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州长明山,高耸万仞,诸峰连绵,千万年如一日般矗立在无妄海边。
枫叶在漫山云雾中染红了秋日的天边,明心宗近日也热闹异常。
两名衣着素色短打,背着木剑的弟子看似在打扫山道上的红叶,神情却是掩盖不了的兴奋激动。
“你听说了吗?今年的内门弟子选拔可能要提前了!”
“我听师兄们提了一嘴,不知为何提前?也许我们也有机会去比一比,说不定就能进入内门。”
自在峰上,谢蓁蓁正躺在小院竹椅上摇摇晃晃,享受着秋日下午阳光的照佛,全然不理会山下外门的热闹。
旁边的石桌上还或趴着或躺着几只小猫。
不,已经不能称之为小猫了,看个头得有十斤重。
闭眼假寐的谢蓁蓁此时正在运转灵力,每到丹田处便试图将灵力压缩成丹,但灵力溃散得比吸收都快,丝毫没有结丹的迹象。
“哎!”
谢蓁蓁仰面长叹,精致的脸庞上没有一丝笑意。
虽说师尊对她的修为并不是很在意,总是说她能够快乐顺利地长大就好,而她本人对修为是否高深也不是特别执着。
可她已经困在筑基期圆满整整三年了,如何不在意也会觉得身体修为是不是哪里出了问题。
说句大不敬的话,她总不能让师尊白发人送黑发人吧。
又一次尝试结丹失败后,本就昏昏欲睡的她就搂着肚子上毛绒绒的猫咪,无奈放纵自己陷入沉眠。
熟睡的她没有发觉身体里不听使唤的灵力正神奇地自行周转,周边灵力也仿若呼吸般主动进入她的身体里。
如同过去十六年里的每一个睡熟的瞬间一样。
与自在峰上的静谧悠闲不同,主峰具为峰矗立着明心宗宗门大殿,庄严肃穆。
大殿一侧的议事厅内,几名看不出年纪的青年人正在议事。
主位上明心宗掌门至一仙尊见无人吱声,便主动提起:“宗门大比在即,不知诸位师弟对明年参加大比的弟子人选有什么提议?”
宗门大比百年一次,既是比赛也是试炼,看似只是底下小辈们的小打小闹,但背后代表的却是宗门实力的比拼。
往往世家大族也会对实力出众的宗门报以青睐,派送家族子弟前去宗门修炼。
故而每个宗门都会认真严肃地挑选弟子,希望能在大比上大放异彩取得好的名次。
外门主事长老趁机回道:“以往都是内门弟子去参加的大比,今年便同往年一样就是。”
“你这不是说的废话,要是还能和以前一样简单的话,掌门师兄就不必找我们商议了。”力竟峰峰主粗着嗓子一脸凶狠地反驳。
“你这人真是,我不就是说了那么一嘴吗?再说本来宗门大比就没有我们外门的什么事,我说让内门弟子去有什么不对的。”
“什么叫没外门的事,你是不是对我们内门有什么意见!”
眼见着两人吵得要动起手来,药峰长老程木只得上前打岔:“两位师兄稍安勿躁,内门外门对宗门来说自然都是一样的,可没有厚此薄彼的事情,千万不要起内讧啊。”
内心无语地腹诽,所以还是继续商议弟子人选的事吧,没看见掌门的脸都要黑了吗……
看着底下寥寥四人却吵得如同集市一般,至一无奈抚额,运了运气:“如今内门弟子大多都随老二他们外出历练,前段时间老二传信与我说,他们寻到一处秘境,想趁此机会探寻一二,怕是赶不回来了。”
明心宗素来有弟子外出历练的传统,去年内门长老外出时又带走了大多数修为足够的弟子。而且历练素来行踪不定,指不定会碰上什么样的机遇,更别说是秘境这种可遇不可求的宝地,不能轻易放弃。
内门主事长老思虑再三说道:“如今还在宗门的内门亲传弟子就只剩下三四名了,虽说天赋高,但实在是年龄较轻,修为恐怕还不足以同其他宗门相比。”
“无碍,就当平常外出试炼即可,大比输赢无需在意。”
至一一脸无所谓,宗门大比明心宗历来只取头名,宗门实力早已名扬整个修真界,实在无需靠一次比赛得到认可。
药峰峰主程木想到自家那两个不省心的徒弟,头皮都开始发麻。
“我家蓝蝶虽然修为不错,但她还是个十岁的小娃娃,此时外出估计也只会给她师兄们添麻烦。至于灵玉,修为前不久倒是迈入金丹了,是可以放出去历练历练了。”
省得在自家山头上耀武扬威,不知天高地厚。
谢灵玉和谢蓝蝶是一对亲兄妹,一个火灵根金丹初期,一个木灵根筑基初期,在药峰上拜程木为师修炼,天赋极高。
另一边一直没有出声过的云山眉头紧皱,“少槐现在正在闭关修炼,他刚刚晋升元婴期,修为不稳,实在不宜打断……”
程木接过话茬,“哎呀,不还有蓁蓁师侄嘛,我记得她筑基期圆满都三年了,修为很是不错了,也该出门历练历练了。”
他木想到师弟的那个宝贝徒弟一身的炼药天赋,越想越可惜,越想越嫉妒:“早先劝你把蓁蓁让与我,我定能培养她成为整个修真界最顶尖的丹修,你偏不听,现在……”
“好了”,至一不想看到他们在这里辩驳,只能快刀斩乱麻。
“既然如此,那便这样定下,除了蓝蝶不去,灵玉、蓁蓁再加上清渊他们三人皆参加大比,另外的人选就从外门里挑。”
明心宗每十年都会从外门中数以千记的弟子中挑选出最优秀的弟子进入内门,更有机会成为各峰主的亲传弟子。
真是掌门一张嘴,下属跑断腿,外门长老只能苦着一张脸答应提前举办内门选拔。
宗门大比的人选定下来了,众人也算是解决了一件烦恼,说笑着离去。
云山并没有随着其余三人离开,等到确认他们都离开了具为峰,便迫不及待道:“师兄,你是知道的,蓁蓁她……。”
话没说完至一就打断他,“昀昀,我知道你想说的是什么,可是蓁蓁如今也大了,你总不能还把她拘束在你那小小的自在峰上吧?”
“而且就算没有此次大比,难道你还要把她关在宗门里一辈子吗?”
云山哑然,就一句话,堵住了他心里所有想反驳的话。
是啊,他的蓁蓁如此明艳聪慧,他不能像养一只关在笼子里的金丝雀一样养她,她应该是自由的。
至一看出他的担心犹豫:“你不必过多担心,清渊也会下山,有他在,这一行不会有什么危险。”
祝清渊是至一仙尊的亲传弟子,修为不错,而是且很是沉稳可靠。
思及此云山只能答应师兄放蓁蓁下山试炼。
“师兄,你就是拿住了我的软肋,罢了,我会和蓁蓁说参加试炼的事。”
“还有,说过多少遍不要叫我昀昀了。” 明心宗自在峰长老谢昀昀,人称云山仙尊,满脸别扭:“蓁蓁都长大了,我好歹也是一峰之主,早就不是小孩子了。”
至一眼角带笑,无奈说道:“好好好,在外人面前给你面子,云山仙尊。”
走出大殿的云山望着整座长明山,看着来来往往的弟子,思虑都要溢出眼底。
“无论发生什么,蓁蓁背后总有你这个师尊,我们这些师叔师伯还有整个明心宗,你该相信自己,相信我们。”
想起师兄最后的叮嘱,云山只能在心里安慰自己,会平安无事的。
云山回到自在峰,想了想还是先去找小徒弟告知她对她来说噩耗般的这个消息。
好景院里谢蓁蓁还在熟睡,周身灵力仍在运转。
云山进来小院时彷佛没看见这灵力异象一般,捡起谢蓁蓁身侧滑落的毯子给她披上,还顺手撸了一把毛茸茸。
小猫鼻尖微翕,耳朵甩了两下,像是在说,讨厌的人类不要打扰它睡觉。
看见这一幕的云山心想,你们倒是过得自由自在。
谢蓁蓁这一觉睡到红霞铺满天空,小院起风了才醒。
她一醒来就看见自家英俊潇洒的师尊正坐在石桌旁喝茶,远处竹林随风摇曳,晚霞灿烂,云淡风轻。
她望着眼前的美景,眼神涣散,脑子不知飞到了何处。
“醒了?”是师尊的声音。
意识到师尊发现自己了,谢蓁蓁不好意思地走过去坐在石凳上,极其顺手给自己添了杯茶,撒娇般地对师尊说:“师尊怎么又不叫我,让师兄知道了又要数落我了。”
云山偏头递过茶杯,“是我少叫过你吗?也不知是谁小时候睡觉,只要扰醒就哇哇大哭,别人都道是我没养好你,长大了也总是撒娇要多睡一会。”
“哎呀哎呀!”
谢蓁蓁赶紧给师傅添上茶水,讨好道:“师尊,那都是小时候的事了,我们可不能翻旧账。”
“哼”,云山对此说法不置一词。
谢蓁蓁生怕师尊翻出那些童年糗事,连忙转移话题:“师尊今天找我是有什么事情吗?掌门师伯还在忧心参加宗门大比的人选吗?”
刚刚还在说笑的云山收起笑意:“蓁蓁,我与你掌门师伯商量过了,此次大比你也要参加。”
谢蓁蓁愣了愣,不敢置信:“啊?我?”
云山补充道:“还有你谢灵玉和祝清渊两位师兄,剩下的人也会从内门弟子选拔中挑选,你不必太过担心。”
谢蓁蓁没回过神来:“师兄呢?不是应该师兄去吗?”
“你师兄若在那就他去,可他现在正在闭关,总不能去打扰你师兄。你的其他内门师兄弟们也都外出历练了,所以就剩下你们三个。”
云山心里恼得抱怨,面上却还要装作无事一般。
眼看着谢蓁蓁茫然的眼神,云山软下声音安抚她:“你清渊师兄修为已至元婴期,有他随行,为师倒是放心。而且你也长大了,也要去外面见识一番人情世故,去凡尘间历练历练才好。”
“你掌门师伯也说了,不必在意最后大比的名次。”
听到师尊忧心的话语,谢蓁蓁想此次外出是避无可避了。
她起身跪坐在师尊身旁,像小时候一样伏在他的膝头:“我不是怕有危险,我是不想离开师尊和师兄,也不想离开自在峰。”
“而且我都没有想过参加大比的人会有我,我的修为都不够接师兄三招的,实在是丢人。”
就她那不到金丹的修为是真的没什么用处,拿出去让外人看笑话吗?
听着她小声地嘟哝,云山抚摸她的发丝,感叹道:“鸟儿长大了,总是要离开巢穴,飞往天空的。”
谢蓁蓁笑嘻嘻地打趣自己,“那我就不做那出窝的鸟,就做一棵树,永远都不离开这里。”
云山佯装生气,“胡说!不准再说这种话,我看你还是应该被你师兄多管教管教,省得整天胡说八道,脑子里不知道瞎想什么!”
谢蓁蓁一听师尊这话,那可了不得,只能一边向师尊讨饶,一边暗戳戳地希望师兄闭关时间长一些,再长一些。
霎时间,刚刚还温情的场景顿时鸡飞狗跳起来。
眼见天光暗了下来,云山起身准备离开。
“对了,蓁蓁你过两天去药峰一趟,你程木师伯找你,顺便去给我多拿些丹药回来”,云山有些恶狠狠地想,让他天天惦记自己的徒弟,就该大出血一番。
一听这吩咐,谢蓁蓁愁得眉毛都耷拉了下来:“师尊,不能不去吗,师伯他惯会奴役我。”
云山微笑着表示拒绝,抬脚就迈出院门。
身后,谢蓁蓁愁眉苦脸地收拾茶具,嘴里不知嘟哝着些什么。
蓁蓁,你不必害怕,不必彷徨,师尊会永远在这里等你回来。
等你变成更好的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