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7 章

    立冬,岐城下了薄薄的一层雪,青岚坐在光秃秃的桂花树下,打了个喷嚏。

    今年似是个寒冬。

    凌五从魏慎那里得来了些关于乐恒的事,说她生前爱骑马射箭,舞刀弄枪,但天资不足,全凭乐太傅宠她,任由她胡闹。又说她性子爽直,爱热闹,天真烂漫,十分孩子气。

    简而言之,是个在家有父亲宠着,出嫁后有丈夫宠着的娇纵千金。

    青岚一听,方知勾栏的旖旎手段是大错特错了,沈天山不喜欢娇柔的。

    这对她反倒还简单了些。

    “青岚姑娘坐在这里干什么?”

    青岚抬头,看到沈天山穿着白狐裘,刚下朝的样子。

    “沈天山,我们要不要去射箭?”青岚直直地看着他的眼睛,清脆地道。

    沈天山果然愣住。

    “我从前在凌云剑派被玄狐宗埋伏过,差点被射死,自那以后就想学学了,一直没什么机会。”青岚弯起了嘴角:“你不如带我去靶场教教我呀!”

    “我不会射箭。”沈天山避开了她炽热的目光。

    “那我们一同去学呀?让苏鸣教我们~”

    “我不可能带你去军营的,别想了。”沈天山冷着脸走开了。

    青岚看着他的背影,想起方才他回避她眼神时眼里一闪而过的慌张,确认这个方向算是走对了。

    而魏慎那边,因为迟迟没有等来沈天山的死讯,又被玄狐宗宗主骂了一顿。

    他只能拿卫永的消息搪塞。

    其实卫永的事从来不是秘密,他的事儿从长荣一路传到泉安,泉安城里追随魏慎的老臣们听完无不啐他一口自甘下贱。

    但听青岚的意思,他这位三哥为了救妻儿可以做到如此地步,如果他出手相救,或许可以为他所用。可他自小就与这位三哥不亲近,也不晓得要他做什么。

    算了,姑且探一探吧。

    他派了几个玄狐宗弟子去查卫永妻儿被葛远藏在哪儿。

    消息还未传回,卫永又深夜踏进了沈府的门。

    “想明白了?”沈天山给他倒了一杯茶。

    “你说得对,我糊涂了。”

    青岚一早察觉出动静,又蹑手蹑脚蹲在了墙角偷听。

    “那接下来,若我救出常黎母子,你当如何呢?”沈天山说。

    “我都听你的。”

    “好。给我十五日,我一定帮你把人救出来。”

    “多谢!”

    青岚听到此处,便知魏慎又赶不上掺和这件事了,心中很是憋闷,打算离开透透气,却听见房里又传来卫永的声音。

    “那姑娘,当真不是乐恒?”

    “沈家的事,你应该是清楚的。”

    “是我父皇对不起你们。”卫永沉默了一阵,说道。

    青岚皱眉,沈家谋反失败被灭门,为何三皇子要替景帝道歉?

    “我有时候会想,若是当初真的反了,夺了你魏家江山,如今该是何局面。”

    “咱俩兄弟一场,你起码能给我个全尸吧。”卫永笑了。

    “成王败寇,能者居之,便是败了,也不至于如此这般不人不鬼地独行于炼狱之中。父亲一生忠君爱国,却不知有些君其实并不值得一忠。”沈天山语调平常,仿佛是在说一段与他并不相干的故事。

    “你果真变了不少,看来元十四当是个明君。”

    “北丰祝嘉燃,鲁莽蛮干,德不配位。后宁魏慎,虽是名正言顺,但他行事畏缩,游移不定,在乱世之中,难有作为。元十四白衣出身,却在任乾州知府时能得世家大族的认可和百姓的爱戴,你说这天下,会是谁的呢?”

    “哈哈哈哈哈哈!”卫永大笑:“你既信他,我便也信他!”

    青岚想起魏慎那个欠揍样子

    “真是不争气。”她想着,回了房门。

    沈卫二人关系亲近,这段谈话确都不是沈天山会同外人说的。

    只是有一点很奇怪,这话里话外的意思是,当年沈家根本没有造反?竟是被冤枉的么?

    一个疑团在青岚心中升起,牵动着有什么东西被打破了。

    凌五对魏慎忠心耿耿,自然不会说实话,她只能找她唯一的人脉荭缨。

    荭缨正吃着冻柿子,见她来了,便也给了她一个。

    “你说沈家没有反?”

    青岚吸了口柿子汁点头。

    “那倒不是不可能……这件事当时我也觉得有些奇怪的。沈天山一风流才子,琴棋书画都极得皇帝赏识,造反着实没什么必要。”

    “那……”

    “旁的我不知道,我只听说沈天山在乾州与元十四勾结屯兵,派去赈灾的沈家军本来只有两千人,半年后就变成了六千人,你说若你是皇帝,你能踏实吗?”

    “那他谋反可有证据?”

    “我哪里知道,皇帝说有就有,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天经地义的事儿。”

    青岚默默吸着冻柿子。

    “说来沈家确实倒得突然,当初沈天山回城,大家都以为他是赈灾有功,回来领赏的。结果当晚禁军就围了沈府,说沈家谋反,也没听说要下狱,也没说要流放,直接就放了火,那夜火光冲天,我在万艳阁都闻到了浓浓的烟味,火烧了一天一夜才灭,全烧没了。传闻是仵作验了小半个月,才发现最紧要的沈天山不在里面。”

    “听你的意思,好像他自己也以为回城是领赏的吧。”

    “我估摸着也是。但沈天山一跑,这事儿就说不清楚了。”

    这件事真是从头到尾透露着诡异,若沈家完全是被冤枉的,那为何要赶尽杀绝到这个地步,一点辩驳的机会都没给?是否还有幕后推手?

    彼时魏慎被软禁东宫,这件事他又知道多少?

    青岚思绪繁杂。她只是一个影卫,一个杀手,现在被迫来当细作,委实是难为她。

    十五日后,葛远和卫永启程回长荣,沈天山没有去送,青岚也不知道卫永妻儿是否被沈天山解救了,但以她的判断,估计是已经解决。

    又五日,凌五带来了魏慎的消息,说卫永的妻儿就在长荣郊外的庄子里,是北丰打过来前葛远就置办的,一直荒废着,也无人知晓。只是……

    “只是什么?”

    “看守的人一年前突然病死了,如今庄子是由他儿子打理。”

    “那怎么了?”

    “这个儿子,玄狐宗的人跟踪了好几日,见他去城里买东西,七拐八拐进了个巷子,与一少年说了一会子话。那少年……瞧着像是是沈天山的护卫苏鸣。”凌五抱着胳膊,有些无奈地皱着眉。

    “你的意思是……沈天山一年前就已经把看守卫永妻儿的人策反成了自己人?”

    凌五点了点头

    “所以他只是在等卫永被逼得走投无路之后求他?”青岚的心漏跳一拍,脖颈后渗出了些寒意。

    好深的心机和算计啊。

    “青岚,要不跟我回去吧。你斗不过他,迟早被他算计死。”凌五伸手扶上她的胳膊。

    “我……”青岚犹豫了。

    卫永和他关系亲如兄弟,尚且被算计,她呢?指望看在她脑子不好使的份儿上放过她吗?

    “你其实不想走,对吗?”凌五缩回了手。

    “我觉得我小有进展,若是前功尽弃就有些可惜了。”青岚低着头,其实她有些心虚。

    她必须要承认,她害怕沈天山,但又总是被他吸引,就像是被下了蛊。

    “陛下那边我去说,但你……万事小心。”凌五叹气,离开了。

    青岚回沈府的时候,还是有些心绪不宁。她除了武功上比沈天山强之外,什么优势也没有,她像是一颗弃子,被扔在偌大的岐城,却疯了一样,并不想回去。

    她突然想起荭缨的事,明明那么想逃走,但是在真正有机会的时候,选择了回到了万艳阁。

    “姑娘在想什么?”沈天山见她开着窗,托着腮在窗前发呆,不禁问出口。

    “嗯?”青岚惊了一下,对上沈天山的双眼,不知道是不是错觉,他的左眼似乎盲得更严重了。这居然曾是个鲜衣怒马,目光明亮的风流少年吗?

    “厨房今日炖了鸡汤,你可以一起。”他很平静,似乎对她的答案无可无不可。

    “好呀!”她眯起眼睛笑:“那我以后都和你们一起吃吧!我一个人在这好无趣。”

    沈天山似乎是点了点头:“随你。”

    后来青岚便每日和沈天山,阿锦,苏鸣一起用饭了,阿锦和苏鸣起初对她很是戒备,但见先生也没说什么,便也逐渐放开了。甚至偶尔还会嬉笑两句。

    青岚有时会坐在桂花树下剥糖炒栗子吃,见阿锦来了,也会分她些。几人似是形成了某种默契,只要不提朝政或时局,旁的说说也没什么。沈天山则一如既往,不怎么与她说笑,只是偶有寒暄。

    青岚听说乐恒爱练剑,但阿锦并不让碰刀剑,她便每日晨起,拿着树枝子在庭中练最简单的凌云剑法,她用余光看见沈天山在屋里看着她出神,便觉得自己没放弃,是个正确的决定。

    沈天山觉得这很不正确。

    他觉得自己该正视他对乐恒的感情了,五年了,其实他有些记不清她的声音了,甚至模样都开始模糊了,他很害怕,他试图通过青岚想起她的样子,又害怕因此对青岚动心。

    他生了贪念。

    这贪念如原上野火,迅速地蔓延开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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