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雨后黄昏,落日将连延层峦的山峰染得绯红,似披上一层轻纱。

    秋日总有种萧瑟肃杀的寒意,然而对于庄稼人来说又有种丰收的喜悦,每年这时,林家庄的村民总会在田间抢收,将锄头挥舞个不停,直到天黑也不停。

    临近傍晚,林家庄一偏隅处的矮房中,林织叶背着一筐干柴披夜而归,刚推门进去,一道虚影闪过,随之脸上便感受到火辣辣的痛觉。

    因为这一巴掌,林织叶背上竹筐中的干柴撒了一些出来。

    林织叶仰头,见到面前系着围裙,一脸苦相,以至于看上去比实际年龄大了很多岁的妇人,压抑着哭腔叫了一句:“娘。”

    妇人打完林织叶,用围裙掩住手,随即哭了:“我跟你们怎么说的!早去早回,早去早回!你是要让我担惊受怕死才算吗?”

    “娘,我错了……”林织叶慌张地解释,“我看山上干柴多,就多捡了些时候,好在明天拿去卖。”

    妇人抹了把眼泪,“你是好的,我知晓,咱家没庄稼,只得靠这些法子谋生过活。只是一个女娃,成天往那深山林子里钻,你一出门娘心都揪起来了,你偏还回来这么晚……”

    “娘,我是看他们田里抢收,这会子没人跟咱们抢柴,这才……以后我早点回来。”林织叶不禁捂上被打的通红的左脸,然后又蹲下瘦小的身子去捡柴。

    林母于心不忍,实在不好再怪罪,只好蹲下来帮林织叶捡柴,用这种方式表达自己下手太重的歉意。

    母女二人正捡着柴,厨房里钻出来两个女子,正是林母的大女儿林织秋,和三女儿林织芳。

    一母三女在这穷乡僻壤的村子里艰难而活,自然比旁人家要团结些,大姐和三妹眼瞧着此情景,便忙过来帮林织叶拾柴。

    散落的柴很快归了篓,林织秋突然看见林织叶脸上的巴掌印,便明白事情经过,凭长姐的耐心对林织叶说道:“娘也是为了咱们好,爹一走,多少双眼睛盯着咱们家呢。这村里人都是豺狼虎豹,一旦有机可乘就会把咱们生吞活剥了。”

    大姐说完,林织叶泪珠子就噼里啪啦地砸了下来。

    家中穷困,父亲早亡。仅有的钱被吃绝户的吃了精光,田地也叫叔伯家占了,只给她们留了间破屋子。三女寡母常常在村中遭人欺负,光是她就被调戏了不下三回。大姐还因年过十八不嫁要交税金,更是让这个家雪上加霜。

    再没比她们家更苦的了,林织叶想着,委屈从肚子里翻了一遍又一遍。

    林织叶哭了,三妹没忍住,跟着哭起来,牵动着林母和林织秋心也揪起来。一家子抱在一起,哭作一团。

    却是情绪失控时,有人推门而入,众人眼含着泪朝着门口看去,借着月色看清,来人正是去世的林父的堂弟林扬。

    林扬不是什么好人,但颇有些家资,这些年虽占了林母和三个侄女不少便宜,也欺负过她们母女四个,却也算护了她们几个不被外人盘算。

    对于他,林家母女有种说不出的感受。

    “哎,别哭了,别哭了。”林扬将林母搀起来,也将三姐妹叫起,便像回了自己家一样,大咧咧地往堂屋里走。

    林母和三姐妹跟上去,想看看他葫芦里卖的什么药。谁想林扬一坐定,眼睛就落在了大姐身上:“秋儿也过二十了吧,这明年再不出嫁,到时候可就由不得她了。我这倒是有个好婚事,虽是做小,可那人家阔绰富裕,又愿意给不少聘金,秋儿过去只管享福。”

    林母早就知道林扬的脾性,没好处的事情他是不会做的,这次又不知道拿了别人多少好处费,这才打起大姐的主意。对方姓谁名谁,家住何处,年龄几何一概不提,只说对方家中阔绰,还让大姐做小,光是想想就不是什么好婚事。

    “做小是不成的,又要去那我眼瞧不见的地方生活,秋儿性子温顺,恐被家里的大娘欺负了。我宁愿她嫁个同村老实本分的,以后踏踏实实过日子就是了。”林母委婉回绝道。

    “哎呀!嫂子!秋儿嫁哪里不一样,便是嫁给同村做大,难不成你便能护佑了她几分吗?好在我跟这宋员外有些交情,秋儿受了委屈,我也能说上几句话,管叫她不会吃苦受罪不就行了吗!”

    现在说是一回事,等秋儿嫁过去,这老东西拿了好处便又是另一回事。林母这些年带着三个女儿艰难求生,不学着是个人精,早被欺负死了,她不是那好诓骗的,当即便说道:“这恐怕不行,叔叔莫要说了,再说我也不会同意。”

    林扬脸色一黑,但知道林母一向固执泼辣,一般不会动摇,便挥袖离去,走时絮絮叨叨地说:“放着这么好的婚事不要,倒是想嫁老爷状元不成。”

    林织叶听不下去,想上去理论一番,却被大姐拽住,她瞬间熄了火。她们早就忍气吞声惯了,人家欺负到头上,也不敢说句不好的。

    “吃饭吧。”林母道。

    三姐妹点了头,林织叶去厨房帮林母,老大和老三就去把大门门闩关上,又拿两根粗木棍抵好了门以防有人闯进来,并确认其两侧挂好的铃铛能发出声音才作罢。

    她们做这些并不是多此一举,而是因为前几年村里有个混子,因经商欠债,于是打起她们一家的主意,想夜里将她们迷晕再拐卖出去,幸而有人经过她们家门口,看见里面动静不寻常,才呼喊出声救下她们家人一命,否则后果不堪设想。

    堵好了门,一家人坐在一块享受难得的放松时光,面前的饭不过就是一点掺着玉米碴子的清粥,和一碟没油水的青菜,她们却吃的很是满足,连碗底最后一粒米都不放过。

    吃的不算饱,好在马上就是睡觉的时候,一家人躺在一张大通铺上,两人盖一床被子,互相取暖。

    夜里,林织叶被打的那巴掌隐隐作痛,虽然很累,却仍是睡不着,于是爬起来想到外面清静清静。不想刚披了衣服出来没多久,就听着大门两侧的铃铛叮当作响,她立刻警醒,小心翼翼地朝着门口探过去。

    蹑手蹑脚地来到门口后,她发现有人在用刀撬动着自己家门上的门闩,与此同时私语的声音传来。

    “那宋老头就是看上她家大姑娘好生养,买回去助他能老来得子,这买卖成了,可是好大一笔银子,到时候好处少不了你的。”

    “可是舅舅,这可是杀头的买卖呀,要是被发现……”

    “怕什么!她家里就几个弱女子,还能吃了我们两个不成,就算别人发现,我们就说是她们有意勾引,我们才深夜到访,把脏水泼给她们就是了。”

    “好,好,好主意!”

    林织叶借着月色,看着门闩上那把刀越发使劲,而门闩也有马上被撬开的痕迹,心跳到了嗓子眼,短暂思索后,她连忙拿过一旁的堵门的棍子躲在门后,打算一会人进来就把他们打的措手不及。

    只听“窟窿”一声,门闩被拨开了,林扬带着他的外甥将门推开一条缝隙,然后小心翼翼地把身子往里面探。

    林织叶鼓足勇气,抬起棍子不由分说打下去,大叫道:“来人啊!来人啊!家里进贼了!”

    夜色太黑,她不知道自己打的是哪里,只听着两个男人轮番的哀嚎,随后街坊邻居家里亮起了几盏油灯,自家的油灯也点了起来。

    林扬和外甥本打算小心作案,眼下是不成了,只能夺路而逃,而林织叶拿着棍子穷追不舍,她一定要为家里人讨回公道。

    林扬的外甥见抽身困难,便想拿刀还击,刀光一闪而过,林织叶只觉得刀风擦过自己的脖颈,当即呼吸一窒,上涨的情绪瞬间熄灭,两眼一翻昏了过去。

    “你疯了!闹出人命,我们脑袋要不要了,快走快走!”林扬拽着外甥夺路而逃,很快消失在月色中。

    只留下林织叶躺在一片落叶中,像死人一般安静。

    当林织叶再次睁眼,她躺在家里的铺上,身上盖了两层破旧的被子,只是身体里的芯子却换了,换成了一个二十一世纪车祸而亡的普通女生。

    在睁眼瞬间,原身所有的记忆便出现在这个车祸而亡的女生脑海中,所以睁眼之后,她先是看了看自己陌生的躯体,再就是环顾了周围的环境,然后接受了自己魂穿的事实。

    毕竟在担架上断气的那种感觉记忆犹新,所以面对接收了古代一具新的身体这件便宜事情,她觉得已经是不幸中的万幸了。

    “二姐,你没事吧。”三妹哭啼啼地将头钻进林织叶的怀里,“你害我和娘还有姐姐担心死了,那个贼到底是谁啊!”

    “是……”林织叶本想说出林扬和他外甥的身份,但是现在她们没有证据,而林扬家底厚,在村里也很有威望。

    两家素来有嫌隙,林扬一定会倒打一耙,恐怕她们讨不了好,所以林织叶默了片刻,便说:“夜色太黑,我也没看清楚,只是以后我们更要提防,将门加固,还得多放几个铃铛,才能及时警觉。”

    林母叹口气,“其实想也知道是谁,只是娘要去闹,恐怕也讨不回公道。都是娘没用,娘没有娘家人依靠,也没有夫君可依靠,才让你们受这样的委屈。”

    “娘。”林织叶坐起身来,安慰道:“这不是没事了吗?再说了女人未必要依靠男人,自己也可以活的很好。”

    “你这是说的什么话,你不嫁人一辈子都会被欺负的。”林母吸了吸鼻子,“好了,你没事娘就放心了,娘去给你们做饭。”

    林母走了,只留下林织叶和两个姐妹。

    林织秋为了贴补家用,针线活向来是不离手的,这会坐在铺上跟林织叶说话,手上穿针引线的动作也不停歇,“我看,索性就听叔叔说的,我嫁给宋员外做妾,这样一来,不光不用给朝廷税金,还能拿一笔不菲的聘金给你们置办点东西过活,我也能有个终身依靠。”

    说这话的时候,林织秋的声音闷闷的,林织叶怎么不知道她是为全家着想,才不得已要牺牲自己,安慰道:“大姐你别这么想,先不说那聘金我们能不能全拿到手里,恐怕被人图谋了去,就算你嫁过去那儿也未必是你的终身依靠。到明年后半年你才到二十,事情还有转圜的余地,不必着急。”

    林织秋默默点了点头,然后便专心致志地去缝帕子。她虽然才二十的年纪,但因为经年缝补做活,手似五十岁的老妇般枯槁。

    林织叶看的十分心疼,但一时也无法改变现状,只想靠着自己在现代所学的所有思想和知识去改变林家人的命运。

    突然,她想到了什么,一把掀开被子,对林织秋道:“姐,我出去一趟,娘问起来就说我很快回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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