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孩子

    号码牌“啪”的一声跌落,第一下梁朝夕还是懵的,没反应过来,膝盖骨磕到地面,很快一只手及时揽过她的腰,按下了所有楼层。

    贺千辞的嗓音像镇定剂:“贴着墙,扶好。”

    梁朝夕脸色刹白,点头照做,黑暗中的恐惧陌生感迅速扩大,她不敢松开贺千辞的衣角。

    电梯右上角的报警电话陡然响起,贺千辞接通:“六栋F1电梯出现故障,目前位置应该在五楼,这里有两个人,请尽快派专业人员救援。”

    电话那边传来急促的脚步声:“非常抱歉,我们现在马上赶过去,请时刻保护自己的安全。”

    贺千辞挂了电话,闭了闭眼,感受到衣角的那只手在发抖,他蹲下,掌心护在梁朝夕的膝盖:

    “痛不痛?”

    梁朝夕摇头:“不痛,我们什么时候能出去?”

    贺千辞:“很快。”

    安静了一会儿,梁朝夕已经渐渐平稳情绪,她侧头去找身边的贺千辞,因为看不见,别的感官变得尤其敏感,她可以很清楚感觉到贺千辞的呼吸有些急促。

    梁朝夕心一紧:“你怎么了?”

    没有回应。

    她忍了很久的眼泪顷刻间掉落下来,哽咽着声音:“贺千辞,你别吓我。”

    “没事。”

    贺千辞缓缓睁开眼,发冷的汗珠顺着额角往下流,感觉自己浮在一片死海,窒息感涌到喉咙,他喉结滑动,声音嘶哑:“不哭了。”

    “那你刚才怎么不理我?”梁朝夕越哭越厉害。

    她后悔了。

    早知道就不应该让他送。

    “听到了,不想理你。”贺千辞说。

    梁朝夕抹眼泪,整个人靠过去了一点,腿挨着贺千辞,胳膊挽过去,在暗里歪头看他的眼睛:

    “别装了,你明明在害怕。”

    “……”

    贺千辞扯唇:“被你看出来了。”

    梁朝夕一怔,没想到他会直接承认。

    于是强烈的保护欲从心底里涌出,她伸手摸了摸贺千辞的发顶,像在轻声哄小孩子:

    “别怕啊,小助理在呢。”

    她弯眼:“保护你。”

    贺千辞敛眸:“再摸一次扣工资。”

    “……”

    -

    十分钟后,救援人员成功打开电梯,重见光明之时,贺千辞脸色恢复如常,拦腰抱起因为缺氧而昏睡的梁朝夕往外走。

    进到家门,闻到药酒的刺鼻味道,她醒来的第一件事就是拽着贺千辞的手:“你没事了吧?”

    贺千辞半蹲着,涂抹药酒揉她膝盖,抬眼看她:“我能有什么事?”

    “……”

    电梯里的那个人难不成是幻觉?

    梁朝夕抿唇:“……幽闭症吗?”

    在学校的时候,她上选修课,老师有提过几句关于幽闭恐惧症的相关案例,同时也查过资料,贺千辞的状态与她当时分析的一模一样。

    半晌后,贺千辞拧紧药酒瓶盖子:“嗯。”

    “因为什么?”

    梁朝夕问完,才意识到想要揭开别人伤疤的这个行为非常不礼貌,“不想说也没事,我……”

    贺千辞淡声:“是意外。”

    贺千辞的母亲叫黎今,在怀榆出生,是珠宝设计师,几乎把一生所爱都献给了珠宝,无父无母的十八岁,独自在津宜上学打拼,遇见了正在创业的贺铭昼。

    同一条路的两个人总是会走得长些,黎今跟贺铭昼谈恋爱,到携手创立铭今,足足花了十年的时间。

    蒸蒸日上的生意很忙,夫妻之间却越来越淡,无数次决策上的意见不合,已经消磨掉那份感情,到最后甚至都懒得沟通。

    黎今是一个倔强而执着的女人,儿子的出生也并没有让她把重心偏移,别墅里的保姆是贺千辞见过最多面的家里人。

    因为季度主推新品出现分歧,与日俱增的争吵,碎不完的碗筷,黎今心灰意冷,带着贺千辞回到怀榆,与贺铭昼开启分居生活。

    两个人都有傲气,谁都没有联系谁。

    黎今没有放弃事业,她高兴时就会常常给儿子看设计稿:“千辞,猜猜这是什么花?”

    贺千辞摇摇头。

    她说:“萝兰。”

    贺千辞多看了两眼,记住了。

    黎今喜欢独处,特别是有灵感时,不允许任何人打扰她,因为那天下雪,贺千辞放学回家得晚。

    路面积雪,他不得已绕了一条路,那里行人很少,黎今给他系在书包上的铃球被树枝挂掉下,顺着风不停滚落到一处小巷的无人家。

    贺千辞跑过去,小心捡起来,转身之际风把门关上,黑漆漆的陌生环境,什么都看不见。

    他不知道自己被困了多久,醒来时就在医院,听见黎今跟贺铭昼又在吵架——

    “你是怎么看孩子的,丢了这么久才发现?”

    “贺铭昼,指责我的时候你多想想自己有没有尽到做父亲的责任?”

    “是谁执意要回怀榆?你明知道我工作忙,还要闹这出,现在好了,一家三口在医院过年!”

    “你忙难道我就不忙?别忘了儿子也有你的份。”

    -

    至此,贺千辞被贺铭昼带回了津宜治疗幽闭症,他只有寒暑假才能见到黎今,每一次都在门外安安静静的守着,乖乖吃饭,看电视,写作业。

    年轻时总是对最爱的人恶语相向,等到想要挽回已不复往昔,黎今把所有都留给了贺千辞,弥留前独独见了胥怜一人,因肺癌晚期去世。

    这也是为什么,贺铭昼不喜欢津宜的原因。

    他意气用事分离失去了爱人,连一座久居的城市都极其讨厌,日复一日如同行尸走肉守着有黎今心血的公司,等到儿子接手,他毫无留恋带着母亲搬回了怀榆。

    这么多年过去,其实贺千辞自己也分不清恐惧的到底是那间无人的屋子,还是因为那件没想到的意外,让父母离了婚。

    从小到大,没有人愿意陪在他身边。

    贺千辞也在成长过程中留下了后遗症。

    -

    医药箱放回原处,贺千辞拎起一旁的大衣外套:“我回去了,今晚淤青别碰到水。”

    梁朝夕仰头看他:“饿了,你要不要吃饺子?”

    贺千辞不说话。

    她继续问:“猪肉馅还是牛肉馅?”

    “牛肉。”

    梁朝夕站起来动了动脚,没有任何问题:“我去煮,你在这里等我。”

    很快,厨房冒出滚滚热气,贺千辞靠着沙发假寐,听锅碗瓢盆碰撞的声音,刚才紧绷的精神忽然放松下来,不知不觉在这种环境下睡着了。

    梁朝夕把碗放在茶几,去房间里拿了厚厚的毯子盖在他身上,看了眼空调温度,又怕他觉得闷热,拉开了一点。

    她没离开,慢慢沿着沙发边蹲下,盯着贺千辞的脸看,睡觉的样子倒是没那么难接近,就是眉头皱着,不知道梦见了什么。

    梁朝夕指尖轻轻点了点他的眉心。

    长大了这样冷冰冰,是因为小时候哭太多了吗?

    想到这点可能,梁朝夕偷偷笑起来,指腹顺着往下,然后是眼睫毛,眼窝,鼻梁。

    梁朝夕停下,忽然间心生歹念想做坏事,脑袋凑近,嘴唇亲了亲贺千辞的鼻尖,心口一阵狂跳,她整个人感觉自己快要烧着了。

    蜻蜓点水两三秒。

    梁朝夕满意离开,直直对上一双探究的眼睛。

    “?!!”

    “你……你你……”

    她慌乱往后退,没撑住跌在地上:“你装睡?”

    贺千辞掀开毯子,面色平静:“刚醒。”

    梁朝夕紧张地咽口水:“你没看到什么吧?”

    偷亲还被当场逮到,也太没面子了。

    贺千辞撩眼,蹙眉道:“我应该看见什么?”

    “……没有,先吃东西。”

    梁朝夕捧着自己的碗坐到餐桌那边,恨不得离开十万八千里远,摸了下发烫的脸,这种色胆包天的事情以后还是少做为妙。

    过了会儿,贺千辞侧头:“你很热?”

    耳根子都是红的。

    梁朝夕猛摇头,“你吃完了吗?”

    吃完了就赶紧走吧,怪尴尬的。

    贺千辞勾唇,有意无意地笑:“走了。”

    梁朝夕站起来:“我送你。”

    “不用。”

    “那送到门口。”

    梁朝夕跟着一直走到电梯前,等到上升的楼层,贺千辞进去,淡淡地叮嘱:“睡前记得锁门。”

    电梯关闭的前一秒,她忽然轻声说:

    “贺千辞,到家给我报个平安。”

    他看着她:“知道了。”

    贺千辞下楼,坐进车里,临走前余光忽然注意到副驾驶的车窗有什么不一样。

    他偏头去看,雾蒙蒙的玻璃上,出现一个清晰的,带着笑脸的爱心,尾端勾勒他名字首字母。

    过了十二点,今天是冬季的第四个节气。

    贺千辞突然觉得这样的天气也不错。

    天空飘雪,可以温暖他的整个人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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