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 10

    玛吉发了三天烧,到了第四天,体温终于降低了一些。

    这几天,科代尔一直不眠不休地守在她身边照看她,用湿毛巾擦拭她的四肢,往她干裂的嘴唇中滴水。佩尔看在眼里,也不禁有些动容。

    到了中午,玛吉终于醒来。科代尔大喜过望,扶着她起来,喂粥给她喝。玛吉像个提线木偶一样任他摆弄,却没有正眼看他一下。

    饭后,西格里婆婆和科代尔出去采购,佩尔留下陪着玛吉。她靠在床边,佩尔拿着梳子小心地替她把头发梳通。原本乌黑油亮的及腰长发,现在末端都枯黄蜷曲了,恹恹地缩着。佩尔倒出一些玫瑰精油抹在她的发尾,但大约是受到了香味的刺激,玛吉忽然开始咳嗽。佩尔立刻将精油的盖子合上,顺着她的脊背轻轻拍打。

    “咳咳咳……西西弗那本来就不怎么种玫瑰,现在玫瑰精油越来越少,也越来越贵。这种东西,不值得用在我身上。”

    “这没什么值得不值得的,东西买来总归是要用的呀,”她将玛吉的头发简单束上,“你的头发很好,只是末端有点干了,养一养就好了。”

    “反正平时都束起来,也看不到,无所谓了。我甚至想要把它全部剪短。”

    佩尔本来打算说“那太可惜了”,但她想了想,说,“你想剪的话就剪掉吧,短头发比较方便,据说在风莲区的上流社会挺流行呢。”这是她前几天在路上时偶然听到的,女孩们在谈论时,纷纷表示无法理解。

    玛吉笑了,“我们这个边缘小镇,跟中心的风莲区当然是不能比。在这里剪短发,虽然不至于要被烧死,但也得被扒一层皮。

    “对了,佩尔,你之后准备去风莲区参加神学校的入学测试?”

    “是啊,还有一个礼拜,所以我可以在这里再待几天。”

    “你准备考什么学院?”玛吉侧着脑袋,眼神中含着难言的憧憬。

    “魔法吧……不过,听说很难,我也不知道能不能通过测试……”佩尔纠结地拧着手指,如果到时候一个学院都不收她,那她应该怎么办呢?

    “魔法……”玛吉轻声重复着这两个字,“所以,那天在广场上大火忽然熄灭,还有后来点燃理查森手指的火焰,果然都是因为你吧?”

    “这个……其实我也不太清楚是怎么一回事……”

    玛吉微微一笑,似乎并不相信她的说辞。佩尔回忆起当时的情形,好像她只是心里冒出来一个念头,至于火焰是怎么熄灭或是燃起的,她根本就不明白。等等,这么说起来,她不会是什么魔法天才吧?毕竟梅瑞狄斯公爵说她是阿西弥亚家族的人,照理来说应该是有魔法天赋的……

    玛吉诚恳地望向她的眼睛,“不管怎么样,佩尔,你实在帮了我太多,若是没有你,我早就死了。玛吉无以为谢。日后不管是什么事,只要你需要玛吉,玛吉这条命任您使唤,一定全力报答您的恩情。”

    佩尔受宠若惊,脸刷地红了,“欸,别,别这么说……”其实她也真的没有做什么,难道她的魔力是全自动……

    玛吉刮刮她滚烫的脸皮,“当然现在,我是还得靠你照顾,能不能帮我倒点水?”

    ……

    第二天早上,佩尔是被科代尔的惊呼吵醒的,“玛吉,你,你怎么……你不要想不开啊!”

    佩尔立刻披上衣服跳下床,甩开门。玛吉光脚站在落地全身镜前,整个人看起来都清瘦了一圈,脸上的婴儿肥都褪了,衬得她身上的长裙分外宽大。她手中拿着一把剪刀,正对着自己左边的头发,而她右边的头发已经被一刀剪到了齐耳的长度,落下的长发在地上形成了黑色的溪流。

    “我没有想不开,这是我昨天考虑一晚上做出的决定,”她将左边的头发也齐齐剪开,在镜子里看到了刚走出来的佩尔,“佩尔,我决定了,我想和你一起去风莲区,参加神学校的测试。”

    “真的?”佩尔眼睛一亮。

    玛吉转过来,将身上沾上的碎发拍掉,微笑地说:“当然。”

    虽说她原本瀑布一样的长发也很美,但剪去长发的她,看起来像是去掉了层层累赘,轻盈了许多,简直像是森林中自由自在的精灵。

    科代尔抓住她的肩膀,“玛吉,这么大的事,你为什么都不跟我们商量一下?”

    玛吉脸上的笑容一下消失了,“我的决定,为什么要跟你商量?”

    “玛吉,不要任性了,就算能进入神学校,你一个女孩子,又没有任何背景,肯定也会吃很多苦头的。更何况,你刚刚流产,身体还很虚弱,到了那边,没有人照顾你,你又何必要去遭这个罪!”

    听见“流产”二字,玛吉的脸色一白。科代尔自觉失言,将她搂入怀中,“玛吉,我不是这个意思,我只是希望能好好爱你,好好补偿你。就忘记所有过去,留在我的身边吧!等你身体好了,我们就结婚,我们会有自己小家,自己的孩子。我科代尔对天发誓,会一辈子照顾你、珍爱你……”

    其实,西格里姑妈说过,玛吉以后可能不能再有孩子了,科代尔听完后,沉默了很久,最后,他们决定暂时先瞒着玛吉。科代尔这些天的付出,还有现在深情的告白,连佩尔这个外人看在眼里,都忍不住有些触动。此刻,她分明看见玛吉的眼中也闪烁着晶莹的泪光,但玛吉只是垂下眼,默默将科代尔推开。

    她一字一句地说:“谢谢你的好意,但我已经决定,不再依附任何人,不再期待任何人给我的怜悯。我不需要你的照顾,我会照顾好自己的。”

    她冰冷而生疏的话语像一把尖刀扎入科代尔的心脏,他后退两步,难以置信地望着完全陌生的她。

    “玛吉,你,你怎么变成了这样?原本,你是那么地温顺可爱,你是最胆小、最怕痛的啊。你一个人去那么远怎么行?神学校里大多是贵族,你一定会去欺负的!留在这里,起码我还可以保护你啊!”

    “你认为我一个经历过火刑的人,还会害怕这些吗?”

    “玛吉,你果然还是在怪我吧?”他抓起她的手,往自己的脸上拍,“这样,你打我好了!狠狠地打我!只要你能出气就好!”

    眼见着场面逐渐变得混乱,佩尔赶紧上去拉开他们两个,并对科代尔说道:“科代尔,既然玛吉想去风莲区,你陪着她一起去不就好了?”

    他愣住了,似乎是从没想过这种可能性。“我也去?可是,那边房租很高,工作也不好找,可能到时候连房租都付不起,玛吉跟着我,不是受苦吗?”

    玛吉冷哼一声,脸上的表情失望至极。

    “不用再说了。我已经决定了,不会再更改。佩尔,陪我出去走走吧,正好也买一些东西。”

    科代尔颓然坐在椅子上,支撑着额头,脸上浮现痛苦的神色。

    ……

    “佩尔,你觉得我做的是对的吗?”

    佩尔望向玛吉的侧脸,这一场劫难,让她消瘦了许多,下颌线清晰了,连带整个人的气质也变得锋利了起来。阳光从侧面撒下,将她的眼睛映成两块晶莹剔透的琥珀。

    “我不知道。说实话,这些天看着科代尔不眠不休的样子,我不是没有触动。我能感受到,他是真的想要补偿你,也确实把你照顾的无微不至。但如果我是你,我的心里不可能不存在芥蒂。而且,他的性格,还是太软弱了……”

    “我和你有一样的感觉。其实这几天,我一直在思考,我想要的到底是什么。科代尔固然对我很好,但对于他来说,照顾人是最简单的事,他一向得心应手。我这么说,并不是想否认他的付出。他的样子,我也看在眼里,记在心里。他能为我付出很多,但他所有的付出都是在一个小小的范围里,在他习以为常的舒适区里。而只要超过了这个范围,他就永远是畏畏缩缩的样子。

    “我知道,和他在一起,或许我也会很幸福。但是我能永远待在那个范围里吗?就算我自己愿意,就不会再有一个理查森把我拖出去吗?

    “所以,我也想进入神学校。这样,起码有一技傍身,只有自己强大了,才能不受别人摆布。而且,风莲区的风气也要开放许多,女人不依附于男人,男人就也没有权力审判女人。”

    “当然,我去了之后,或许就会发现风莲区也不像我想象中的那样美好,像科代尔说的那样,我会吃很多苦头。也许到那时候,我会后悔。但只论现在,我还是决定追寻自己内心的向往。”

    佩尔笑道:“你能这么想的话,就太好了。那你准备报考哪个学院呢?”

    “音乐吧。其实,我的妈妈曾经是神庙唱诗班的一员。所以我从小就会唱很多歌,也会弹琉特琴。当时,理查森就是看到了我弹琴的样子,才开始纠缠我。后来,我看到那把琴就感到既恐惧又愤怒,一气之下就把它砸碎了。但那把琴是妈妈留下的,我很后悔。”

    “啊,那……太可惜了……”

    “其实,这几天,我悄悄把它粘起来了,却一直不敢再弹。但今天,阳光很好,出来时,我鬼使神差地将它装进了包里。我想,它是无辜的,起码理查森能看上我,说明我弹得还是不错的,对吧?”

    佩尔望向她的眼睛,那里纯净得没有一丝阴霾。

    “佩尔,你愿意听我弹奏一曲吗?虽然,我已经很久没弹了,也不知道这把琴还能不能发出正常的声音。”

    “当然,洗耳恭听。”

    玛吉沐浴在金色的阳光里,闭上眼睛。她拿起满是裂痕的琉特琴,伸手一拨,几个清脆的和弦就从琴身扩散开来,温暖纯净的声音没有一丝杂质。微风拂过,树影晃动,跟随音乐翩翩起舞。此时,整个天地都是她的舞台。她微微点着头,开始唱道:

    那时光已永远死亡,孩子!

    淹没、冻僵、永远死亡!

    我们回顾以往,不禁吃惊,

    见到的是一群希望的亡灵,

    我和你在阴暗的生命之河上

    消磨到死的那些希望的亡灵:

    苍白、凄惨、哭得哀伤。

    我们曾注目凝视过的河川,

    已滚滚流去,再不回还;

    而我们仍站在

    荒凉的土地上,

    象树立起两块墓碑,以纪念

    在暗淡的生命的晨光里不断

    消逝着的恐惧和希望。[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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