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25 章

    苏时祈适才从眼睛都快抬不开的倦怠中逃脱,收起病恹恹的姿态,转动脖颈,正了正坐姿。

    被白冉不经意间使了劲掐过的地方,刚好卡在筋骨处,就……还挺疼的。

    他观察完四周情况,对现状了解一二,瞧见白冉从头到脚表现出来的不安,高昂着的头颅垂下,试图想要安慰一两句。

    “没事,秦彦拎得清……”安慰的话才说出半句。

    梅开二度。

    “嘭”的一声,门被打开又被关上,发出沉闷的声响,苏时祈瞥见白冉风风火火、一往无前地冲出了车厢,眼睫剧烈颤抖,深黑的瞳仁似乎都晃得有了重影。

    稍晚几秒,他本能地往右一探,已经把手放在开门的把柄处,打算即刻实施救援,生怕白冉一时心里承受不住,直接崩溃,为求解脱,主动与丧尸双向奔赴。

    却见她身行敏捷地绕到车前,目标直指秦彦。

    苏时祈的视线紧随着她,不自觉地松了一口气,收回手,顺势坐在了白冉原本所处的右侧。

    豆大的雨滴只能停留在冲锋衣硬实的布料外头,白冉犹如劈波斩浪般穿透茫茫雨幕,奔向秦彦身侧。

    秦彦正好打算收工,抹掉脸上的一把水,糊掉的视线再次变得清明,他惆怅地叹了口气,视线垂落,手上的相机消失。

    而白冉从他的身后快速靠近,他察觉到动静,立刻偏过身,对上白冉那双平静无波的黑眸,眼皮猛然一跳。

    雨柱浇灌,大片漫开的水渍无法被防水布料吸收,苟延残喘地挂在白冉的身上。

    白冉眼下的乌青仍在,配上她此刻想要骂人却被迫收敛起来的沉肃眼神,恐怖片中不发一言却能让人揪住心脏的氛围感,瞬间被营造起来。

    她像是从潮湿水底爬出来般不真切,秦彦忍不住抱臂摩挲,肌肤上顿现的鸡皮疙瘩,难以消解,喉咙控制不住地吞咽。

    白冉的脑海中飘过一万个问号,该不会,在秦彦看来,她比丧尸还可怕吧?她何其荣幸?

    两人静默对视片刻,还未等秦彦回过神,幡然醒悟的白冉拦腰将他往前一推,他趔趄两步又被白冉抱紧手臂搀扶带稳。

    白冉发现自己拖动身高超过一米八的秦彦,竟然毫不费力,她一边感叹自己不知被强化到何种程度的身体素质,一边行云流水地拉开左侧后座车门,将木然的秦彦塞了进去。

    车门被用力关上,白冉鼓起勇气再瞥一眼后方已经距离不到两米的丧尸阵列,最前方,有个披着粉色羽绒服的女丧尸尤为显眼,身高比同行丧尸多出一截,脖子被啃掉了大半,在奋力的追逐中扯着如丝如缕的筋肉,脑袋摇摇欲坠。

    白冉忍住想要呕吐的冲动,立刻坐进驾驶位,同时脱掉外套,用力甩掉上面沾满的雨水,丢在右侧地上,以免弄湿座椅。

    随即边启动边踩油门,两手紧紧握住方向盘,汽车猛冲出一大截距离。

    一开始的几分钟内,她还开得稳稳当当,可这条路并不是笔直的,她又是第一次实战开车,稍微有点弧度的拐弯,只能被她歪东倒西、减速慢移地糊弄过去。

    但比起之前的如坐针毡,这种自己掌握道路前行方向与速度的感觉,确实能令人安心不少。

    在被丢入后座的第一时间,秦彦是呆若木鸡、如鲠在喉的,扑倒的姿势还有些可怜。

    他质疑了会儿人生,怎么说他也有一米八,也没瘦到能被看上去弱不禁风的白冉,丝毫不费力气拽动的地步吧……

    秦彦眼神放空地侧翻,瘫倒在座椅上,然后,还未等他想清楚,白冉为什么要让他这个司机坐在后头,白冉就溜进前座,一踩油门,让他瞬间往前栽倒,漂亮五官直接与座椅来了个亲密接触,压扁又回弹。

    等他好不容易挣扎起身,又是接连两个痛苦拐弯,还是新手水平、错误示范的那种,白冉的方向盘一直在反复不停地左右摇摆,转来转去。

    曾经,白冉无法忍受秦彦在极值间反复跳跃的开车风格,如果不是身体素质提升,定要吐出排山倒海的气势。

    现在,秦彦被白冉重复转圈退进的开车特色所深深折磨,心脏卡在嗓子眼就没下来过,还有种久违的晕车预感,只能胆战心惊地缩在自己座位上,瑟瑟发抖。

    因为和多条道路汇合的缘故,发生碰撞事故的废弃车辆明显增多,驾驶汽车从中钻隙奔驰,对白冉来说难度颇大。

    反正已经甩掉了丧尸,那就还是换回秦彦吧。

    她刹了车,回过头,简单陈述了自己的想法,秦彦掀起眼皮,腿还是抖的,“你真能耐啊,别和我说这是你第一次开车。”

    白冉心虚,“之前和朋友玩过仿真开车游戏,我上手挺快的……”

    秦彦无语道:“你连真车都没摸过……我们这一车三条命,差点就陨落在你手上了。你再耐心等几秒,我就走了啊,我肯定不会让你这个小脆皮有危险!”

    你都知道我是脆皮,那我的心理防线也容易被攻破嘛……

    白冉战术性咳嗽,“怎么会呢?我心里有数的,而且你看,苏时祈,多淡定,对我有信心。”

    苏时祈本在无动于衷地仰躺,闻言看了过来,“因为,对我来说,跳窗逃跑并不难。”

    秦彦补刀,明目张胆地嘲笑:“我也就怕你一开始狂踩油门的疯样,后来那个乌龟速度,随便撞都死不了人的。”

    白冉淡定旁观他的虚张声势,表面上敷衍地“哦”了一声,脑海里还在反复回味刚才开车时从后视镜中看到的花容失色,差点憋不住往外拼命翻涌的笑意。

    两人换了座位后,汽车再度平稳运行。

    而又和苏时祈坐在一起的白冉,悻悻地多看了他几眼,见他一直盯着自己,仓皇地舔了下唇,硬着头皮开口:“你们都不害怕丧尸,可我还不太习惯,自作主张行动了,对不起。”

    苏时祈很平静地听她讲话,就在白冉以为他会像以往一样一言不发继续睡觉又或者简单敷衍两句时,却见他摘下帽子,褪去了幽黑阴影的眉眼,距离感不再明显。

    他的眉心收拢,看起来有些严肃。

    白冉顿时有种要被训话的预感。

    苏时祈与她对视,唇角勾起的微笑挺人畜无害,无形的威压却覆了过来,“我也不知道你到底是怕还是不怕,毕竟我们刚见面的时候,你表现得很有勇气,刚刚也是。”

    白冉身体一颤,本能察觉到,这话好像有点不能聊下去了。

    她都不敢用力呼吸,局促不安地捏住衣角,眼神闪躲,小声解释:“误会,真的是误会,我就是初生牛犊不怕虎了那么几分钟,还是很怕的……”

    她的脑袋垂得很低,看上去委屈又可怜。

    苏时祈有些心软,无奈叹了声,眼神渐渐柔和,语气也调整得比之前平静,“你……没做错。”

    白冉竖起耳朵。

    “但以后别再以身犯险,不要太着急,我和秦彦会帮你的。”

    白冉的脑袋又埋得更低了,焉头耷脑。

    过了几秒,白冉抬起头,眉毛拧成了八字,唇抿得很紧,沉重地叹了口气,一个“嗯”字敷衍带过。

    她还在暗自嘀咕:我相信你会帮忙,也相信秦彦会帮倒忙。

    苏时祈看得出来白冉很想假装一个善意友好表示应和的微笑,可心底的不情愿和不乖巧,到底还是没忍住暴露在脸上,嘴角时不时在抽动,似乎在苦思冥想,极度挣扎,很有主意的模样。

    苏时祈认真盯着白冉的眼睛,试图从中找到表示同意的痕迹,但白冉有意避开他的视线,硬着头皮顶着苏时祈疑惑的目光,时不时沉吟摇头。

    苏时祈:“……?”

    还没过几分钟,秦彦果然没有辜负白冉对他的认知,又来了个急刹车。

    还好白冉系好了安全带,心脏也适应了突发状况。

    白冉把脑袋凑到秦彦边上,“又怎么了?”

    秦彦指着前面那条被废弃车辆堵得密密麻麻的道路,萎靡不振道:“特地绕了远路出城,哪里知道这条路还有条和高速连在一起的分岔,走不通高速那条道的车全跑这来了。”

    湿漉漉的衬衣贴在身上不太舒服,他边拈起衣领边愤恨道:“这条路本来就窄,现在也被堵死了,如果不是怕付老狗在国道上做手脚,我干嘛走这啊!又是一条绝路……都下车吧,得走路了。”

    秦彦抓起地垫上的外套递给白冉,一人发了一把伞。

    等车上没人后,秦彦张手摸了一下汽车,汽车被收回空间。

    白冉望向前面被密匝匝的钢铁盒子塞满的道路,似乎无穷无尽地延伸,左侧依山,松柏仍旧青葱,高耸入云,右侧则是大片被荒废的土地,长满了枯黄的杂草,沼泽、浅滩、水塘等湿地星罗棋布,和修整平坦的道路隔着两三道黄土筑成的墩台,割出一道道清晰的界限。

    看起来,有些车主面对被堵得水泄不通的状况,慌不择路,又或者对自己的汽车性能过分自信,直接拐弯往下开,能够跃过土墩,却只能陷进潮湿的淤泥里动弹不得,甚至还撞倒了水里插着的一排排竹竿,最后只好弃车而去。

    邻近的枯木看不出生的迹象,而对岸水草茂盛的地方连一只鸟兽都没有,除却雨声、风声,彻彻底底的空寂。

    三人踩着高高隆起的土墩,沿着笔直的道路往前走,经过雨水的一番浸润,部分土壤变得松软塌陷,踏上去并没有结实的触感,需要小心翼翼地保持身体平衡。

    秦彦走在最前面,白冉走在中间,苏时祈走在最后,按理来说,白冉处于一个最安全的位置。

    但另外两人走得如履平地,闲庭信步,而白冉一脚重一脚轻,走得颠簸起伏,生怕自己一不小心从墩坡上摔下去。

    沙土上堆积着光秃秃的树枝,以及茂密的野草,可白冉却踩到了一个触感不对劲的物件,过于滑腻的外表让白冉直接失去重心,伞被甩飞,向旁栽倒。

    水里的竹竿插偏了,离岸边很近,因此也离白冉悬空的脑袋更近。

    还好苏时祈反应极为迅速,一把抓住白冉的胳膊,用力扯了回来。

    白冉被力道带着趔趄了好几步,直接冲下了墩坡,又因被苏时祈拽紧,缓了速度,撞在了左边停着的面包车上。

    疼倒是不疼,就是被吓着了。

    白冉以扑倒的姿势贴在面包车的车门上,目光还没聚焦。

    她的手臂撑在之前就已经碎成蜘蛛网状的车窗玻璃上。

    秦彦目瞪口呆,往回走了几步,用脚抹开刚才“罪魁祸首”上的沙泥,看清楚了它的真实面目。

    一条腐烂得差不多露出森森白骨的手臂。

    “你这运气……”

    白冉战战兢兢喘出一口气,身后似乎传来凉风的威压,让她动弹不得,直到苏时祈手上握住的伞遮挡住她头顶那块不断冒雨的天空,她才让自己从快要被水溺死的痛苦中清醒。

    与此同时,玻璃碎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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