。
“医生，我手弄破了，需要打破伤风针么？”少女问道，她没认出我来。
我一眼便认出了姜雨沫。说道：“姜雨沫，我认得你，那次你出车祸，我给你清洗过伤口。”
她愣了一下，说道：“是么？我不记得了。等等，貌似有些印象了。”
我：“你手怎么了？”
她：“被锐器给扎了，有点深！”
我：“你过来清创室下，给你消毒下看看。”
她：“好！”
给她消毒完包扎好。
我：“最好还是打个破伤风针，伤口比较深，打了安全，而且打破伤风免疫球蛋白有时效性，24小时内打预防破伤风杆菌效果最好，超过24小时预防效果就差了。”
她：“好，听你的。”
我给她写好病历开了处方。
我：“你先去交钱拿药，然后去护士站那里坐皮试，皮试需要半小时，皮试好的才能打。”
她：“行的，谢谢薛医生！”说完她拿起处方和病历便往外走去。
我挣扎了很久，很想加她微信，又没有勇气，看她做了皮试坐在那等皮试结果，最后还是鼓足了勇气在纸上写了这么一段话：加个微信吧，我的微信号是……。我在忐忑中将纸递给了她，她接过纸没说啥。
我回到急诊外科办公室，一颗心差点跳出来，片刻后微信便响了，是她加我好友的提示音。
微信
我：我是薛林海，刚加你微信是告诉你回去后的注意事项。
她：好，谢谢薛医生。
我：一周以内别吃辛辣刺激的食物，伤口别碰水，其余倒没什么了。
她：好的，明白了。
至此再无交集，直至我三十七岁那年。
后来聊起这段经历才知，因为我和她说了句紫外线会加深刀疤她戴了半年帽子，她当时也不知道为何一直戴帽子，至今回想还是唏嘘不已，有些事有些人或许过去了再回不来。
过去无可挽回，未来可以改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