笔趣阁 > 都市言情 > 唐朝遗梦 > 采色误人

采色误人

    郑祗德和卢文道在前厅诗酒酬唱时,郑家二郎已经身在前厅外了。十几岁的少年不喜欢看父辈推杯换盏追溯往事,更何况,按礼他也确是少不得避避嫌——这次为何兴师动众到楚州,他多少是知道的,卢家人应当是再合适不过了。难得无事,不如游游卢太守在宅中置的景。卢太守向来以清士自居,又有那么一位好佛的夫人,那布景应是文雅脱俗的与别个不同了。王素和郑家女眷在内室里行令玩笑时,卢家三娘不知何时也不在桌上了。左右不过识人见礼,如今世家养出的多是些娇惯的小姐,矜贵的夫人,八竿子打不着的亲戚,着实没什么意思。不过郑家倒确是有些不同,郑家的女子身上似乎少些娇气,多些书卷气,人显的亲和些。郑家的娘子们虽好,却也没有什么话与六岁的孩子讲,她此生无需在仕途官场中搏一世功名,见过就好,也自然无需深交。暮春时节,天气是渐渐热了,不如将去年偷偷埋下的桃花酿放入井水镇一镇,到溪边,寻一颗开花的老树,乘风纳凉。开到茶糜花事了,初夏将至,园子里的花都开始凋败了,只剩内院墙外那颗平日里只见枝丫的茶糜开的正盛,人们忙着应酬,想必也无闲踏出门槛到那里去,不如就换一套衣服,去访访它。那时的情景大概就是这样了,他顺着脚下氤氲的水气踱到水穷处时像是隐隐的看见了一个娇小的女子。只是远远的,看不太真切。茶糜树下,穿着素色衫裙的女子静静的靠着老树,像是睡着了,身边倒着玉色酒壶。哀阳未歇,暮色尚起,万千暇云交织涌动,晚霞如绮,晕染着难以入画的别地洞天。微风渐醺,跌入风中的重瓣茶糜,淡然落在女子额上发间,一切就这样刚刚好流动起来了。二郎眸子装的东西太多了,再不能迈一步,只怕无故沾染让眼里的一切轻易逝去。不知何处来的人,无故坠入这世间万丈红尘。他让这风醺染醉了,恍恍惚惚中,忘了自己,只剩了耳边缱绻茶糜的风声,再向前走怕是不合礼制了,但他还是一步步轻轻地走向了她。他终于走到了树下,拾取花的那只纤长的手却停在了女子额前。眼前的人不过是个不足十岁的孩童,不过身量高些,衣服做的大了些——竟也将他戏耍了。少年郎看着手旁五官透着稚气的小人儿,变了颜色的了脸上说不清阴晴,只是透着几分落寞。不知卢宅里何处跑出的孩童,实在是顽野了些。迷蒙中再回神,流云渐染,暮色已至。席将散了,郑家二郎缓缓起身,走入了墙内。在他转身时,女子轻轻攥着的手终于松了开了,不知何时混入的花香里不名的淡香也渐渐远了。她贪凉吃醉了酒,醉的厉害,睁不开眼,只能听着陌生的脚步声靠近,——怕是外院来的客。若是被人瞧见,——不能,被瞧见了这两年扮的乖就散尽了,今后怕是要被看的死死的。三娘不知道,在往后那些久远的足以模糊人相貌的日子里,安然留存下的不过那人身上干净清淡的气味了。卢家三娘睁开眼时,天色已不早了,沉沉的凉气像是已经从身下钻进背里,身上似乎沉了些,往事不可追,只好起身回自己的院子静观其变。夜里,身上的凉气一点点钻进了身子里,莫名热了起来。郑家客到卢家的第二天,卢家三娘病了——着了风寒。卢家大娘子一边求医问药,一边招待郑氏一族,只是一味忙着。这一场病来的厉害,足足拖了半个月。等到三娘病好的差不多了,郑家人也收拾好了行装。郑祗德带着家眷离开前,郑家二郎跟着郑家大娘子向卢家大娘子问安拜别。  入了内院,行过礼,问过安,郑家二郎蓦然发现卢家伯母身边的童子正是昨日树下躺着孩童,脸上温煦的表情尚留存着,心中却莫名有些无所适从了。卢家大娘子笑着对三娘说:“三娘,快来见过郑家二兄。” “见过郑二兄。”三娘恭恭敬敬的见了礼,又退回了卢家大娘子身边。她在郑家二郎进门时就已经细细的将这少年瞧过了,她尚不满七岁,用不着守着男女大防。前些日子病着的时候就总听阿娘讲起郑家二郎生的好,比家中的兄长强出许多。质胜文则野,文胜质则史,看着正是个文质彬彬的君子。阿娘果真不是夸口,眼前人像是墨色山水里走出来的,带些书卷气,又清净舒服的很。怪不得古往今来世人都爱清俊的美少年,像是用水浸过的人,怕是没几个人能讨厌起来。  “三妹妹有礼了。”二郎一丝不苟的回了礼,低垂的眼睑遮住了眸子流动的复杂神色。  “二郎与三娘年岁正正差了十个春秋,倒是个祥和之数。” 郑家大娘子低着头饮着刚刚煮好的茶——尚未迟暮的美人眼里流着适然,不知说与谁听。  “三妹妹正是好动的时候,有三妹妹伴在身旁,伯母定是时享天伦之乐,不觉冷清。”二郎勾着嘴角,缓声轻言。  “三娘是幺女,不免多受些疼惜,她自小乖巧讨喜,倒是比这个年岁的孩童沉静些,无需我劳心。”卢家大娘子看着自家小娘子,笑意到了眼梢。  “乖巧沉静——这个年岁实在是难得。”二郎定定看了一眼立在一边的三娘。“世父曾担清要之职,学富五车,世母又家学渊源,想来三妹妹也算得半个秀才了。”  一旁的三娘闻声抬了抬眼皮。从能够下地时起,她就开始忙活那些礼仪规制,留给她做赏心乐事的时间本来就不多,难不成还要学之乎者也那一套?虽说唐朝女子参政风气大盛,但仕宦之家的女子最多不过参与“外事”,明辨军国大事也不过是为了教诫儿子丈夫,实在是没有什么好学的。进深宫大院争权夺位多半又没有好下场,大多数人还不是落得个寥落古行宫的下场——“白头宫女在,闲坐说玄宗”,她这副身子也不像个闭月羞花的,着实没有那份心思。  “二郎莫要说笑了,你三妹妹还没到年岁,不过是你读书早了些,难不成天下人读书都要年岁相同不成?”  郑家大娘子嗔怪的看了一眼自家二郎,微微颔首向卢家大娘子抱歉的笑笑。  “无事,三娘只是粗略识得一半个字,还未读什么书,想是过了生辰,就要请一位先生了。”卢家大娘子只是和缓的将手中的茶碗放下。“这些日子总听夫君说起二郎聪颖,二郎功课应是又长进了些。”“不过多读了几卷闲书,伯母不必放在心上。”二郎双手在胸前拱抱,低头空首。“二郎不必过谦。听闻叔弟此次回京述职,圣人大悦,想必叔弟在江西应是有一番作为了……”  一盏茶的功夫眼见过了,郑家大娘子紫檀坐塌上的身子微微向前倾了倾,卢家大娘子忙着人拿了木几来靠着。时候不早了,应该拜别了。“弟妹回了江西,莫忘了来封平安信,免我时时挂念。”“你我自少交好,难不成倒要生疏了?自是少不了时时传信……”人走茶凉后,三娘恍恍惚惚的神色方好些了,她脸上的病色还没有完全退下去,昨夜又睡的迟,刚刚才清醒些。屋子里焚的杏花香散尽了,其他的味道就清晰了起来。是什么呢?意外的舒服,像是在哪里闻到过,在哪里呢?——是那天醉在茶糜树下时闻到的。三娘把玩在手中的璎珞散了,打磨抛光的琉璃砗磲落了一地。是郑家大娘子还是郑颢?——是郑颢。郑家的车马出了楚州,车里传出郑家大娘子的略带责备的声音,“二郎向来稳重,怎今日讲话没个轻重?”“是颢儿唐突了,谨记母亲教诲。”马上的人望着远处,不知在想什么。

新书推荐: 这只小草神是俺拾的嘞 快穿:社恐宿主她不干了 开局躲神避魔,原来我是大佬啊 逍遥尘世子 这是僵约,你是认真的吗? 致我未曾谋面的青春 破天战尊 消失的天堂?游戏开始! 皇帝宠臣?不,我一身反骨! 扶桑剑心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