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鞍然生于太平年间,他的幼年与每日练功、打杂息息相关,少年时因武艺突出,早早跟随镖局行走江湖,他没有家,便四处为家,对物欲的减少使他清醒独立,不羁绊于人情和世故,因为心中有自己的行事准则,不苟同于强权富贵,因此也错失了不少出人头地的机会,不过他倒不在意这些所谓的“良机”,因为相比少年出名,他更希望自己秉持满膛的正义之气。现在动乱年间,这次来洛府也是受之前的总镖局的推荐,又因为洛府一向好名在外,他才愿意组织众人前来护卫。

    他像往常一样在府内巡视,这里临近繁华的街道,在府内也常能听到演出的敲击声,小贩的卖力吆喝声以及孩子们在街上的童谣声,所以他必须要在嘈乱的声音中仔细识别可能对于所护卫者有危险的讯息,他要求护卫们轮班休息,以便每人都保持充沛的体力。

    他在前院检查了各个房间的门锁保证安全,在围墙一圈巡视询问有无异常情况,然后穿过拱门来到□□,这里有低矮的花丛,他看到中心位置的亭子里有两个侍女把采摘的花朵一一摊开,空气中有淡淡的清香,然后视线向右侧转过去,他被吸引了!

    他看到一个穿着淡粉色裙子的姑娘缓缓走出屋,腰间有浅绿色的蝴蝶结,发髻上有小的石榴花形状的玉石散发着温润、明亮的光泽,细长的晃动的耳环反射着亮光,她以及她的蝴蝶结和石榴花被阳光或者其他什么特殊的东西笼罩着,周边明媚而温暖。他不由自主地向她走去,像是鱼群受到食物吸引,像候鸟感知温暖的气候,像树叶争夺阳光和雨露,他的脚控制着他的大脑走过去,这时他的呼吸、心跳已脱离控制,只有眼睛受制于礼仪,没有上下打量。他多年的训练让他镇定地说完一句话,不漏一丝马脚地转身。可是还没有完全撤离,她轻轻的回答像一阵和煦的风,吹过耳际,飘落在绽放的鲜花上,这个时候空中满是花香。他没有停留,一路沿着围墙巡视,下属向他汇报情况,他点点头继续向前。他们在说什么?有没有异常情况?他觉得现在所有知觉失灵,只有嗅觉提醒他花香浓郁。

    夜间,在微凉的夜风中,他躺在床上,他有些困惑,又很释然地一笑,他想无论哪个人,哪个男人或女人,都会像他一样失灵地行动,都会有无法受控地行为,因为人们,无论男女,都不会拒绝光明,不会拒绝去看向一个连太阳光都甘愿收敛锋芒为其衬托的人儿,何况这人拥有万里挑一的容颜,身形和气质也是遗世独立,像池中的莲花在骄阳中亭亭玉立。那么就不是我的问题了,他自我安慰地想,可能人们会像我一样被吸引去。可是他又转念一想,他还要在这府上担任好长一段时间,很难不再去关注她,如果下次她再次出现,和他讲话,他还会以平常的心态去应对吗?如果真的需要自己保护众人,那么会不会只选择她去守护?这可真奇怪,他暗暗想到,为什么人会被区别对待,如果人被划分等级,无论是容貌还是权势的因素,那么尊重、照护、礼遇、救助、机会以及人格是不是也会被按照等级排序,位于前列的人总是拥有更好及更早的选择,这是不对的吧,但是总是一些人去帮助另一些人,出于自愿的情况,那么施助者难道不应该被赞美和守护吗?他也想不通了,他也不知道能不能说服自己公平的天平不要倾斜,因为在遇到她之后他已经有一些无法自控的部分,这是这么多年他第一次发现身体不能听任自己,但是如果能够完全控制双脚,他会选择继续走向她吗?也许是的,会是这样的。

    清晨鞍然例行召开队伍训练,然后再次安排各自位点,在他刚解散完队伍,就听到一声“泉总领”。是她,就是昨日像暖阳一样的人在身后召唤他。

    他缓缓转身,目光落在长廊里洛夏的身上,看着她迈着轻快的步伐走下台阶,带着浅浅的笑意离他越来越近。这次他没有刻意躲避,目光随着她距离的靠近逐渐定格在她脸上。她的皮肤在朝阳下通透、泛有少女的洁净,眼眸中清澈、富有生机,身形单薄但却没有娇柔的无力感,反而因为轻盈显得灵活有力。她轻轻站立在他眼前,他方才收敛眼神。

    “泉总领,现在是您掌管我们府上的安全,我想借用一两人不知可否方便。”因为他比她高出一截,所以她仰面看他,目光里坚定而柔和。

    “洛小姐,府上人任您差遣,不过能否告知您是需什么事效劳,我好安排足够人手。”鞍然认真地询问道,沉稳的语气中带着兴奋,因为她是如此平和真实地跟他对话,没有虚幻感,没有距离感,真真实实地流畅交流。

    “今日我想上街采购物品然后还要拜访几户人家,考虑到安全因素,想着还是府上护卫陪同最好。我和环儿两人出去需两个护卫足以。”洛夏看了看侍女又转头看向鞍然。

    “小姐出街办事实属要保证安全,我身边这五位都是武艺不凡之人,当可以护小姐周全,请谅鞍然不能亲自护卫。”他握剑抱拳,以表歉意。

    “泉总领,千万别客气,”洛夏说,“五人会不会太多了......”

    “小姐安危大事,不可轻视。”他随即转身嘱咐身后五人一定要谨慎小心,然后看着他们出府。

    这日鞍然在府中巡视好几圈,觉得这洛府远不如自己刚来时大,事物的新鲜感会扩大视觉,使认知出现偏差。再走进后院,再次朝右侧屋前看去,似乎那个光影还飘忽悬浮在空中,还在用手遮挡阳光以便睁开眼睛,园中飘散着淡淡的花香。他转了几圈后坐在石凳上,突然想到派去的护卫已经出去大半天,她今天顺利吗?有没有遇到艰难的事?什么时候回府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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