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身

    当小皇后不顾阻拦硬闯进延和殿时,赵祯正在为处置净妃之事一筹莫展。听闻阎文应带着单太医擅闯嘉庆院,拔腿就往外跑,迎面正遇上吕相强词阻拦,很明显他是有备而来。赵祯根本不跟他纠缠,命两边禁卫强行将他送出宫,自己更加快了脚步冲嘉庆院奔去。

    一进院门便知不好,嘉庆院的一干侍从都跪在地上被禁卫拘押着。赵祯话不多说直奔内殿。当他一脚踹开殿门,眼见阎文应刚将一颗烟青色的药丸塞进净妃嘴里,一旁的单太医阻拦不成,正嚷嚷着,“一颗足够,不能再吃第二颗呀,会要了命的!”

    已是狼狈不堪的净妃开始满地打滚痛苦哀嚎,额角和脖颈的青筋暴起,随赵祯身后进来的小皇后见状“哇”地大叫,不敢直视。

    赵祯怒不可遏地冲过去一脚踹飞阎文应。单太医一见皇帝驾到,吓得扑通跪地。

    赵祯转身正要去扶地上打滚的郭精奇,只听身后一声令下,“拉住皇帝!”

    他的腰上一紧,被人由身后死死抱住。正是刚爬起来的阎文应。

    杨太妃正跨入殿内,扭头又冲小皇后冷声道, “你且出去!”

    小皇后下意识地退出殿外,心中悸动不已。她虽查觉郭精奇身上有秘密,如今看来该不止是儿女情长这般简单。自己点燃的这根导火索后面究竟是什么惊天秘事她已不关心,直觉告诉她郭精奇这次必死无疑!

    殿内杨太妃笃定道,“皇帝,这女人马上就要招认了,不能手软!”

    皇帝拿杨太妃没办法,气撒在阎文应身上,怒声道,“阎文应,你是越发放肆了,快松手!”

    阎文应拼命抱紧赵祯不说话也不松手。

    “将这女人拖起来审问。”杨太妃下令。

    “小娘娘!”

    杨太妃充耳不闻,厉声冲身后人道,“还不动手!”

    跟着杨太妃进来的两个内侍依令一人拎一条胳膊将郭精奇拖起,让她以半跪着的姿势回话,整个人看上去像是已被抽筋拆骨,眼神涣散,神志不清。赵祯看在眼里,心疼不已。

    “说,你是不是西夏细作?只要你乖乖回话,哀家就给你解药。”

    “不,我不是。”女人回答的有气无力。

    阎文应一听,眼里直冒火,嚷道,“单太医,看来这药力不够,这细作还不招认。再给她吃下一颗!”

    单太医一听直摆手,“不能,不能再多了!”

    阎文应皱着眉,不等杨太妃问话,他急着冲郭精奇喊,“你是否与李元昊有过媾合?”

    “我,我没有。”

    “你撒谎!”阎文应咬牙切齿地吼。

    被禁锢的赵祯忽地有种异样的思绪。他定定望着郭精奇,颤声轻问,“你来自哪里?”

    “我,我来自,未来。”

    赵祯顿时心如擂鼓,接着他颤抖的声音又一字一顿吐字清晰至极地问道,“你……是……谁?”

    话一经问出,众人皆是诧异,只有问话的人整颗心扑通扑通地快要炸了,急待回答。

    只见半跪着的女人慢慢抬起了头,像是在看他,而瞳孔却根本没有聚焦,声音飘忽地好像千里之外传来,“我,我是郭……精……奇。”

    赵祯瞠目,手上一个用力挣脱束缚,奔向郭精奇,将整个人抱进怀里,急吼道,“解药,拿解药来!”

    单太医再不敢迟疑,跑过去送上解药。赵祯忙将解药塞进郭精奇嘴里,又将人紧紧搂进怀里,头埋在她颈窝呜咽难鸣。

    飘飘洒洒的大雪遮天蔽日,明明是午后时分却像是薄暮昏瞑,到处都透着萧条与落寞。未着烛火的延和殿里更显清冷。

    一主一仆,一立一跪,雕塑般静默了许久,直到皇帝悠悠开口。

    “阎文应,念在朕与你主仆一场,朕不杀你,出宫去吧!”

    虽在意料之中仍是痛彻心扉,阎文应眼角的泪默默落下,他仰起头跪着轻声道,“文应自六岁幸遇陛下,便不念宫外四季。陛下的得是文应的春风与夏花,陛下的失是文应的秋霜与寒冬。陛下的雷霆雨露就是文应赖以生存的空气,而宫里的一砖一瓦就是文应的身之所依根之所系。陛下如今要文应出宫,是要断了文应的气除了文应的根,与杀之何异?”

    赵祯一声叹息,转过身看着跪着的人道,“自作孽不可活,朕已无法容你。”

    “是陛下容不得文应,还是那个女人?!”

    “放肆!”

    “郭氏对陛下不疼不爱不忠不惜,该死!”

    “来人!将阎文应即刻拖出宫去!”

    殿门四开,两个禁卫应声入内,去钳制阎文应。

    阎文应大眼圆瞪,直直盯着赵祯起身道,“陛下不要文应了,那么这条命留着无用!”话音刚落,阎文应甩开扯他的禁卫,直冲向殿内立柱,只听得“嘭”的一声闷响,鲜血四溅,他整个人倒在血泊里。

    赵祯一时僵住,待反应过来大步过去抱起满脸是血的人,急迫地喊,“文应,文应,你这是何苦?”他又扭头冲禁卫嚷,“宣太医,快宣……”话未说完,一只手扯住了他的胳膊,他低头看阎文应奄奄一息睁开了眼,声如蚊蚋,“不必了。”又一口血从嘴里溢出,他艰难继续,“陛下,文应以后不能再照顾陛下了。天冷了记得加衣;身子不适切勿讳疾忌医;不要再事必躬亲以身犯险,没有什么比陛下的命更重要。那些……”又是一口鲜血呛得他直咳。

    “文应,你坚持住,太医就快到了!”

    阎文应微笑地望着他,双唇一张一合的,却听不清声音。赵祯俯下身将耳朵贴得更近,阎文应微弱的声音传来,“没有一个女子比我更爱你!”没等赵祯反应过来,忽觉脸颊一触即离的柔软,一抹血痕残留在他的脸颊上,而怀里之人已闭上了眼嘴角微翘睡得安详。

    夜已深沉,立在窗前看那疾风骤雨的人今夜无眠,再没人敢来道一声,“陛下,熬夜伤身,歇息吧!”

    阎文应自戕,吕相告老还乡,单太医被贬出京永不录用。皇宫的这场风波就如夏初的这场大雨来势汹汹却也不免雨过天晴再没人提了。只有小皇后耿耿于怀,原来所谓的结束才真正开始。

    身体逐渐恢复的郭精奇对当日被下药之后发生了什么毫无记忆,她想探究,可相关的人死的死走的走无迹可寻,只好就此作罢。

    她仍伪装在原主的“壳”里作天作地各种作死,却总是以罚扣月俸草草了事。

    皇帝还是每日都来,只是不再拉着她各种找回忆了。她反而有种奇怪的失落感,所谓的刻骨铭心只是时间的长短罢了,离开的人终归是尘归尘土归土,相忘无痕。赵祯越是包容现在的她,她这种失落感就越强烈。有时想想自己这奇怪情绪还真是矫情。

    史密斯的身体已然康复,满面笑容地一副内侍官的装扮重现在郭精奇面前时,就像根刺扎进她心里。

    这一日,延和殿的门槛快被踩平了。时不时就有后宫的妃嫔来告状,矛头直指郭精奇,而原因皆是她无故抢人。

    对于郭精奇的各种作妖,赵祯已是习以为常。除了任之纵之他无计可施,哪怕前朝后宫已是怨声载道,他也不会将她送进冷宫。虽然他知道这正是她想要的结果,可比起失去,他宁可她气他,骗他,恨他。

    刚踏进嘉庆院的院门,赵祯便听到内殿里传来的欢声笑语。推开殿门映入眼帘的是除了史密斯外还有几个面容姣好的小内侍正围着郭精奇谄媚至极。

    郭精奇眼见赵祯一张脸沉了下来,不动生色。倒是周遭这些人吓破了胆纷纷跪地求饶。赵祯只是挥手叫他们全部退下。

    当殿内仅剩他二人,郭精奇懒洋洋地起身敷衍施礼,还抻着脖子意犹未尽地往殿外瞅,喃喃道,“陛下不会赐死他们吧?”

    见赵祯没有回应,但板着的脸不见一丝松动。郭精奇玩味地继续,“臣妾可好不容易收罗来这么几个模样看得过去的,本来要凑了六个,却再没找出个小六儿来。”话说着,她眼皮一挑,转而对赵祯道,“陛下身边的小顺子就不错,可否赐予臣妾呀?”

    看着赵祯的脸色更差了,她再添把火道,“或者陛下愿意做臣妾的小六儿?”

    周遭侍奉的人都冷汗涔涔,心念陛下若这回还能忍,自己脑袋都敢揪下来当球踢了!一个个不禁开始起草遗言。

    半晌,赵祯灼灼的眼神盯向她,一只手由她腰后按上去将人直接搂进自己怀里,道,“朕愿意。”说罢,低下头吻向郭精奇的唇,郭精奇却条件反射般的别过头,令他扑了个空。

    赵祯失落地叹了口气松开眼前人转身要走。

    “陛下,这也能忍?”郭精奇忍不住蹙着眉质问。

    赵祯没有回头,轻声道,“既是朕种下的因,便要尝结出的果。无怨无尤。”

    望着渐行渐远萧索的背影,郭精奇莫名心痛。本以为自那晚以后她对他再无任何情感,可刚刚那个可怜兮兮的样子……

    她深深吸了口气,让自己镇定,绝不重蹈覆辙。

    周遭侍奉的人一个个又终于松了口气,各忙各的去了。

    “姐姐不必白费力气了,陛下不会将姐姐打入冷宫的。”

    沉思中的郭精奇猛地回过神扭头看,紫芙正缓步走来,再四下瞅瞅,没有别人。

    郭精奇一脸惊诧,紫芙倒淡定得很,直到走到郭精奇跟前,悠悠道,“姐姐骗得过别人,却骗不了紫芙。姐姐这些日子着实辛苦了!”

    郭精奇半晌说不出话来,转而了然于心,眼泪在眼圈打转。

    “姐姐这般折腾就不怕众怒之下,不是进冷宫而是被赐死吗?”

    郭精奇苦笑一声,道,“不会的。尤其他们误以为我和李元昊有染,就更不会要我的命了。大战刚停,谁也不想再挑起战端。”

    “原来如此。可姐姐这般费尽心机,陛下仍不愿将姐姐打入冷宫。”

    郭精奇叹了口气道,“他又是何苦呢!”

    “姐姐就没想过,陛下依然爱着姐姐。过去种种就不能原谅吗?”

    郭精奇咬着唇,半晌道,“哀莫大于心死!”

    “既然姐姐去意已决,那么紫芙愿助姐姐脱离深宫。”

    郭精奇探究的眼神看过去,只见紫芙从袖口抽出个锦囊,锦囊褪去正是当初李元昊送给她的那个令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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