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将军

    等到再睁开眼睛,元暮楚只感觉眼前一阵黑一阵白,眼皮重的像千斤鼎,身子也忽热忽冷的。

    自己不会真死了吧。

    要是又死一次,怕是地府都不敢再收她了。

    “公主,公主。”

    元暮楚听到了几句杂乱的呼喊,迷迷糊糊有点像依兰的声音。

    “楚楚。”

    好像还夹杂着娘亲沈怡宁的声音,还有皇后的。

    她费力睁开了眼,才终于对上了沈怡宁紧张的神情,还有依青满是泪痕的小脸,确定了这一切不是走马灯后,元暮楚终于放下紧张的心,舒了口气。

    太好了,她还活着,活着真的太不容易了,呜呜。

    元暮楚记得那场小闹剧的结尾,最后鹊华殿的所有人被禁足半月,问了好多人,她才弄明白敌军逼宫只是假象,宫门之外的,是另一只军队玄策军。幸好当时她是被人私下送回鹊华殿,否则若是被传了出去,只怕会被人当成笑柄。

    而那场突如其来的一战,玄策军大获全胜,边境的匈奴,也因不敌盛国军队而被迫签下停战协议。只不过几日,长安城就恢复了从前的热闹。

    原来这位顾将军就是那场战时的将领,元暮楚敬意肃起。

    谢过那位小内侍,元暮楚提起裙摆往回走去。

    皇宫很大,前殿与后宫各殿之间又隔的极远,所以从宣清殿到鹊华殿有很长一段距离,之前都是依兰带着她走这段路。

    但是带她来到这的婢女没理由跟她一同进殿,所以每次当她在宣清殿内享受时,总能看到门外依兰直挺挺地站着。殿内的凉爽,殿外的炎热,在阳光的映衬下对比更加鲜明。元暮楚也曾让她不用站在外边等,依兰只是摇摇头说规矩如此。

    元暮楚知宫内规矩森严,她身为公主身边的婢女更是被严加看管,但又不忍心这个年轻的姐姐一直站在门外,于是在一次次向她们保证自己不会迷路之后,今天她直接不带随从了,如愿孤身出了殿门。

    可是现在,看着眼前似熟非熟的分岔口,她犯了难。

    斯,怎么这个地方,她刚刚好像走过一遍了?

    元暮楚有些怀疑,一番斟酌过后,还是选了一条长廊继续走下去。为了以防万一,她还特地放了几朵三角梅在一旁的栏杆上。

    过了不到几盏茶的功夫,元暮楚就又绕回了这个熟悉的路口,看着栏杆上被摆成三角形的具有标志性的花,她右眼皮骤跳。

    虽然不是很想承认,但是她好像,真的迷路了。

    元暮楚无助抬头,夏日炎炎,宫里头愿意出门的人本就没多少,刚刚一路也不见个宫人婢女,想必是真的让她找到了一个很偏僻的地方。

    好吧。

    她认命似的走向另一条长廊。

    白玉长廊蜿蜒望不见尽头,元暮楚倒也没有特别地担心,这地虽偏僻,但毕竟还是在宫里,只要一路走着,总是能遇见人的。

    况且她回忆起来在宫中的这几年,除了见皇帝皇后需要几条固定路线,实在是很少几率到宫里其他地方去。

    如今有这样的机会见识下历史书里边描写的富丽堂皇的宫殿,元暮楚还是很乐意的。

    廊檐上雕有芙蓉海棠,红墙深瓦,沿廊种着山茶、映山红,还有很多她不知道名字的花草。云暮楚的手轻轻抚过沿路的红墙木栏,心里头却受今早小内侍的影响,不自觉回忆起前年那场大战。

    除了别人让她知道的一小部分内容,对于那场所谓的战争,其实元暮楚还有很多疑惑的地方。依照他人的描述,那个禁军副统李衷,本就是个野心勃勃的人,渴望着权力的同时又被禁军正统钟楼打压,他本是犯下了错将被调去边关充兵,怒气之下将错就错举旗逼宫。

    但是李衷不过一个小小禁军副统,背后势力再大,逼宫就算了怎么还敢私通匈奴?如此说来,那个私通匈奴,收买边关节度使的人才应该是最大的boss。可是甚至没有人提及过这背后的人,就连皇上,对这次的逼宫也好像是过过就算了的态度。

    那个时候他甚至特地来鹊华殿开她的玩笑,说楚楚胆子小,以后要多练练胆子咯。不但没有什么怪罪,甚至还有种把这件事当玩笑的感觉。应该不是一个天子该有的风格吧,毕竟敢在天子脚下捣乱,可是赤裸裸的挑衅。

    至于提着灯吓她的那位小士兵,自那日被送回鹊华殿后,她狠狠地大病了一场。在生病发热的那段时间里,她总觉得他们的见面实在太突然。

    如果她也有一个系统,当时系统界面上显示的恐怕是满屏的【系统错乱】,像是两个本应再无瓜葛的人,再次相见牵扯出一种强大的羁绊,那种感觉,让她脑中再次想起车祸发生濒临死亡时,那铺天盖地而来的窒息和痛苦。

    元暮楚实在是想知道那人究竟是谁。

    “扑通”

    一阵突如其来的鱼跃声打断了元暮楚的思绪,也让她从浮想中回归了现实。

    于此同时,她还感受到了来自肚子“咕咕”的警告声。

    元暮楚再次抬头看了下太阳,估摸着已经到晌午了,走了大半天也没吃口东西,刚刚还超负荷思考了这么久,她实在是有点饿了,动脑子这种事果然不适合她,还是得先找到人回到鹊华殿才行。

    略做整顿之后,元暮楚一边迈着小腿继续往前走,一边在心里盘算着等会回去之后让御厨做什么吃的。

    元暮楚转过一个拐角,映入眼帘是一个巨大的莲池。正值季夏,大片大片的莲叶覆在水池之上,或高或矮,或深或浅,层层碧叶之中,是一朵接一朵粉白相间的含苞待放的又或者是已经完全盛开了的莲花。烈烈阳光之下,整个莲池像是被罩上了层白纱,显得有些虚幻飘渺。

    元暮楚被眼前的美景怔住了。

    “扑通”

    她的灵魂一下子从莲花池里被拉回了长廊上。

    之后又是一阵略沉闷的,仿佛鱼与地板碰撞的声音。

    元暮楚清澈的眸子里闪过一丝疑惑,正想过去看看,另一种奇怪的声音又响了起来。

    “哒”

    是竹条掉落在地上的声音。

    “嘭”

    是木板大力打到地上的声音。

    而后又是杂乱东西摔倒在地,被人立刻捡了起来。

    “好你个家伙,终于让我给逮到了。”

    声音干脆利落,甚至还有些稚嫩,但却带着些许的喘息和情绪,似乎是刚刚同什么东西搏斗完。

    一连串的声响过后,莲池又恢复了原本应该有的平静。

    元暮楚的小小心脏却始终平静不下来,大脑正快速地吸收方才听到的信息,咽了咽口水,心里头飘过一个不太好的猜想,她有可能是,偶遇了一场凶杀案。

    一旦有了这个念头,她顿时感觉一切的声音仿佛都变得有迹可循了起来。

    应该不会吧,这可是在皇宫。元暮楚试图从别的角度去猜测,却又回忆起了宫中过去的种种传言。斯,怎么不会呢,毕竟这可是在皇宫。

    一些血淋淋的场面不由自主的浮现在她脑海中,皇宫本就是个不太平的地方,内侍暴毙,宫女投湖,几乎什么稀奇古怪的事都会在宫里头上演……不对,投湖!

    是了,难道刚刚不是鱼跳跃的声音,而是凶手抛尸投湖……

    元暮楚已经没有胆子再想下去,活了两辈子,她也就只感受过自己死亡流血,还从没有见过别人血淋淋的画面。

    只是不等她反应过来,就见一个身穿苔青缎褂,头发用髻冠高高束起的少年,他慢悠悠沿着莲花池走来,右手握着一根竹条,随意搭在肩上。

    这幅吊儿郎当的样子,在元暮楚眼里却别有一番味道。

    这应该就是那位凶手了,外表正正经经,可是却是只披着羊皮的狼。

    一阵害怕涌过心头,随即她想起了自己公主的身份,对面的少年愣了片刻后也向她走来。

    等到两人走近,元暮楚准备以公主身份为那位“死者”讨回公道并震慑“凶手”时,她才看清了这位“凶手”的面容。

    一张眉清目秀的脸,约莫跟元千程是差不多的年纪,只是小小少年还没完全张开,肉肉的脸颊减淡了丹凤眼的妩媚勾人,反而还显得这张脸更为平易近人。

    可是与其说欣赏这张脸,元暮楚看清了他的模样之后,只觉一阵阴风掠过,死亡的窒息感再次狂涌上心头。

    真是说曹操曹操到!

    这人——就是一年前她在宫外遇到的小士兵!

    眼看面前的小公主又像见了鬼一样,要再次晕倒,顾川离心下一惊,却又立刻想到了男女有别,情急之下,他下意识就拿起顺手的东西抵住了她的背。

    一边就着手上的力道怕一竿子下去直接把人创飞,嘴上一边弱弱嘀咕着:“现在的公主,都这么弱不禁风的吗?”

    元暮楚还深陷在窒息的感觉之中,正准备晕倒,下一瞬,一阵腥臭的生鱼味直接要掀翻了她的天灵盖,窒息感瞬间转化为呕吐感,本就被吓软掉的腿更加支撑不住她的身子。

    稍一个踉跄,她重心彻底不稳了,“啪”的摔倒在地,捂着心口就要吐出来。

    蹲在地上好一会,她才逐渐清醒过来,好不容易从濒死的感受中逃了出来,那未知出处的鱼腥味却还没完全消散。

    元暮楚抬头,对上一双微微挑起的眸子,耳边传来那人略带好奇的声音:“公主您又要晕过去了?上次是因为看到鬼了,这次呢?又看到了什么不该看的东西?”

    顾川离本意只是想调侃一下这个有过一面之缘的小公主,对于这个小小年纪就夺得圣宠的姑娘,他心里是满满的好奇。

    亲娘是沈家独女,二舅是户部尚书,若是为了平衡权势,当朝皇帝就不该给她这过大的圣宠,毕竟沈家家主沈白已经是权势滔天,再有一个受宠的外孙女,那个老东西不就直接上天了。

    他虽不懂政治之道,却也知物极必反,恭怀帝这样无限放任沈家的势力,也不怕反被狼咬。

    顾川离静静的看着面前跪在地上正给他行大礼的公主,思考一番,还是蹲下了身与她平视,刚准备问她为什么会来到这里,那个小家伙就蹙起了眉,眼泪像瀑布一样不止地流了下来。

    他一下子懵了,摸了摸两侧的腰间,却发现什么都没有,手忙脚乱之间,也不知道该不该用手帮她擦掉眼泪。

    看着面前小姑娘止不住哗哗往外流的泪水,他突然灵光一现,想起之前某人跟他说过的话:小朋友不开心,其实很好哄的,给她个礼物就好了。

    于是顾川离顺手就把搭在肩上的鱼竿递了过去,“呐,这个礼物给你,收了这个礼物,就不要哭了好吗。”

    原本在嚎啕大哭的元暮楚被眼前突然递过来的鱼竿吓到,身子往后缩了缩,看见了鱼竿上两条艳丽的,比她手臂还要长得多的红锦鲤。

    她甚至还没来得及捂住鼻子,那股熟悉的鱼腥味再次窜进她的鼻腔。

    “你你你,快把它拿远点。”

    元暮楚一手捂着鼻子一手抬起来要把鱼竿往远推。

    “那可不行,”耳边传来少年执拗的声音,“这是我给你的道歉礼,好不容易钓到的,你必须收下。”

    元暮楚抬眸,对上了他一双坚定不移的眼睛。

    这怎么好意思,既然是好不容易钓到的,那就自己收好啊!

    她连忙拒绝:“不不不,我不哭了,你你,把它拿走好不好。”

    “行,”见她说不再哭了,对面的少年本来也没有特别想把鱼给她,收起鱼竿,他起身拍拍裤腿上沾的少许水珠,“那公主也得快点站回起来了,不然若是被别人看到,觉得是我欺负了你可不好。”

    元暮楚这才反应过来,她低头看看自己现在的姿势,整个人直接半跪着,脸上还有没被擦干的泪珠,不用想都知道,自己现在看起来有多可怜。

    元暮楚连忙起身,用手背擦去脸上的泪,整理着自己的衣衫,好让自己不这么狼狈。

    当她重新抬起头看向那少年,发觉刚开始遇见他时脑袋的窒息感淡了许多。

    “不对,”脑子清醒了,她也逐渐反应过来,“你记得我?”

    “前年公主出逃的时候,是臣将公主送的回鹊华殿,当时的情况紧急,对公主多有得罪,请见谅。”他说这话时倒是格外认真,拱起手来对元暮楚行了个礼,看起来还像是个翩翩公子。

    “嗯,我倒是没有什么,”元暮楚不想让自己回忆起那样尴尬的场景,倒是被面前的小男孩吸引了注意力,有些好奇地打量着他,“小公子叫什么名字?”

    “在下顾家长子,顾川离。”

    “顾家长子,那就是未来的顾小将军咯?”

    顾川离只微微一笑,颔首道:“顾某如今只是在军中挂个闲职,等来日真当上了这将军,定会谢过公主吉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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