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容死的蹊跷。也因为单身一个人，听介绍也没有什么父母亲人在身边，他的死讯并没有引起什么波澜。
被发现的原因是房东发现何容拖欠了房租，找上了门，这才发现了他烂成一团的遗体。
房东太太说到何容的事情都一脸惧色，脸青一阵白一阵，显然精神值因为这件事降低了不少。
因为没有人来处理，房东便自作主张拿了他剩下了钱，当作房东太太的精神损失费，也顺便用这笔钱请了云霁这样的遗体垃圾清理工来收拾现场。毕竟这房子以后还是要对外出租的，至于谁会是那样的冤大头，那就不得而知了。
房东太太倒是出手阔绰，云霁摸着口袋里沉甸甸的三百，有着不太真实的感觉。
“小猫咪，你可真是福星呢。”云霁背着包，走在地下城阴暗的道路上。
污浊的雨水才清扫过路面，地面上清澈的水洼像一块块大玻璃碎片，映射着来自天空的全息影像。云霁低下头，积水濡湿了她的鞋袜，偷偷染上了黑色的恶臭味。但她却着迷似的看着地面模糊的影像，巨大且闪烁如星辰的高楼像一把锋利的宝剑直指地下城的心脏，精灵一样的飞行器从那些建筑旁飞过，留下长长的云朵尾巴。
雨后天气好时，有时候地下城的居民会看到来自地上的影像，对于很多一辈子没出过地下城的人来说，这一切不亚于神迹。
云霁曾经在地上居住过，她知晓那个地方是怎样的瑰丽。但是更多时候，那里对她来说是回不去的地方。
她拉开背包的链子，喵咪的头蹭地冒了出来。
“喵——”（热死我了，本大人终于可以喘口气了。）
秦缑好奇地左顾右看，他对两百年后的世界很好奇，但很明显这些人类过的并不怎么样。明明是白天连太阳也没有，唯一的灯光照明还暗的很，实在是和两百年前比差远了。
“小猫咪，你看——”云霁抱起猫，指着水洼喃喃道，“好看吗？我告诉你个秘密，这些可都是真实的世界。”
秦缑对于云霁这种哄孩子的语气不太满意，但他还是蹭了蹭女孩的手心，认真端详起来这些亮丽的水洼。之后他抬头望向天空，看见了更难以忘怀的景色。
如果这个女孩说的是真实的话，那么他所在的地方并不反应真实的人类文明发展水平，那么，那些不靠谱的“神仙”，不出现、也找不到就情有可原了。以他和那些老油条们相处的年头，他对这些老不死们可太过了解了。他们是绝对会去人类最繁华的地方享受被供起来的感觉。所以说，要想搞清楚状况必须要找到“神仙们”，而要找到“神仙们”，就必须要去人类文明最繁华的地方。
想明白了这些，秦缑似乎感觉不那么抓瞎了。他开始仔细地端详背着他的女孩。
这个女孩看起来脑子并没有什么问题，胆子也大的很，连他这种死神都能拎后颈，没有道理会在这里混啊。秦缑想不通，毕竟他的人生太过顺利了，作为天选死神大人，除了失业这件事让他抓心挠肺以外，他没有受到过什么挫折。
并且还有一件要紧的事情，他不想再用猫的形态了。那什么作为堂堂的死神大人被一个女孩宠爱这种事情，要是传到那些“神仙”耳朵里，他秦缑的声誉还要不要了。
云霁并不知道猫的小心思，她将猫揣在怀里，向特价商店走去。
叮咚——
随着特价商店的门被打开，一个略微带有电流音的电子女声叫到，“欢迎穷鬼光临。”
云霁早已见怪不怪，这是特价商店老板的恶趣味。对方是个身材火辣、性子也直爽的中年女性。更值得一提的是她满满一身的腱子肉，看起来能把对方一拳打爆的那种。
老板常年穿着一套破了洞的黑色西服，嘴里吊着棒棒糖，手上拿着一根长70公分、直径4.5公分的棒球棒。据好事者说，老板曾经靠着这根粗棍活生生卸掉了一个人的胳膊，原因是因为对方想偷商店的东西 。
能在地下城混的风声水起的，都有两把刷子。
云霁目不斜视，快步走到商店深处。老板一般会把打折的物品放在最里面。因为特价商品不赚钱，所以总是挤在商店的最角落。
“那个……顾客，请问你有什么需要吗？”怯生生的声音从云霁背后传来，她挑拣特价蔬菜的手一顿。
她记得商店里从来没有导购员。
“我需要便宜的东西，越便宜越好。”她手拿着一根蔫巴的大葱猛地转身，大葱叶碰到了女孩的鼻子，女孩被这突然的动作吓的一退。
“额……我们这里的大葱今天特价……”女孩顺着云霁的话说，显得格外真诚。
“哈哈，真新鲜，你们老板今天招待穷鬼的方式——”
“真让人受宠若惊。”
云霁将大葱揣进兜里，她从来不用超市塑料袋，因为老板塑料袋收钱。
今天的大葱确实打折，价格很低，就是品相不太好。
“那个……我今天才来这里……”导购员女孩显得很局促，显然是新手。
云霁有些好奇，向来做事干净利落、冷酷无情的老板怎么会请这样格格不入的导购员。
但她不想多问，因为知道太多不是好事。
“谢谢你告知。”云霁微笑着感谢她。
“你们这里有便宜点的营养品吗？猫吃的那种——”
“猫的食物？不便宜。”女孩眨巴着眼睛说，“最低的猫罐头，一罐五十星币，不打折。”
“顾客，你还需要吗？”女孩整理着被云霁翻过的特价商品问。
云霁沉默了一会。
她知道那些正常人的食物很昂贵，而像猫这种宠物类的食物，有时候比人类的食物还要昂贵。
但是她还是想给猫咪最好的东西，不知道为什么。
云霁摸了摸怀里的猫咪，朝导购员露出大大的微笑，“可以告诉我猫罐头在哪里吗？”
“当然。”女孩向前方伸出手来，“请走这边。”
被云霁抱住的秦缑有些疑惑地看着她，他虽然是猫咪的形态，但是并不代表他就需要和动物一样生活。作为被人类称为“神仙”的生物，他并不需要补充食物。
所以他拒绝了云霁递过来的压缩食物，第一是因为他不知道那一团黑乎乎、绿油油的液体是什么，第二是因为他暂时还不需要吃东西。
这个女孩显然误会了什么，他并不希望她把自己赚到的辛苦钱花在并不需要的地方。
秦缑朝着女孩叫了两声，又猛烈的摇了摇头，但是女孩的心思不知道飘到哪里了，并没有注意到他。
导购员在一排放满猫罐头的货架边停住，云霁边摸着猫咪的耳朵，边仔细大量货架上的商品。
货架上装饰的显然比特价区好多了，但是价格也实在算不上美丽。云霁边拿边看，女孩此时也站在她旁边，虽然没有介绍什么，但也并未走远。
忽然云霁的背后传来了一个男人的声音。
“买不起就不要看了，省得耽误这样美丽的女孩的时间。”
云霁转过头去，那个男人穿着一身蓝白格子衫，头上毛发稀疏，几根毛贴着头皮，精心打上了发蜡，显得很是油腻。
尤其是对方说话时使用的语气，又尖又细的公鸭嗓声，好像故意捏着嗓子说话。
一句话得罪两个人，显然是有些“本事”在的。
云霁默默在背后翻了个白眼。
措不及防被说的导购员此时有些窘迫，显然她并不是很喜欢这样的“夸赞”，她强硬地挤出笑容，“这位先生有什么需要吗？”
“没什么，买点上好的营养品，要最贵的那种。”男人得意地捋了捋头发，堆笑道。
云霁又是一阵鸡皮疙瘩。
导购员显然不想服务这样的顾客，但是碍于职业素养，她还是准备尽职为顾客介绍。正当她准备张嘴时，云霁打断了她的话。
“既然都逛特价商店了，总要讲究个先来后到吧。”云霁冷眼看着男人，冷静地称述观点。
“我先来的。”云霁边说边伸出胳膊，将女孩挡在身后。
“呵，穷女人，你敢挡我李胜，不想活了。”李胜从口袋里掏出一把小巧的手枪，对准了云霁的脑门。
他的表情轻蔑，眼睛不怀好意地上下扫射。黑洞洞的枪口骤然对准她，虽然见过很多不怀好意的场面，云霁的心脏还是漏了一拍。
她在赌，赌那个恨不得二十四小时看监控的老板，敲断他的手。
以她对老板的了解程度，抠门的她绝对不会任由顾客打坏她的东西。
不过在此之前，云霁的脚向前倾。
她在地上混的时候曾经专门学过防身术，为的就是在被精神污染的人威胁时，能够迅速解决问题并逃离。
这些本事，对付这种小喽啰还是绰绰有余。
一个滑铲，专攻下三路。这是云霁练的最好的招数。
究竟是他的子弹快，还是云霁的腿快，还未可知。
气氛正剑拔弩张，双方都能听到对方细微的呼吸声。
忽然商店远处传来一声巨响，生鲜区的灯啪的一下全部熄灭。
“啊————”一声锐利的尖叫声划破空气，震的人长久的耳鸣，接着便听到了几个人大声的呼告。
“死人了！死人了！”
“特价商店里死人了！”
几乎是同时，云霁准备抓住男人分心的机会，近身攻击。
“喵————”她怀里的猫像是感应到了什么，突然不受控制地钻了出去。
电光火石之间，还没等她反应过来，像是感应到云霁的动作，男子举起了枪对准了猫，侧身一躲。
消音过的枪发出的闷声传来，更令人刺眼的是，迅速坠地的猫咪。
云霁脑袋嗡的一声，她猛地转身，有无数尖锐的声音带着回声，在她耳边和脑子里轰鸣。
猫咪的腹部流出大片殷红的血液，在白炽灯照的反光的瓷砖上，宛如一片盛开的山茶花。
那个男人杀了她的猫，这只还没在她手心焐热的傻猫。
这一切发生的太过突然，云霁侧身一躲，迅速赶去查看猫咪的情况。
猫咪的毛发已然失去光泽，云霁颤抖地伸出手探它的气息，感受到的只是冰冷。
她的猫死了。
顾不得伤心，云霁将猫咪放到安全的角落，怒目而视。
男人边向后退边做出开枪的动作，云霁飞快地近身，动作既机械又迅速。
她要让伤害傻猫的人，付出代价。
几乎是同时，她反身别住男人握枪的手，老板的棍子敲掉了男人手中的枪。
啪嗒一声，枪落在地上，发出清脆的响声。
“死人了，不知道吗？”老板用棍子将李胜逼到货架角落，用棍子抵住他的下巴。
“敢在我地盘上闹事，一个个都活腻了吗？”老板锐利的眼睛扫过云霁，又重新落到李胜身上。
“金利姐，我真没有……”李胜一瞬间如霜打的茄子，猛咽了一口水，快速地狡辩道。
李胜：“我什么都没做啊，金利姐，你不能这样对我。”
“他杀了我的猫。”云霁的身体微微颤抖，她的牙齿因为过度咬合发出锯木的声音。黑色的碎发黏在她的额头，丝毫遮挡不住那双眼睛里汹涌的杀意。
她从地下城里摸爬滚打，活的战战兢兢，如同蝼蚁一般。
没有感受过来自他人的善意，也不敢将可怜的善意付诸他人。
她把这只捡来的小猫当成幼时的自己，她想给它最好的东西。但是现在，一切都做不到了。
她没有办法原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