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是谁？”
许清徽又惊又疑。镜子里那个女子的长相竟和她别无二致，只是梳着古代女子的发髻，更为温婉柔和。
“抱歉。你本该属于这个时代，但是在你降生之际，一个恶魂抢先占据了你的身体，代替你活了这十余年。而事已铸成，无法更改，只得将你投生至另一个时代，为你重塑了一副肉身。”
镜中女子温温柔柔的话随着镜面一圈圈的波纹扬起，响于许清徽的脑海之中。
“你的意思是，我本来就属于这个时代？”
“是的。你本来的命运，是会在及笄之时死去，所以纵使这个恶魂占据了你的身体，也会在及笄之时气运耗尽，身死魂收。”
“如果你说的是真的，那么那个恶魂呢？”
“现下她已经回归了她本该面临的命途，也将为她所行之事付出代价。”
“可是那个恶魂虽然死了，但我明明还活着啊，这又是为什么？”
“为了弥补那恶魂对你所导致的影响，所以为你重塑了一副健康的肉身之后，将你投生到了另一个更先进的时代，使得你可以学习更高级的文明。由于受规则的限制，同一时空不可以同时有两个许清徽存在，所以只有在这个时代被恶魂所占据的肉身身死之后，才能让你重新回到这个时代、回到你真正的父母亲人身边。”
“我召你前来，除了致歉并向你说明此事，也是为了另外告知，与你有关的新的机缘。”
“你可还记得梦中所见关于沈怀川前世之事？那些都是他前世真实历经的事。虽然没有好的名声，但是沈怀川所作所为，却留下了不可估量的影响，使得他在这个世界上占据了极大的权重，加上他父母亲友等人的祈愿，使得他本身拥有无比深厚绵延的福泽与气运。但这些与他的遭遇与结局错位，成为命运不公的错笔，需要加以修正与弥补。”
“你会梦见沈怀川前世之事并非偶然。许清徽本该是清川府许家大小姐，于及笄之时离世，沈怀川则作为知府为清川府辛劳半生后在恶名中离开。沈怀川来到清川府就任时你已经去世，你二人间本该毫无交集。但是前世神前一次祈愿之时，沈怀川偶然遇见了你的父母，他将他的一部分气运分给了你，因之你的气运与他有了牵连。”
“于是命运自然变幻，竟生出了一条新的命途，选中了你来修正他的命运。你拥有了重活一次的机会与更长久的寿命，以及这副全新的健全的身体。但是也相应受到了限制，由于你的气运与沈怀川密切相关，所以只有沈怀川拥有与他福泽和气运相配的人生，长久幸福地活下去，你的生命才能够相应持久而真实地得以延续；一旦沈怀川身死，你的气运与生命不久后也将随之终结。”
“你在另一个世界所学到的诸多先进的知识，与这个时代所面临的问题密切相关，可以帮助你解决在这个时代所遇见的问题，算是做的一点点弥补。至于你二人此后的命运线将会向何方发展，则要看你二人的造化。”
许清徽梳理一通后明白过来，这不就相当于是打游戏副本吗，她需要帮助沈怀川达成幸福美满的终极成就，她才能拿到她的通关奖励——续命大礼包。
哈，这么荒谬的么！
“那沈怀川接下了会遇见什么，能不能提前跟我说清楚，让我可以提前做好准备。”
“能说的，都已在先前的梦境里告知了，请原谅更多的不能奉告。你在这里呆得已经够久了，回去吧。”
随着镜中人的话音落下，许清徽感受到周遭越来越模糊和暗淡，她的意识随之沉睡了过去。
*
许清徽听见了清脆的鸟鸣，其间还夹杂着轻微的书页翻动的声音。
她努力想睁开眼睛，那双眼皮却仿佛有千斤重，终于奋力睁开了双眼后，花了好一会眼前才从一片模糊恢复了清明。
她看见了熟悉的床顶，恍惚了几秒后她反应了过来，这是她自己的房间。应该是晕倒后被带回来了，许清徽思忖着，感觉自己像做了一场漫长又真实的梦，现在还有些发懵，不知道现在是什么时候了。
外面很亮，是个天气晴朗的白天。床边垂挂着熟悉的床纱，使得照射过来的光线不至于过于明亮刺眼。
许清徽挣扎着起身，撩开床帘想下床去，却因好久未曾活动也未曾进食，脚下一时无力，径直向一侧跌了过去。
她本已做好了与地面来个亲密接触的准备，却没曾想跌入了一个泛着竹木冷香的怀抱，随之不远处传来了一声书册落地的“啪嗒”声。许清徽心头一颤。
这个熟悉的味道不用猜也能知道是谁。
沈怀川稳稳地接住了差点摔倒的许清徽，未等她反应，径直将她横抱了起来，轻柔地放回了床上，然后将两侧的窗帘挂起。
“醒了，要做什么，我帮你。”
沈怀川甚至眼皮都没有抬一下，说完后走至桌边倒了一杯温热的水过来，递给了许清徽。
许清徽感觉哪里怪怪的，但又说不上来。
“我是怎么了？”
许清徽问道。虽然她知道自己是被梦里那个在她目前所处的这个维度所无法解释的力量拽进了梦境之中，可是对于这个世界里她身边的那些人而言却并不是这样，所以她想知道发生了什么。
“日前你突然晕厥。高姑娘替你诊断后，说是过于辛劳所致，并发了高烧，喂过药后烧不久便退了，但你仍旧昏迷了三日。”
原来已经过去了三天，许清徽感慨，现实世界和梦境里的时间流逝果然不同。
“另外，由于需要诊治，所以高姑娘诊脉时发现了你的女子身份，但其他人都不知晓，也已经托高姑娘保密了。”
“多谢。”转瞬许清徽又想到了些什么，追问道，“这几天难道都是你在照顾我？”
沈怀川一愣，咳了几声，别开了眼，回答道：
“都是高姑娘在照顾，她是女子，许多事也较为方便。加上你身份需要保密，不便假手他人。只是今日高姑娘有其他事情，所以我才过来。我也才刚过来不久。”
“你现下可还有什么不适？”
“没有，我感觉身轻如燕、一个能打十个。”
许清徽本就没什么事，只是昏睡了好几天罢了。
若非说有什么不适，许清徽表情突然露出了几分凄惨，像是突然意识到了什么：
“只是，我马上就要饿死了。”
“小厨房温了粥，我去拿过来。”
说完沈怀川立即便离开了，虽然表面仍旧十分正经，看不出任何异样，出门时却是同手同脚的。
许清徽望着沈怀川离开的方向，嘴角不自觉地勾起了几分笑。呆了几秒后她反应过来，慢慢起身，换了身衣物，又挪到了桌边。
眼角瞥见了地上的一本书，那是沈怀川为接她而来不及放下、摔落到了地上的那本。她俯身捡起翻看起来，发现上面看过了的地方记满了密密麻麻的批注，从字迹来看，都是沈怀川加上去的。
这是一本与农田水利相关的专著，看来沈怀川在为整治清川府的水利而做准备了。
许清徽想起了梦中所了解到的信息，也想起了梦境中那个声音告知她的要点。她必须要帮助沈怀川顺利化解危机、达成目标才行，许清徽暗自下了决心。
她视线仍停留在书页上，思绪却飘向了越来越远的他处。
*
找到了对策、只需执行与落实之后的日子过得飞快。
沈怀川派出了人，将全城的巫师都登记造册，实行统一管理，自此巫师变成了一个名义上合法的职业。只是其日常活动的内容受到官府严格规定，日常活动也受到官府的严密监管。
记载在册的巫师相当于获得了营业许可证，可以合法地从事相关活动，但同时设有考核，考核通过才可以营业。
相应地，若是一直没能通过考核，便无法拿到营业执照，也算是变相地对其进行了规训。
移风易俗并非一朝一夕的事情，相关规定执行得并不容易，却仍是艰难地推行了下去，事情在一点点变好。
扫除了巫师的干扰后，龙栖县的疫病很快得到了控制，逐步平息了下来。
时间转眼就快到了九月，来自京城送知府上任的大部队即将抵达，沈怀川需要到清川府城上任了。
高良姜等人也准备返回府城了，一行人约定结伴一道。
沈怀川抬头，才发现自己不知何时竟踱步到许清徽的院子外。
按照规矩，沈怀川去府城后，此处宅子作为徐昌霖旧日的资产，是要被收归至衙门、重新处置的。相应地，许清徽也无法继续在此处居住。
他已经有些日子没有看见许清徽了，近些日子她为重修吞龙江江堤之事忙得很，昨日才刚回到府上。
“南风寻了几处风水好的院子，租价也都是俸禄可以负担的，靠近府衙便于办公。”
沈怀川在院门外踌躇，腹中排练着如何向许清徽开口，寻思着若许清徽有时间可以去看看，选一间她自己喜欢的。他想在离开之前先帮许清徽将龙栖县这边的事情安定下来。
沈怀川有生以来心中第一次感到如此复杂。他想，他离开此处后，许清徽却仍旧要在龙栖县追求她想要的人生。自此一别，不知何日才能再见了。
他迟迟没有上前去敲响院院门，院门却突然从里面打开了。
许清徽刚打开院门，就看见了从门外走过的沈怀川，以为他是刚好经过，连忙出声呼喊：
“沈大人！”
为了避免不便，在外人面前许清徽对沈怀川仍保持尊称，一来二去也习惯了这么喊他，“沈大人”三字，在许清徽这里，竟变成了沈怀川的新外号一般。
沈怀川应声停下，面上表情仍一片清冷，身体却已经不自然的绷直了。
“我们明日便要启程，前往清川府城了。”
沈怀川开口道，大有股破罐子破摔的意味。
眼下他只有一事不太能放心得下。
刚刚相识乃至之后的很长一段时间，沈怀川一直坚定地认为许清徽是一个娇养的大小姐，只身一人在外面不安全，所以想尽早地让她回家。
可是经历过这一系列的事情之后，沈怀川认识到，他原先的认知其实错得离谱。
此时，他只需要告知许清徽，她的女子身份其他人仍并不知晓，他不会再逼着她回家，她想做什么便只管去做，天高海阔，她可以去自由地闯荡。
却未曾想到，许清徽给出了他意料之外的答案。
“沈大人可方便带上我一起？”
许清徽走近，言笑晏晏。
先前她孑然一身，也不知道自己为何会来到这这个时代，自然是走一步看一步、随遇而安；但现在她已经知道她是谁了，自然有她在这个时代的命运与责任需要去承担。
这些天她便是抓紧时间忙完了龙栖县工程相关的收尾工作，还好赶在沈怀川他们离开之前忙完了。
沈怀川只惊讶了片刻，便将自己的惊讶压了回去，轻声回复道：
“好。”
风从窄巷之中穿过，带动巷壁上的枝蔓摇曳，卷起零落的花瓣。
快到九月了，暑气不知何时起已在悄然消退，新一番风景正在路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