醉梦

    回至开封府,蓝滟将礼物分给众人,便又要拜别。公孙策见她去意已决,道:“既然如此,明日便是中秋,姑娘一个人也是无趣。不如在府里过了中秋再走,也算全了大伙儿一番心意。”王朝马汉张龙纷纷附和,劝她多留一日。蓝滟见盛情难却,不好拂了众人心意,方应了下来。

    中秋这日,蓝滟在府中见到销假回来的赵虎,笑道:赵大哥,还未向你道弄璋之喜。赵虎挠挠头,喜道:“多谢蓝姑娘惦念。”蓝滟拿出盒子,笑道:“这是给孩子的长命锁,愿他平安喜乐,诸事顺遂。赵大哥莫嫌简薄。”赵虎接过,见那锁精致异常,更是感激她周到细致,忙道:“多谢蓝姑娘破费。这锁精致得很。这孩子当真有福气,连展大人也送了一枚呢。”蓝滟一怔,问道:“展大人也送了长命锁?不应该是镯子吗?”赵虎笑道:“展大人送的是枚金锁,不是镯子。”又觉得自己说得不妥,忙解释道:“蓝姑娘,你别误会,我不是说展大人送的锁比你的贵重。嗨,你看我这张嘴。”蓝滟笑道:“无妨。”赵虎忙道:“这长命锁我喜欢的很。”

    蓝滟心中疑惑,面上却不露出,有心要问展昭,又觉不妥。既是金锁,必定比自己的银镯贵重多了,依照展昭的性子,更不会昧下一对便宜镯子。蓝滟百思不得其解,只得撂到一边不提。

    到了晚上,府中上下聚在一处,言笑晏晏,甚是和睦。席间诸人互敬了一轮,展昭举杯冲蓝滟道:“今日展昭敬你一杯,此前多番搭救,多谢。”蓝滟忙举了茶杯回敬,展昭笑道:“你不喝酒吗?”蓝滟道:“展兄不知,蓝氏家规三千,其中一条就是,云深不知处,禁酒。”在座的人都吃了一惊:“竟还有这样的规矩?”蓝滟笑道:“家规不可违逆,还请宽恕则个。在下以茶代酒,谢包大人和各位的照拂,这些日子实在是打扰了。”座中之人纷纷举杯还礼,展昭默默饮罢不提。

    晚宴过后,诸人散去,只余包拯、公孙策与展昭在花厅闲话。忽然阵阵笛声遥遥袅袅,入得耳来,三人不禁停住话头,凝神静听。

    此时夜深人静,那笛声先是低缓缠绵,缠着无限的情思,后半阙曲调未变,音色越发超拔,仿佛沉醉后的迷梦,似幻似真,梦醒之后,了无痕迹。

    展昭恍惚间看到一双明净如水的眸子,慢慢的,那双眸子的主人露出一张清丽秀雅的面庞,她笑意浅浅,递过一柄竹伞,皓腕上,鲜红的绳子上一枚翠色玉环轻摇浅晃,极是动人。

    连彩云,那个一刀刺入胸口,将血滴在自己心头的女子。

    一曲终罢,公孙策赞叹不已:“没想到蓝姑娘竟吹得如此好笛!”展昭方惊醒过来,刚才竟如身处梦境一般。

    包拯捻须笑道:“原以为她只是善琴,没想到笛声也甚是动人。”

    公孙策点头叹道:“只是这笛声似有无尽哀意,似乎能让人看到心中最放不下的事情。是不是,展护卫?”

    展昭勉强笑了笑,掩去眼底的伤心之色,道:“蓝氏善音律,我曾见蓝姑娘以琴声安魂,现以笛声抒胸臆,倒也不足为奇。”

    包拯道:“却不知她有何难事,展护卫,你去看看吧。”

    展昭点头道:“属下遵命。”

    明月皎皎,夜静风凉。蓝滟坐在开封府后院的屋顶上,吹罢一曲,便望着月亮出神。

    一道身影轻飘飘落到她身边,笑道,“如此良辰美景,蓝姑娘当真是好兴致。”

    蓝滟借着月色看清来者,点头笑道:“展兄。”

    “我记得你说过,云深不知处禁酒。”展昭指了指她身旁的两壶酒,笑道。

    “不错,云深不知处禁酒,不过开封府不禁。?”蓝滟随手拿起一壶酒,抛给了展昭。

    “这梨花白是遇仙楼的招牌,展兄不妨一试。”说着,蓝滟拿起一壶酒,敬道:“请。”

    二人对饮一口,展昭赞道:“醇厚香洌,清而不寡,果然是好酒。”

    蓝滟并不善饮,微微蹙眉,道:“如有机会,展兄到姑苏,我请你喝天子笑,那可是姑苏最有名的酒。”

    “哦?”

    蓝滟放下酒壶,轻轻抚着笛子,半晌不语。展昭道:“明日你就要回城东了?”蓝滟道:“不,我要回姑苏了。”展昭一惊,又听她道:“我已离家数月,叔父甚是挂念,要我回去。”展昭道:“此去山高水远,不知何日才能再见?”蓝滟不语,又提壶饮了一口,将笛子放到唇边,吹了起来。

    那笛声犹如山高水远,又似荻花如霜,满载着生死悲欢,背负着是非过往,过尽千山万水,历遍世事无常,终是明月依旧,青山不改,绿水汤汤。

    曲罢,展昭终是忍不住问道:“到底为何所困,哀怨至此?”

    蓝滟酒意上涌,双目酸涩,又饮了一口方道:“展兄,实不相瞒,我本非蓝氏血脉,本家原是姓丁。二十年前,我亲生父母救了重伤的叔父,结果遭仇家报复而遇害。叔父怜我年幼无依,便带回姑苏。因叔父未曾婚配,故将我记入青蘅君名下,改名蓝滟,成为蓝家三女。那一年,我四岁。”

    展昭点了点头,暗道:“原来她今年已二十四岁。”

    “那时大哥已然成年,我和二哥一起读书修炼。二哥性子冷淡,但是端方雅正,是叔父最得意的学生。

    “后来,仙门各家子弟到姑苏听学,魏婴也来了。我还记得,也是这样一个夜晚,也是这样好的月亮,就在云深不知处的屋顶,二哥拦住破除结界闯入的魏婴,魏婴手中就提着两坛天子笑。”

    展昭想起来了那个明俊潇洒的青年,似乎猜到了什么:“那魏公子确是一表人材,又是你二哥的朋友。你大可和他表明心意,何必如此自苦。你二人郎才女貌,足堪匹配。”

    蓝滟苦笑一声,又复饮了起来。她酒量甚浅,此刻借酒浇愁,越发降不住酒意。

    展昭见此情态,知她有更难言之隐衷,又想起她素日言语,电光火石之间,展昭讶然:“莫非……难道……你喜欢的是你二哥?”

    蓝滟手中一顿,提壶复饮,她素来雅正,今日酒后失态,却强忍着不流下泪来。

    “蓝家于我有再造之恩,我岂能为一己之私情,毁了蓝家数百年清誉?情之一字,最是难求。求不得,就只能放下,徒叹奈何。”蓝滟转头看着展昭,月色下她一身天青色的广袖长裙,越发衬得人如月华,目沁水色,两鬓长发垂于身前,衣袂发丝随风轻动,温柔至极。展昭想起前日洛水桥下她的伤心之色,放低了声音道:“你若真能放下,也不必如此自苦。”蓝滟又举壶饮了数口,发现酒壶已空,接着道:\"情字最难求,也最不可强求。我一开始就知道自己错了,所以这么多年,谁都没发现过。……展兄,只是这酒真的好苦。\"她话音越来越低,最后几不可闻。

    展昭又想起那双想忘却忘不掉的眼睛,当年狱中,他与彩云执手泪眼,无语凝噎,从此阴阳两隔,永无相见之日。他想劝又不知如何开口,只轻轻拍了拍她的肩膀,却发现她已伏在膝头睡去。

    本是求不得,若再放不下,余生将何其苦涩?展昭摇了摇头,一声叹息。

    翌日一早,蓝滟醒来时,发现自己已躺在屋里。她头晕目眩,双腿坠铅,只能扶额挣扎坐起,仔细回想前日之事,惊觉自己竟然喝醉了。

    喝醉尚且罢了,自己坐在屋顶上,和展昭对饮,好像还说了好多话。

    “我到底说了什么?”蓝滟一下子面如纸色,却怎么也想不起来自己说了什么。

    “二哥哥是一杯倒,我怎么也.......罢了,罢了。”

    “蓝滟,你醒了吗?包大人唤你有要事商议。”蓝滟尚不及细想,门外传来展昭的敲门声。

    蓝滟边应边开了门,见展昭站在门外,不由得忐忑起来,不敢抬头看他:“展兄,我昨日是不是醉了?”

    展昭微微一笑,道“没想到你酒量一般,酒胆却不小,一壶酒全喝了。”

    蓝滟面上做烧,低头道:“我.......我是不是说了什么?”

    展昭笑道:“说了,你说自己是叔父带大的,说你二哥和魏公子在屋顶比剑,还说你喜欢.......”

    蓝滟越听越是心惊,陡然变色道:“我喜欢什么.......”

    展昭心中似被挠了一下,又不忍她难堪,摇头笑道:“你说你喜欢喝天子笑,还要请我去姑苏喝酒。”

    蓝滟稍稍定下心来,勉强笑道:“是吗?好像......确实说过。”

    二人走了两步,蓝滟忽地转身,几乎撞进展昭怀里。

    “无论我说了什么,你就当没听见,好不好?”

    “......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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