现在的我有点后悔当初为什么没有果断地拒绝赛尔温的请求。

    我坐立不安地等待着弗利维教授转过身去，绞尽脑汁思考该怎样和扎比尼挑起这个话题。教室逐渐吵闹起来，每个小组都在激烈地讨论着新学的魔咒——也可能是在说些别的。赛尔温灼热的目光像是化作了实体般从我左后方直射过来。

    也不知道是我的心思太浮于表面了还是怎样，扎比尼莫名其妙地盯着我看了好一会儿。

    “你在看什么，扎比尼？”我实在忍不住开口道，“那边有谁？”我装模作样地往我的左后方看了看，正对上赛尔温的眼睛。

    “看你。”

    我剧烈地咳嗽了两声。

    “看你一副吞了苍蝇似的表情是什么意思。”扎比尼毫不留情地嘲讽道。

    我剜了他一眼，嘴上又拐弯抹角地回归了正题：“说实话，扎比尼，你是不是喜欢拉维？”

    扎比尼诧异地往戴安娜·拉维的方向望了一眼，随即视线又缓缓落回我身上，思考一番后简短地回应道：“不。”

    “赛尔温？”

    扎比尼皱了皱眉毛：“提她做什么？”

    “我看你和她的关系现在也还不错，所以你是不是——”

    “不。”

    我发出了一声轻微的叹息。

    “我其实有点好奇，你跟好几个女生都有所交集，你到底喜欢谁啊？”

    “没有谁。”

    “那你和赛尔温在一起不是因为喜欢她吗？”

    “不。”

    我盯着他，好半天才挤出一句话来：“我觉得，你这种观念很不好。”

    “有什么不好？我从来也没说过我喜欢她。”扎比尼语气淡漠，“她叫你来问我？”

    “不，不是。”我避开目光，结结巴巴地回答，“我跟她又不熟。”

    “那是你自己想问？”

    “不行吗？”我硬着头皮说，略显尴尬地学着前排的人象征性挥了挥魔杖。

    “不是。”他用一种古怪的眼神看了我一眼，“从你嘴里问出来显得很奇怪，因为你不像会关心这种问题的人。”

    “他怎么说的？”赛尔温一回休息室就来问我。

    我拍了拍她的肩膀：“还是那句话，赛尔温，其实也不是非他不可的。”

    回到寝室的我打开了作业本，写了几分钟后开始像往常一样摆弄起了我送给达芙妮的唱片机。我有时会买一些新的唱片给她，实际上也都是些我自己爱听的曲子。

    “吵死了。”帷帐里，潘西的声音突兀地响起，把我和达芙妮都吓了一跳。

    “你又怎么了？”我也毫不客气道。

    “我要睡觉了。”她态度恶劣地说。

    “那你说一声不就好了？更何况现在才五点。”

    “我不舒服。”潘西的音量提高了一倍，“达芙妮回来的时候我就说过我今天头疼得很，你倒是好，下课跟人聊着天，回来就开始摆弄那个怪东西。”

    “——对不起，我忘记说了。”达芙妮急忙跟我解释。

    我冷哼一声：“又不是什么很吵的音乐，你就是单纯看我不顺眼而已。”

    “到底是谁看谁不顺眼呢？”潘西从床上坐了起来，语调尖利，“我早跟你说过我讨厌那个赛尔温，你和她关系好上了，背地里又在说我些什么？”

    “你有病吧，潘西·帕金森？”我怒火中烧，觉得她实在莫名其妙，“谁在背地里说你了，她压根没提到你一句，而且我看你现在这个样子，头也是根本不疼吧？”

    “得了，闭嘴吧。”她重新躺下去，翻了个身，把被子盖上了头顶。

    第二天潘西七点多还没有回寝室，我和达芙妮各自坐在各自的桌前，互不打扰。

    “柯伊。”达芙妮率先挑起了话题，像是犹豫了很久似的，“其实——”

    我催促她快说，于是她继续道：“那天潘西想要借用我的洗发水，但是我的用光了，你不在，她就直接去翻你的柜子了，然后就看到了那个日记本。她不小心把你的洗发水碰撒了，但是日记本却完好无损，所以她就很好奇地把你的日记本拿了出来，结果带出来了几封信。”

    “信？什么信？”

    “就是——你一年级时候给你的母亲写的信。”达芙妮低着头，“它掉在了地上，潘西看见你在信里写了讨厌她……即使没有指名道姓。”

    “哦。”我愣了几秒，“那又怎样？她本来就不应该乱翻我的东西。”

    “嗯——是——”达芙妮欲言又止，“算了。”

    我也不多问，默默开始继续写我的作业，不愿再做理会。

    所有任务都完成时已经是半夜了，我一抬头，潘西和达芙妮都已经睡着，只剩下我桌子上昏暗的烛灯还燃着。我迟疑片刻，去柜子里翻出了我曾经写的信，把它们全都烧了个干净。做完这些，我恍惚地感觉有些疲惫，于是熄灭了烛灯，静悄悄地爬上了床。

    我认为我和潘西·帕金森的关系彻底崩塌了。我们彼此避而远之、冷眼相待，每天回到寝室也是安静得像三个哑巴——可怜的达芙妮夹在我和潘西之间，我们每天冷着脸，她也不敢说什么话。

    最初小心翼翼的伪装是为了什么呢？我不禁问自己。明明不喜欢的人也要装作能聊得来几句，到头来还是不愿委屈自己的脾气，现在好了，闹得谁也不愉快。

    我想起一开始马尔福也喜欢在我面前炫耀点什么找些认同感，后来我几乎是处处躲着他，现在更是见了面招呼也不打，便是基本上没了交集。这样是最好的，最开始讨厌的人以后就都不用再交往了，潘西也一样——我这么想着，但依旧觉得心情烦躁。

    时间久了，我又开始思考自己是否真的还像从前一样讨厌潘西，得到的答案则是——我似乎并不那么讨厌她了。想到这里，我甚至还觉得有些难过，然而这种情绪很快就被另一个念头取代：这又不是我的错。

    “你的脸色很难看。需要我送你去校医院吗？”

    我把视线从文字上抽离，看到一个瘦高的人倚靠在书架上，手中擎着一本书。我环视四周，此时的图书馆里只有零星的十几个人，显然对我说话的除了他之外没有别人。

    “诺特。”我实在无法根据他的语气分辨他说这句话到底是带着什么样的情绪，我也懒得细想，“不需要，我很好。”我意识到他很可能从一开始就在这里，只不过我一直没注意到。

    “我知道。”他撇了一眼我的身后，我顺着他的目光看过去，发现潘西正和伯斯德几个人围坐在一起，“吵架了。”

    我无力地翻动书页，不再看他：“怎么样，作为旁观者纵观全局的视角很有趣？”

    “是很有趣。”诺特说，“我喜欢观察每个人的神态和举动，这会让我受到很多启发。”

    “什么启发？”

    “比如，有些人自认为不需要的东西，实际上非常在意。”

    “朋友？”

    他没有做出任何反应。

    我摇摇头：“又不是我的错。”

    “如果你当她是朋友，你就不会纠结对错。”

    我不太服气地看着他：“你有朋友吗，诺特？”

    “有。”

    “谁？”

    “任何人都可以成为我的朋友。”诺特淡淡地笑了笑，“比如现在的你。不过，都是暂时的。”

    “那我们对朋友的理解可不一样。”我生硬地反驳道，“任何人都可以是朋友，那就相当于没有朋友。”

    “也许吧。”他不瘟不火地收了尾，安静地把注意力重新放回到了手中的书上。

    星期六的魁地奇比赛取消了。格兰芬多遭受了双重攻击事件，赫敏也中了招。

    “柯伊·金。”傍晚，斯内普来到休息室，阴恻恻地说，“跟我来一趟。”

    我一头雾水地跟着他穿过走廊，往校长办公室走去。

    当我跟着斯内普走进校长办公室的门，映入眼帘的除了邓布利多外还有一个模样十分古怪的男人。男人长得矮胖敦实，一头乱糟糟的灰发，脸上带着焦虑的神情。他身上的衣服是个奇怪的大杂烩：细条纹的西服、深红色的领带、黑色的长斗篷、紫色的尖头靴。他的胳膊底下还夹着一顶黄绿色的礼帽。

    我很快就猜出了他是谁：魔法部部长，康奈利·福吉。

    邓布利多瞄了我一眼：“康奈利，如果没有什么重要的事，这种时候是不需要我的学生来这里的。”

    “当然，”福吉很不自然地说，“我今天是为了海格的事情而来——已经和校董会取得了联系，不过我还从卢修斯那里听说了一个消息。”

    “哦？”邓布利多的眉毛跳了跳。

    “他说，他从德拉科那里得到了一本书。”福吉快速地说道，“我浅看了几页，发现都是些麻瓜的东西。”

    “那又如何呢？”

    “自然是产生了不好的影响。”卢修斯·马尔福从门外大步走了进来，全身严实地裹着一件黑色旅行长斗篷，脸上带着冷冰冰的、心满意足的微笑，“想着今日有很多事情要处理，我就快马加鞭地赶来了，没想到福吉你已经到了，很好，很好。我听说这本书是从他的同学手里拿到的，猜猜怎么着，不仅是麻瓜的书，德拉科告诉我，他的这位好同学还在学院里大肆宣传与麻瓜相关的知识——哦——我实在不愿管那称之为‘知识’。”

    “孩子想要和朋友们一起探索一些新知识，所以才组成了这么一个娱乐性质的小团体，这没什么大不了的。而且，你也愿意相信一个十几岁的孩子是掀不起什么风浪的，不是吗？她做的事一没有触犯法律，二没有违背道德，有什么不可以的呢？你的儿子不喜欢，完全可以不参与。”邓布利多和煦地笑着，蓝眼睛里却闪着火光，“更何况，我认为小马尔福先生未必对此不感兴趣，不然他也不会偷偷把书带回家去阅读了。我想，作为父母，应当尊重孩子的个人意志，肯定他们作为一个‘人’的独立性。一个十几岁的孩子，必然是对新鲜事物充满了好奇心的。我们没有必要把我们脑子里陈年的枯茎朽骨塞进他们的思想。”

    卢修斯·马尔福的眼皮抽搐着，讥笑的表情还僵在脸上，甚至整个身体都愤怒地抖动了一下，随着他的脸色变化，蜿蜒的皱纹和下坠的皮肤使他看起来比任何时候都要苍老。他挺直了腰，对着眼前这名比他还要年长一倍多的老者张了张口，似乎想要反驳什么——可能是“我可比你年轻得多”，或是“我的思想才不是什么枯茎朽骨”……但他什么也没有说出口。

    “简直是无稽之谈。”卢修斯深吸了一口气，“德拉科当然对那些不感兴趣，他一回家就把书交给了我，连翻都没有翻开。”

    邓布利多也不再反驳什么。

    “我不管这是什么幼稚的、可笑的娱乐活动或是其他，都该严令禁止。哦对了，邓布利多，事情糟糕透了，由于发生了多起攻击事件，董事会觉得该让你走人了。这是暂时停职令——你会看到十二位董事都在上面签了名。你已经不是校长了，你不能袒护任何人了。”

    “你说什么呢，卢修斯？”福吉显得很恐慌，“邓布利多被暂时停职……不，不……我们现在绝对不愿意……”

    “但同样的，卢修斯，你也不是校长。”邓布利多炯炯有神的蓝眼睛始终盯着卢修斯冰冷的灰眼睛，“没有人有权利制止这件事了。”

    卢修斯·马尔福的手在发抖，但他冷笑着说道：“啊——是吗？如果这件事情对学校造成了不良的影响，阿不思，你能承担得起责任吗？”

    “你也说了‘如果’，所以你并不能断定这将会造成不良的影响。”邓布利多摊了摊手，“更何况，你说我已经——或者说暂时，不是校长了，卢修斯，真是抱歉。”

    邓布利多冲我眨了眨眼睛，而后面不改色地迈开了步子，在卢修斯·马尔福恶狠狠的注视下不急不缓地向外走去。

    卢修斯·马尔福瞪了我一眼，紧跟上去：“那么对于海格你还有什么好说的？……听着，邓布利多，福吉会把海格带走……”

    我目送他们走远，四肢都瘫软了下来。卢修斯·马尔福应该本来也并没有想要把我怎样，今天叫我来，大概只是个警告。

    邓布利多说的没错，我要做的事不易，兴许会碰上一鼻子灰——这就是阻碍的开始，实际上我也有所预料。

    但我为什么非要冒这个险呢？

    就算我什么都不做，伏地魔和他的食死徒们也会盯上我，我想他们早就开始怀疑我的身份了，我可不想坐以待毙。哪怕我真的无法如愿撑过战争结束，起码我也要让他们知道我不是想踩就能踩死的蚂蚁。

    “没你什么事了。”斯内普低沉的嗓音自我身后响起，“快点回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