交易

    午后刚下过一场暴雨,空气中充斥着被溅起的泥土的气味,城南的路边有不少坑坑洼洼的泥坑,里还有积水。

    被人拉着的板车轮子“吱呀”几声从泥坑里轧过,泥水溅得老高,使得路旁的行人纷纷避让。

    “怎么还没发完啊!”

    拉着板车的是龙栖县的一个衙役丁二,他刚好不容易稳住车身,使得板车不至于因为轧到泥坑而侧翻。

    但今天已经派发一天药材了,他早上起得晚,早晨只吃了几口便出门了,一直到现在都没能再吃点什么东西,已经有些饿得眼冒金星了。

    “快了。”

    那人身侧的另一个衙役李巳也好不到哪去,李巳拿着手中的户籍地图比对了一番,对丁二说道:

    “快了,这条街就剩最后一户人家了。”

    言语间他二人已经到了这最后一户人家的门口,丁二拖着板着在门前停下,李巳上前敲响了那户人家的屋门。

    门“吱呀”两声、摇晃着打开了,门后是一位颤颤巍巍地老妇人,那老妇人手撑着门,人和门都一起晃动不稳。

    见门外站着衙役,那老妇人的眼睛里浮现出惶恐,身子哆嗦得更加厉害了。

    李巳未多话,径直问道:

    “黄圢拾,家中六口人,是否?”

    “是......是的,官爷。”

    那老妇更惶恐了,眼睛和嘴角都垂掉着,努力想挤出笑容,做出的表情却比哭还难看。

    她对上李巳那副表情,心中更是慌得厉害。

    眼下疫病正流行,她家前不久为请过巫师做法,已经没有多少存粮了,别又是要催收税款了吧。

    李巳因忙活了一天甚是疲累,故脸上也没多少和蔼的神色,倒也不是故意针对谁。他一手拿账簿,一手拎着笔,继续问道:

    “家中有人患疫疾否?几人患疾?”

    “回......回官爷,除了老婆子我,都病着哩。”

    “重疾几人?”

    “吃过官爷们前几日派发的药,都已经要好多了,只是暂时还下不了床。”

    闻言李巳提笔在账簿上记了几笔,并扭头对后面的丁二喊道:

    “共六人,患病五人,轻症。”

    丁二应声从板车上取下几剂药走了过来,递给了那位老妇人。

    而李巳继续说道:

    “这是知府沈大人和知县杜大人派人免费分发的药材,是治疗疫病的,服用完若还是不适可自行前往药坊看诊。”

    “明日傍晚,城南最大的那间五瘟神庙前,将会举办祭祀,为众人祈福。祭祀请了城内所有有名的大巫师,届时将为百姓赐下福水,驱逐疫疾。但是,名额有限,先到先得。”

    那老妇人听完后眼神都亮了,连忙千恩万谢。

    这番景象大同小异地,在城中多出上演。

    城中各处都派出了衙役挨家挨户地通知,虽不至于要人人都到场,但是那些人个个精明,有不少人嗅出了这背后不同寻常的味道,也都愿意卖沈怀川和杜衾年几分面子。

    为了避免人群过于密集,又分了东南西北中五处祭祀地点。

    *

    龙栖县的衙役们度过了他们近些年来最为忙碌的一段日子,而龙栖县的牢房也清了出来,迎来了一批特殊的客人。

    牢房内一个看守的衙役喊醒他身侧不远处、正在打瞌睡的同伴,那个同伴被惊醒,睡眼朦胧中突然看见了远处走来的几个人,连忙站直了身体,睡意褪得无影无踪。

    远处沈怀川带着几个人走了过来,他周身的气质过于冷冽干净,连气息污浊、布满灰尘的牢房都侵染不了他分毫。

    沈怀川目不斜视地径直走到了牢房内的审讯厅。

    知晓沈怀川将要使用审讯厅,杜衾年早便派人将此处仔仔细细地彻底清理了一番,桌椅用具也都换了新的。

    但从狭窄的窗户外,斜射进来的几束被切割的阳光中,仍能清晰地看见飞扬的灰尘。没办法,毕竟是牢房,卫生条件上限只有那么高。

    阳光照射在的沈怀川的背后,使得他的正面笼罩在阳光背面的阴影里,更显得沈怀川的神色晦暗不明。

    他周身的气场过于冷峻,所以从他步入牢房开始,其他人都自动噤声、正襟危立了。

    “将人带进来。”

    沈怀川淡淡开口。牢房内挥之不去的血腥气,使得他心情不是太美好,他很讨厌这个味道。

    不是浓烈的血腥气味,而是这种若有若无、挥之不去的血腥气息,他很讨厌,像什么始终都摆脱不了的梦魇。

    北竑领命前去,不一会便拎着几个人进来了。

    那是几个巫师装扮的人,但周身狼狈,沾了不少尘土,而且看情况,应该是已经有好几天没有梳洗过了。他们嘴唇干裂,起了不少死皮,看上去甚至可能是好几天没有怎么吃过东西、喝过水。

    北竑将他们拎进来后,就丢在了地上,他们匍匐与地面,又惊扰起了一阵灰尘。

    审讯厅四周都摆满了各类审讯用具,那些若有若无的血腥气就是从那些用具上发散出来的。

    杜衾年先前已经让人清洗或换过新的了,但是牢房这种地方,经年审讯过后,审讯用具想干干净净根本就是不可能的,所以最后也只能这个样子了。

    但一点好处就是,那些审讯用具一眼看过去就阴森得很,上面洗不尽的血渍提醒着看见它们的人,曾经发生过什么。

    无形之间,那些匍匐在地面的巫师们看见这些刑具后脸色刷地更白了,他们不禁联想到这些东西要是用在了他们自己身上会发生什么。

    而沈怀川高居主位,冷冷地一言不发。

    沈怀川不动,周围立着的其他人更加不敢动了,以至于整个审讯厅内的气氛仿佛即将降到冰点之下,压抑和肃穆。

    从地上那些巫师的视角看去,根本看不清沈怀川的表情,只觉得他十分森冷和威势逼人,活像地里出来的阎罗。

    沈怀川冷冷地晾着他们,迟迟没有说话。

    那些巫师内心的鼓不由得敲得更厉害了,冷汗津津。

    时间拖得越久,他们内心越发觉得慌张,摸不准沈怀川心思,只想沈怀川快些给他们一个痛快。

    终于,在那些巫师脑海中的弦就快要绷断了的时候,沈怀川终于有动静了。

    “你们有什么要说的,可以说了。”

    沈怀川的语气很平静,听不出什么起伏。

    那些巫师一时摸不准沈怀川的意思。

    这位知府大人前几日暗中派了大量人手,暗中将他们这些龙栖县主要的巫师全部抓了来,直接在牢中关了七日。

    这七日期间,除了少部分人,其他人连个例行问话都没有,就这么关了他们整整七天。

    他们的心情从最开始的准备死皮赖脸、死鸭子嘴硬,到后来的越来越忐忑,他们还以为就要那样被关一辈子了。

    此刻沈怀川却突然将他们几个又拎了出来,却在这里不直接问,让他们自己说。

    要说什么?这他们该从何说起?

    那几个巫师彼此间交换了下眼神,不约而同地看向了其中一个巫师。

    一直暗中观察他们神色的沈怀川此时暗中有了决断,这批巫师里为首的巫师始终隐藏得很好,衙役又不可能真的一一审讯,找出真正的为首之人,最后只能将范围缩小到了堂下这几个人之中。

    话可以编造,证据可以伪装,但是在高压之下、神经濒临崩溃时的下意识反应却是骗不了人的。

    “大人恕罪,我知道错了!”

    终于有一个人撑不住了,崩溃地喊了出来。

    沈怀川仍旧是冷冷地盯着,没有给出反应。

    有一人心理崩溃了,便引发了连锁反应,其他人也迅速求饶了起来。

    北竑适时地冷言发问,带着十足的威压:

    “错在何处?”

    “我等不该蒙骗百姓钱财......”

    “但我们给出的药水是真的有效果啊......”

    “请大人明察......”

    为首的那人混在其他巫师里,企图蒙混过关。

    接到沈怀川的暗示,北竑直接将他从众巫师中揪了出来。

    只是那人嘴硬得很,又十分圆滑,认错态度十分恶劣。

    “你是不是觉得,你是在替天行道,并没有过错?”

    沈怀川终于开口,淡漠的眼睛扫过为首那人。

    “我们不过只是想养家糊口罢了,又有什么错。”

    那人见藏不住了,终于露出了自己本来的面目。

    “借大疫敛财,致更多无辜之人因疫病而死,这也没有错?”

    那人被这个问题堵住,一直没能反驳。因为医学等知识的缺失,他们确实是没有料想到他们的行为会造成那么严重与恶劣的后果。

    但下一秒他却又转移话题:

    “治病救灾本就是你们官府的事。再者说了,提到借大疫敛财,谁能比得过你们这群当官的,要不是你们中饱私囊、为官不仁,很多事何至于发生。”

    “我们假扮巫师,不过是生计所迫、为了糊口罢了。”

    说罢,为首那人身上竟体现出几分大义凛然:

    “事我们已经做了,要杀要剐,悉听尊便!”

    想象中的愤怒或刑罚却并没有到来,沈怀川听到他那一番话并没有恼怒:

    “错既已铸成,本官寻你们来,是为有一桩交易想与你们做,看你们是否愿意。”

    “先前你们巫师举行祭祀,并没有官方许可,你们可想将巫师,变为一份正经的职业?”

    沈怀川的语气未变,可是语言中的内容却在那些巫师的心中惊起了惊涛骇浪。

    为首那巫师听见沈怀川的话后,猛地抬起后去看他,他一时有些不敢相信沈怀川的话是什么意思,他有些怀疑自己的耳朵刚刚听见了什么。

    “但这不是没有条件的,需要经过官府的考核才能拿到相应的资格。”

    沈怀川站起身,缓缓走过那片从身后狭窄窗□□进来的阳光照射到的地方,走到审讯厅内其他人能看清他面目的地方,声音缓慢而清晰、仿佛带有某种魔力地问道:

    “你们可愿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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