镜中的男人样貌清秀，骨相锋利，只是瞳孔黑沉无光，了无生气。
黑色的头发散在肩头，发尾微翘。
他抬手抚上自己的脸，突然笑了。
“喜欢吗？”
是，是完全长在了你心巴上没错，但是他这样问让人毛毛的啊，有种但凡答错就要把你割喉的危险气息。
哦，想起来像什么了，男版画皮。
“我知道你喜欢，但是——”他瞬间失去笑容，“只有附接在人类身上的时候才能做到这样。”
“你说，我该怎么办才好？”
办......办我？反正不能硬找一个大冤种来附身吧？附在别人身上来搞这种事情不行啊 !
你感觉自己的伦理道德观受到了挑战，一时忘了他这种状态下能够听到你在想什么。
“是个好办法，只是有点遗憾。”
“遗憾什么？”不是遗憾没法杀人就行，霍霍我一个人就够了。
你还无知无觉，顺着他话往下想。
他被你逗笑了，“是遗憾——不能这样ca”
“停! 别说! 我知到了知道了。”
天啊，天啊，快住脑，一个和尚打水喝，两个和尚没水吃，三个和尚......
不对，都什么跟什么。
深呼吸，不要被他带节奏了，会被榨干的。
即使这种状态下，你呼吸不呼吸无所谓，但你还是开始用人类习惯的深呼吸稳定自己心绪。
虽然是你主动邀请，但是还是要悠着点来的，还有明后两天呢。
他这样子是故意要让你失去理智。
怎么他一连上人的神经就变成这样，骚话连篇，难道是你的神经里有什么奇怪的机制吗？你试图转移话题。
“好了，再不走不光错过烟花和篝火，连房间都要浪费了，我们快走吧。”
他没再说什么，就这么放过了你。
一路上他熟练平稳地跟着导航驶向目的地。
你已经习惯了待在这个空间里时的虚无感，不再有刚开始时的焦躁不安，反而变得平静。
人真的适应能力好强，对于奇奇怪怪、毫无道理的规则可以适应，对于奇怪的存在能够适应，对于这种虚无也能够适应。
想着你打了个哈欠，外面的道路黑黑的，除了车灯能照到的地方和昏暗的路灯附近，什么都看不清。
之前你们相遇也是在这种路灯下呢。
一晃眼时间就过去不少了。
外界昏暗的光让这个空间里也像是关了灯。
空间没有温度的概念，但有时会莫名感觉温暖，也可能只是感觉在作祟。
整个人可以在里面飘飘荡荡，却没有外面人生的跌跌撞撞。
这里像是回到了生命之初，一切都还没有发生，也还没有学会痛苦的概念。
你任由自己漂浮着，蜷起，又慢慢舒展开来。
可能出于好奇，一些黑色的胶质汇聚成触手轻轻探触着飘荡的你。
你抓住一条胖胖的抱在怀里，埋进去深深嗅了嗅。
有点像泥土，也有点像家——现实中那个已经坍塌的地方，带着过去或美好或充斥着尖叫、疯狂和恐惧的回忆，通通埋葬在了泥土之下。
不知过了多久，你从不知是回忆还是梦中醒了过来。
“醒了。”
刚醒来，听到陌生清晰的男性声音让你愣了一会，之后想到是他，是变化男性人类时他的声音。
“嗯。”
你轻声回答，任由自己发了会呆。过了一会你像是重新开机了一样问道：“我们到了？”
你看向外面，这里应该是屋子外的空地，能看到他手上拿着肉片，正一片片儿往炙热的小烤炉上贴。
刺啦——
薄薄的红色肉片翘起了边，熟肉的棕从边缘逐渐侵蚀内里的红色。
“唔......你哪来的肉片？”
炉子是后备箱里放着的，但是你记得自己没顾上准备肉什么的。
“我从山里抓来的。”
？
“可这纹理看着像牛肉？”
你不确定地问，虽然你们是在山里，但这是开发好的景区，他从哪能抓来牛？不会是附近农户家里......
“别想了，不是，是营地买的，他们食材现在还有剩余可以提供，之前你不是想过在营地烧烤么，我就买了些。”
他熟练地给肉片翻面，又把香菇什么的放上去。小小的一块铁板，现在挤得满满当当，旁边的酒精炉边还不近不远支着几根串着的棉花糖。
前不久开车还骑着黄线走的他，现在不光能自己开车，还能完成复杂的综合任务了。
“看起来好香啊，你能闻到甜甜的香味吗？”
不知道他现在变化成人的样子会不会有人的嗅觉和味觉。
“可以，但我不会像你一样闻到后产生甜蜜和幸福美好的感觉。”
香菇逐渐皱缩，溢出的水分蒸腾为白雾，他挥手扇了扇，用手指挡在鼻下，微微皱眉。
你蹲在里面看他烤，觉得自己好像是在玩什么VR游戏。
“你是打算都烤好了再让我出去吗？”
“嗯，我这样方便操作，等会你直接吃。”
“哇，我今天作为大餐上桌前待遇这么好吗？”
“这就叫待遇好，那你过去到底是过多差。”
。
好毒的一张嘴。
“你现在能吃这些东西吗？要不要尝尝看？”
你趁机向他安利。毕竟他把你放出去后，就会恢复到原本的状态，应该就不能吃这些人类的食物了。
他夹了片离香菇远的肉放进嘴里缓慢咀嚼，人类口腔中的构造对他来说已经了然于心，但他的确未曾体验过真实食物的口感。
“怎么样怎么样？有没有觉得偶尔做人还不错？”
“还可以，相比起来我还是更喜欢吃你。”
他平淡地说着容易令人误解的话，放下筷子，把你放在他身旁的折叠椅上。
稍微适应了一下进入现实的感觉差，你看向身旁的他，整只怪折成三折坐在小小的折叠椅上，有点搞笑。
“走走进屋去了，咱的三角小屋，我还没试过呢。”
你把炉子熄了，端起烤好的食物往屋里走。
“怎么了？”你看他还坐在那看你，便招呼他快些进来。
“我这次没有订那种营地帐篷的，听说实际环境不是很好，这是实实在在的独立小屋，看起来还不错。”
你一边走一边从盘子里捏出一块肉吃掉。
没有放盐，但是吃起来还不错，第一次能做这样真的很厉害了。
“对了对了，咱们的棉花糖。”
你把盘子放在小桌上，指使他去吧棉花糖拿进来。自己则去行李箱中拿了诱虫灯挂在外面树上。
“希望明天能抓到漂亮的灯蛾。”
你蹦跳着回屋，心情极好，之前的疲惫好像都消失了，轻快地转了个圈扑到他身上。
“你好高哦。”你笑眯眯拿过他手中的棉花糖，“来，坐这边。”
或许是之前酒精的作用，你这会神经颇为兴奋，拉着他坐在小桌旁。
“连我。”你主动握住他的手贴在自己额头，“连上来。”
他肢体化为漆黑的胶体与你的神经相连。
感受到他的链接后，你咬下一口还热乎的棉花糖，糖的焦香充斥口腔，幸福的甜味转化为电信号穿回大脑，随之快乐开始被制造，顺着黑色的链接传递向另一个世界的生物。
这一刻，你们共享同一种味道。
“尝到了吗？甜蜜、幸福和美好。”
短暂地，他看到那些积郁不散的蓝色散开，微弱的黄色摇曳，像是出生不久的小雏鸡，毛茸茸的，会欢快跳跃。（长大了，变重了，是人生的重，再也跳不起来。）
“尝到了。”
你的世界不大，几个朋友，一份工作，还有50平米不到的家。它们铸起一层层厚重的墙，外面是蓝色的海——像是蓝色的玻璃，透过真实的光，让现实显得不太现实[1]。在墙内，保护着的，是此刻短暂出现的你。
没有被任何塑造过的自己。
只是想向一位外世来客分享快乐的你。
“好吃吗？”
“嗯。这是我吃过最好吃的东西。”
“什么嘛。”你咯咯笑起来，“只是块棉花糖。”
“是的，是我尝到的第一块棉花糖，它不一样。”
他黑色的眼睛里有一刻像是流动着蓝色细沙般的光。
“我为你献上祝福......愿你此刻的笑容在未来也不会消失。”
他没有放开你，也不会放开你。
你看到他变化出今天在镜子中见过的那个样子，缓慢靠近，和你交换一个真正意义上的吻。
他不可能变成人类。
但是此刻他想要这样，想要更加靠近你。
是他之前想岔了，不用附在别人身上，只有你就够了。
。。。
只有你就足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