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月清晨，薄雾下沉将整个车站笼罩，周遭的空气湿湿的。
列车缓慢到站，随着涌出的人流，林晚拖着行李箱不急不慢地跟在后面。
从南方回来的她只穿了一件单薄的淡粉色针织衫，下半身搭配了一条乳白色长裙，带着凉意的风肆意地吹到她的脸上，吸取她身上的温度。
林晚轻轻将衣领拢了拢，抬眸看向这座阔别已久的小城。
虽然已经过去了四年，但这里像是被按下了暂停键，除了墙面的点点斑驳并看不出什么变化。
“妈，村长什么时候来？”
她的声音细细软软，呼出的气变成了薄薄一层水汽，消散于空中。
电话那头的母亲像是在忙别的事情，林晚也不急，静静地拿着手机站在原地，垂首踢弄地上的小石子。
“还没到吗？应该快了呀。”
话音未落，一辆沾着尘土的老旧面包车在林晚面前缓缓停下，头顶的阳光反射在前挡风玻璃上，看不清里面司机的长相。
下一秒，驾驶位的车门被打开，那双骨节分明的手扶在车框，那双清冷的如同高山寒冰般的眼眸流转几分最终落在面前的林晚身上。
瞬间的功夫，林晚只觉得自己浑身的血液僵硬而又疯狂回流，惹得平静的心跳漏掉一拍。
她做梦都没想到自己会在这里看见宋清川。
与此同时，手心里握着的电话传来母亲一字一顿的声音，那串车牌号无一例外地与她眼前这辆面包车重合。
原本要过来接她的村长什么时候变成宋清川了？
挂了电话，林晚转身就要走，可还没迈开步子，就被身后的男人开口叫住。
“你就是李阿姨的女儿？”
他的声线清冷，听不出其中夹杂的情绪。
林晚闻言愣了愣，随后她转过头，眉眼微蹙，略带不解地看向面前站着的宋清川。
对方也没等她的回答，只是自顾自地走到面包车的另一边，拉开车门，随后像是突然想到了什么，猛地将车门关上。
轻抬眼皮看向眼睛微怔的林晚，语气漫不经心又带着些许不耐，催促道：“还愣在那里做什么？难不成还希望我像从前那样请你上车？”
果然，他就是故意装作不认识她的。
不等她反应，宋清川轻啧一声，绕到她那边将地上的行李箱拿起放进车里，随后也坐进驾驶座，发动机的轰鸣声随即而来。
林晚悻悻地撇撇嘴，无奈跟着上了车。
反正对方已经将她当作陌生人了，她何必还要为此较真。
一路上车窗外的景色不断后退，晴朗的天空逐渐变得阴沉，林晚偏过头望向车窗，透过玻璃她看向身旁的男人。
时隔四年，原先那个意气风发的少年如今变成熟了不少，眼底也没了当初的温柔，只剩下无尽的冰冷。
身上的衣着也没有当初那般讲究，身上穿着的衬衣早已经洗得发白看不出原本的颜色，脚上的鞋子也不再白皙，上面沾染上的泥污都没有及时清理。
“你怎么会在这里？”
林晚收回车窗上的目光，转而看向身旁的宋清川，带着忐忑问出了自己心底的疑问。
明明已经给未来做好规划的人为什么会突然出现在这里呢？是巧合，还是因为……她。
随后她很快否定了心中所想，一个能够平步青云的人怎么会为了曾经辜负他的人而放弃前途似锦的生活甘心在这种偏僻的地方生活呢？
如她所想，宋清川只是冷冷地睨了她一眼，冷哼一声，语气轻佻，不答反问，“怎么？只允许林小姐选择在大城市生活，我就不能出现在这里吗？”
宋清川单手握着方向盘，一手撑在下颌，声线冰冷，那双眼眸现如今也没有半分温柔，只是盯着前方的道路，根本不给她任何多余的眼神。
听到对方冰冷没有任何感情的语气，林晚在心里苦笑，她现在终于明白别人口中那个被称为冷血动物的宋清川是什么模样了，说出的话是不给别人留任何余地的伤人。
但这也是她应得的报应。
他应该已经恨透了她吧？
他们大学相识，毕业分手，主动表白的人是她，提出分手的还是她。
当初这件事闹得大学里人尽皆知，所有人都说是她欺骗了人家的感情，自那之后他们就再也没有联系过。
本以为自那之后他们两个人这辈子都不会再见面，谁能想到他们两个本应该做回两条平行线的人居然会在这里再次重逢。
“你……来这里多长时间了？”
林晚的目光看向前方的弯路，放在膝盖上的双手绞在一起，略带忐忑地开口，她的声音闷闷的，飘荡在封闭的车厢中，传进旁边正在开车的男人耳中。
说完，她咬了咬自己的舌尖，明明已经告诉自己不要这么没出息了，可还是忍不住想要知道关于他的事情，看来她真是没救了。
“当初不是林小姐亲口说的吗？从今往后你和我再无任何关系，现在打听这么多是什么意思？”
宋清川偏过头看向她，嘴角向上画出一个浅浅的弧度，可那双清冷的眼眸却静如止水，毫无波澜，甚至还能看出一丝不耐。
她的手指绞得更紧，眼眸低垂，脸色也跟着白了几分，心里就像是被人扔进了一颗长满边棱的石头，狠狠划过她将将愈合的伤疤，变成了一道更深的伤痕。
“我只是随便问问罢了，你要是不想说完全可以当做没有听到。”
林晚抿唇将头偏向一边，不再看他。
她从未想过宋清川对自己讨厌的人竟然可以做到如此绝情，一点脸面都不留。
“一个当初一声不吭就离开的人，现在又突然出现对我问来问去，我实在想不到一个能让我不计前嫌放下一切的理由。”
男人低沉的嗓音在车厢中响起，似是带着轻笑，但更多的则是对她的埋怨。
面对他的挖苦，林晚并没理会，只是将头偏得更紧，试图用窗外不断倒退的风景将自己被扰乱的心跳重新平静下来。
殊不知在她转过头之后，身旁的宋清川一直抓着方向盘的手关节已经泛白，手心也早已布满冷汗。
他将车窗降下来，带着凉意的风肆意吹进车厢里，刺痛着他的眼眸，但他的嘴角却挂着一抹似有若无的弧度。
车子继续行驶，渐渐远离了喧闹的人群，向着更加偏远的乡村驶去。
他们到村口的时候已经临近中午，街上有很多从田间回来的人们，他们手中或多或少拿着农耕工具，三两结伴有说有笑。
瞧见宋清川停在村口的面包车，他们脚下的步伐加快，纷纷聚集到宋清川面前。
注意到还在车上没有下来的林晚，他们用一种好奇的眼神望着她，其中还夹杂着探究的意味。
林晚注意到他们打量的眼神，介绍自己身份的话刚刚到了嘴边还没来得及说出口，就听见人群中年龄稍大一些的人认出了她的身份。
“这不是老林家在外面打拼的姑娘吗？怎么这个时候回来了？”
此话一出，就像是在平静的水面上扔进一块石头溅起了一个不小的水花，原本安静的人群瞬间变得嘈乱起来。
望着七嘴八舌的人们，林晚轻叹了一口气，最想躲过去的场面还是没能如愿。
见她下车，围在周围的村民纷纷上前，离她更近了些，各种各样的问题充斥着她的耳朵，让她一时之间不知该做些什么。
林晚被这里的声音吵得有些崩溃，想找个机会溜走，可偏偏她的行李还在身后的面包车上，身不由己只能在这里干站着。
听着他们嘴里对自己的数落，她的脸上也只是挂着尴尬的笑容，时不时地点点头，不知道这场寒暄什么时候才能结束。
“张大娘，我今天去市里开会，发了通知咱们这里的低保要上调了。”
突然，一道熟悉的声音从林晚身侧响起，一股清新的皂粉味笼罩在她的周身，那是专属于宋清川的味道。
宋清川不知何时已经站到了她身边。
林晚僵硬一瞬，周围的空气骤然凝结，有些不知所措地站在原地。
只不过宋清川连一个眼神都不曾落到林晚身上，径直看着围在她面前的村民，仿佛站在他身边的林晚像是透明的空气般不存在。
下一秒，围在林晚身前的村民瞬间被宋清川说的话吸引了全部的注意，争着抢着想要从他的嘴里打听出更多的消息。
林晚静静地站在一旁，看着脸上扬着亲切笑容不耐其烦地给身边的人一遍又一遍说明要求的宋清川，觉得竟然如此陌生。
好像这里的每一个人都认识他。
分开的这几年，他究竟都做了些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