炮灰之死

    第一章、

    夏日里,总觉得燥得很,好在傍晚时分,一场雨洋洋洒洒地落下,屋里总算湿了起来,只是谢盈意这心里,还是惴惴不安,算不上舒心。

    天黑之后,瓢泼大雨也没有要停的意思。

    谢盈意坐得闷了,站起来走到房檐下,雨滴毫不留情地敲打着地面,像冬日里的一个个冰锥坠落下来,天黑,地砖也是灰的,积水与泥土混得土黄,一切都模糊在了一起,分不清也看不清。

    “娘娘,咱们还是先回屋去吧。”谢盈意的丫鬟惜玉拿着披风走出来,给谢盈意搭在身上的功夫,凑近谢盈意的耳边,压住声音提醒道,“您听到了么,东边……那是什么声音啊?”

    谢盈意顺着惜玉的意思,仰头往东边的方向看过去。现在雨下得太大,东边只是一片黑蒙蒙,看不真切,两人却听到了鸾凤宫传来的哭声。

    “是雨声吧……”

    谢盈意收回目光,最后望了一眼雨里,捏紧披风,转身往屋子里去。

    惜玉关了门,外面的声音小了些。

    谢盈意手扶着桌坐了下来,还没回过神来。

    三日之前,大概也是这个时候,鸾凤宫突然来人传报,说皇后薨了。

    那丫鬟脸上的表情,不只是震惊和悲痛,分明还有压抑下去的怒意,那倒像是看仇人的目光。

    谢盈意现在回想起来,心有余悸,依旧被她的眼神给刺到,只好宽慰自己,皇后的丫鬟小厮,都是从前信王府里便伴驾的,待皇后自然珍重。

    谢盈意思索着,又忧心起来,皇后突发急病,骤然薨逝,此事非比寻常。

    三日前,谢盈意同一众嫔妃,一起在殿外跪着。事发突然,皇后的棺椁还未备下,又隐隐听说,是陛下不许,既不许下葬,也不许设灵堂。

    既没有灵堂,第二日,大家又只好跪在殿外,一直到陛下下了朝,进了鸾凤宫。

    陛下步履匆匆,提起大步跨入正殿的门槛前,转过头来睨了阶下跪了一地的嫔妃,周身气场冷得发寒,压着盛怒,冷声道,“都给朕滚。”

    雨声噼啪,谢盈意心又重重坠下去。

    娴妃敬妃那几个人,这会子只怕面上挂着泪,心里藏着笑。

    谢盈意却觉得,说到情分,比起自潜邸时便陪伴陛下的鸾凤宫娘娘,她们这些被硬塞进来的人,在陛下心中,只怕是一文不值。

    等着取代皇后的位置,哪有那么容易。

    年少夫妻,情分定然非比寻常。

    更何况……

    谢盈意转念一想,偏头问惜玉,语调犹疑,“这几日,齐家送进宫的三姑娘,可还是住在慈宁宫中?”

    惜玉点点头,站在一旁替她倒了一杯热茶。

    “……奥,”谢盈意眨眨眼,圈住手中的茶,“这个节骨眼进宫来,不赶紧出去,往后还出不出的去,就难说了……”

    “娘娘,”惜玉凑近谢盈意耳边,悄悄劝慰道:“论家世论资历,齐三姑娘怎可与娘娘争?……”

    谢盈意闭上眼睛扶了扶额,佯装休息,避了惜玉的话头。

    她从来志不在此。

    烛火嘭地炸了一朵金花,映在墙上的灯影一晃,门被从外面踹开来,暴雨如注,新帝傅瑜一身雨水可称狼狈,如同地狱阎罗立在门外。

    “陛下……”惜玉惊呼出声,刚想上前,整个人却突然僵住了。

    谢盈意也悄然站了起来,并未上前,她已然看到傅瑜右手上的剑,夜色茫茫,她怀疑自己晃了神,那剑上流的究竟是水,还是人血?

    “陛下,雨夜前来,是……”谢盈意大脑飞速运转,身体已经下意识往后退了一步。

    傅瑜沉着脸,眼神轻飘飘地落在谢盈意面前,提剑走了进来。

    谢盈意无措地摇了摇头,实在不敢相信,傅瑜是想杀了她么?

    “陛下,为什么……我”,随着傅瑜逼近,谢盈意已经退无可退,她扶着墙,腿都有点软了,“臣妾是无辜的,皇后,皇后娘娘薨逝,同我没有半分关系啊……”

    “你们都不配提她!”傅瑜打断了谢盈意的措词,冷笑了两声,说:“就是因为你们在这宫中,你们,还有你们的父兄,才会容不下皇后,你们每个人,都想要她死!”

    惜玉扑上来抱住傅瑜的腿,哀声恳求着,“陛下,求您不要杀娘娘,娘娘是无辜的……”

    谢盈意欲哭无泪,嘴比大脑动得还快,“陛下,臣妾是无辜的啊,您杀了臣妾,如何向满朝文武交代?即使是皇后娘娘尚在,她也不会希望您如此……啊!”

    电光火石之间,傅瑜一剑削过来,谢盈意梗住脖子,面如死灰。

    “皇后之位,你休想染指。”

    傅瑜低头,将惜玉一脚踹开,大步离开。

    傅瑜的剑将谢盈意发髻削下大半,谢盈意呆立在原地,吓得半死,直到傅瑜转身离开后,才立刻跌坐在了地上。

    惜玉冲上前来,抱住了谢盈意。

    “娘娘,娘娘你还好吗?……”

    谢盈意下意识握住惜玉的手,却抖得跟个筛子似的。

    过了许久,谢盈意终于平复下去,扶着墙准备站起身来,头一阵眩晕,几息之后,胃内排山倒海,一口鲜血喷涌而出。

    “……娘娘?!”惜玉拥着谢盈意的手僵住了,后知后觉惊呼一声。

    “娘娘,奴婢去找太医来,怎么会,怎么会这样……”

    谢盈意躺在惜玉的怀里,轻握了握惜玉的手,示意她不要再说。

    “娘娘,呜呜呜这可怎么办啊,这是怎么了,你怎么会吐血……”惜玉无助地哭起来,眼泪砸下来。

    疼痛像海浪般袭来,将谢盈意彻底包裹起来,这是一种太奇怪的感觉,她从来也没有流过这么多血。

    终究是,躲过了傅瑜,防不住其他人。

    “别……哭。”

    手落下。

    “叮铃铃叮铃铃……”闹钟已经不知是第几次响起,然后手机铃声也加了进来,唱着:“好运来祝你好运来

    好运带来了喜和爱

    好运来我们好运来

    迎着好运兴旺发达通四海……”

    真是好一场酣畅淋漓的清晨演唱会啊,谢盈意在心里重叹了一口气,伸出手去够放在床头柜上的手机,胡乱划了两下,接通电话。

    “……喂?”

    “啊谢老师你好,请问您现在到哪儿了,我们这边学员已经差不多到齐了……”

    谢盈意这才猛地睁开眼。

    完了,今天她有一节花艺课,在九点半。

    谢盈意连忙低头查看时间,已经九点十五了。

    “啊啊实在不好意思,我今天睡过头了,能不能帮我拖延一下,先把花材分给每位学员……”

    谢盈意从床上爬起来,快速洗漱穿衣,拿起电脑和笔记就往外飞奔,同时脑子里还在飞速运转,选了一个主题让他们自由发挥。

    把信息发送给机构的老师后,谢盈意也走到了门口,准备以最快速度冲刺到小区门口。

    刚打开门,她大步跨了出去,却一头撞进一个高大的怀抱里。

    两人彼此接触的刹那,对面的人比谢盈意反应还要快,像是碰到一个烫手山芋般,立刻弹开双臂,往后倒退了两三步。

    谢盈意反应过来,赶紧抬起头,而面前站着的男人,是她回到这个世界后,无论如何都没想过要再见的人。

    准确来说,正是她在那个世界的便宜丈夫——傅瑜。

    比起傅瑜的一脸嫌弃与周身谨慎的气场相比,谢盈意则经历了从着急忙慌到震惊、再到警惕起来的转变。

    两相对峙之中,傅瑜先有些错愕地绷不住了,因为他竟然从谢盈意的脸上看到了并不友好的神情?

    从前在宫里,谢盈意不常往自己跟前凑,若必要出现,她也总是一副低眉顺目的小家子作派,而现在的谢盈意,显然与从前不再相同了。

    傅瑜想了一下便明白过来——毕竟她被自己的一剑给吓坏了,又莫名中毒身亡,如此种种,她确实无辜又倒霉,对自己有怨气也无可厚非。

    这一边,谢盈意大脑都宕机了,身体甚至先大脑一步开始慌乱起来:一对一面对这样一个危险且强壮的男人,即使是在她熟悉的这个时代,她能保护自己的可能性也不高于在亚马逊森林里被一只鳄鱼给盯上。

    谢盈意迅速往后退了一步,“啪”一声大力关上了门,然后还狠狠地转了两圈锁。

    摁亮手机,谢盈意迅速拨通了110。

    傅瑜被如此大的关门声给震到了,他皱着眉,缓缓意识到自己这是……吃了谢盈意的闭门羹?

    他是行伍之人,想制止谢盈意关门并非妄想,只是他压根就没有想到谢盈意会这样对待他。

    他走上前,握拳敲了敲门,拧着眉出声,道:“盈妃?”

    谢盈意背靠着门,听着门外的傅瑜叫了两声那噩梦般的封号。这人光杀了她不够,还要再次出现,再次出现还不够惊悚,他还要把所有关于那个时代的东西砸到她的脸上,“盈妃”两个字,就像一个诅咒的咒语一般。

    谢盈意太想让傅瑜闭嘴了,她决定在警察把傅瑜带走之前,给这人一点口头教训。

    “闭嘴!”谢盈意转过身,对着门外喊道,“别再那样叫我,我有名字,我叫谢盈意,我叫谢盈意!”

    一直到被警察带走,傅瑜都还没从这个世界和谢盈意给自己带来的冲击之中缓过来。

    谢盈意的课也没去成,她只好请一位同行临时帮自己救场代课,而她自己,则跟着警察一起回了警察局。

    谢盈意坐在警车里,实在是不想再跟傅瑜扯上什么关系,但是傅瑜声称他认识自己,而自己又是报案人,只好跟着他们一起回警局。

    傅瑜观察着周遭,这些把自己带走的人,身着统一制服,且佩戴武器,现在的情况,不便与他们正面冲突,更何况,谢盈意也跟着来了。

    至于谢盈意,傅瑜已经看出来了,谢盈意不想跟自己有更多的牵扯,但是,他初来乍到,谢盈意是第一个他在这里见到的认识的人。

    再者说,谢盈意可以帮他与这里的其他人做翻译,这里的人说的话,和他说的话,有很大不同。

    傅瑜望了一眼谢盈意,若有所思。

    从警局出来,谢盈意望了一眼天空,深呼吸,再深呼吸,然后转过身,试图跟这个出了警局就一直紧跟着自己的古代人讲清楚。

    “你好,请你不要一直跟着我行吗?”

    “谢,盈……意,”看起来傅瑜已经意识到了自己的处境,表情与语气都藏起了锋芒,看上去甚至还有一些无辜和真诚,练了两遍,把谢盈意的名字说对,接着说:

    “谢盈意,你能否收留朕一阵子,朕对这里不熟悉。”

    谢盈意翻了个白眼,想都没想就拒绝道:

    “你没事吧,我怎么能收留你?你怎么保证你不会突然暴起,拿着剑指着我,到时候我我岂不是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

    谢盈意突然拔高了声音,越说越觉得,自己得离他远点。

    傅瑜听了,低下头,但很快,他就朝谢盈意走进一步,低声说了一句:“对不住,皇后一去,朕怒不可遏,朕……”

    谢盈意抬起头,等着傅瑜接下来的话。

    傅瑜看上去脸都青了,他咬着牙,知道自己一定要抓住这个机会把态度表明了。

    “朕错了,是朕对不住你。如果你愿意收留朕,朕发誓,绝对不会再伤害你半分。”

    谢盈意盯着傅瑜看了几秒,说:“你用什么发誓。”

    傅瑜呼了一口气,“朕以亡妻的名义起誓,绝不会再伤害谢盈意,如有违背,便让朕天打雷劈,不得好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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