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正是晨起好光景,宜园也仿佛将将苏醒的玉面美人,姿容静谧美好。

    丫头们捧着铜盆自曲折游廊那头袅袅而来,便听到葡萄藤一边有朦胧的贴面耳语之声。有年纪小的丫头子忍不住偏头去瞧,也只从那葱茏缝隙之中瞧见一片鹅黄的裙角罢了。

    “喏,是云娘子和令娘子在玩耍呢。”

    丫头们此时虽然瞧不见小娘子的模样,可常在宜园伺候的,哪个不知道这宜园里住着的可是大学士的宝贝心头肉云娘子,前儿夫人的大姊带着令娘子来宜园小住,两个小娘子开心的什么似的,整日的黏在一起玩笑,比那同母姐妹都不差分毫。

    云枝正被妃令扶着,摇摇晃晃立在小凳儿上剪葡萄枝子。

    一面生疏的待客,一面还要给妃令轻声解释着,“旧年家里养的大肥兔子叫四哥哥的猎犬咬死了,阿爷把兔儿埋在这株葡萄藤地下。你瞧,今年长得多好啊,个个甜的流蜜,园子里的野蜂和飞虫都较往年多些。”

    那嗓音娓娓道来,似是九转莺啼。

    妃令年纪比云枝还小些,听到这话咽了咽口水,她来北地机会不多,这次是正赶上阿爷回京述职,这才有机会来尝尝北地这神奇的甘珍,到底同南方多么不同。

    云枝伸出一双柔荑,妃令赶忙伸手去扶,入手只感觉是一截子柔软的缎子,触之生凉,既娇又柔。

    她伸出一指在眼前清点,那小指便翘起小小兰花,在妃令面前舞出花来。

    “十五,十六,十七……”

    妃令看得入迷,云姐姐要是自己亲姐姐便好了,她要天天粘着她,谁叫她长得像幅美人图里的佳人似的,谁瞧见了能不宝贝?

    妃令正胡思乱想着,忽听云姐姐“哎呦”一声,妃令圆睁着一双杏眼,“怎么了,扭着了?”

    云枝方才正扭身数着身后的葡萄串,妃令还当她是闪了腰。

    云枝努了努嘴说没有,单举起一根手指给她瞧,“叫小虫咬了个大包。”

    果然见眼前那葱白小手的指头上一个不小的红色凸起,“是蚊子咬人吧?”

    只是说话间就瞧着那凸起大了一圈,妃令正觉奇怪,正巧却听到姨母在园子那头一路喊着云姐姐的小字而来。

    “宜都——”

    “宜都——”

    云枝扶着妃令的肩头回应着,“阿娘,我同妃令在这头。”

    娘子一眼瞧见宜都挂在那藤上,心都叫她吓得揪了起来,“你这妮子,把妹妹带来这儿受虫叮么,爬高上树的没个规矩。”

    一面说一面将人掺了下来,嘴上虽教训着,手上却半分不敢含糊,小心将她鹅黄的襦裙提起小小的弧度,免得她一个不小心踩到裙角上跌下来,娘子可要心疼坏了。

    宜都给母亲身后的丫头桐儿指了指方才择选好的葡萄,“要这一串,我特地给妃令选得。”

    娘子是一向什么都依着她的,“好好好,我的小姑奶奶,南市上的时令水果还不够你妹妹吃的?竟打起你阿爷这片葡萄的主意了。”

    娘子要拿帕子给她擦拭净手,宜都正觉得指头有些麻不乐意人碰,扭身歪在母亲身上撒着娇,“阿娘怎么这会子就来了,昨日不是还说头疼的毛病犯了,现下是大好了么?”

    娘子这才想起正事。

    “是今夏裁剪的新衣到了,你同妃令一人两件,一会儿到前院试试大小。”

    “这样快?往常不是得一月才得好,今次不过十日罢了……”

    “今岁不同往日,”说起宫里,娘子不觉轻叹一口气,抚了抚云枝鬓边的细小绒毛,“明日太后殿下千秋,官家为表孝道,自然是要大力操办的,届时京中四品上的官眷皆要入宫贺寿。”

    宜都自然知道阿娘缘何叹气。

    阿爷是详文殿大学士,饱谙经史,沉博绝丽,为梁王太傅,自此便归为梁王一派。

    原本梁王有阿爷为其做政治主张,军事上又有舅家在孜阳□□西旗人之战功,当是夺嫡极热门人选。

    可仍敌不过二王,凭借临南一战收复百年失地叫官家龙颜大悦,一年之后便封了二王生母为后。

    二王虽并未再晋封,可这事大局已定,新的政治集团已经早早将阿爷排除在外。

    对梁王,阿爷自认尽心竭力无愧于心,只一件事叫他心中难平。那便是他一直以来的得意门生独孤及信,从前他曾向梁王数次引荐,他却出人意料做了二王临南一战的先锋军,一力促成二王成了大事。

    阿爷郁郁良久,在朝中越发成了边缘之人。

    阿娘一面担心阿爷一蹶不振,一面也发愁起宜都自己的婚事。

    原本,宜都是要作配梁王的。

    云枝自己倒是并不觉得可惜。梁王面对自己时大半时间皆是阳光和煦之态,可自己没由来便觉得他沉郁难懂,总是耐不住性子陪他,恨不能插上翅膀从他眼底下飞走。

    若真成了,想必也是怨偶。

    这会儿倒有些不道德的庆幸。

    阿爷的政治抱负无处施展,也因为自己人的倒戈,如今在同僚中越发寡言。自己这样想实在不好,云枝摇了摇头,将脑袋里乱七八糟的思绪都赶了出去。

    果真到了入宫这日,昨日还无甚反应的手指,今日越发痒得恼人,云枝左右挠挠不解痒意。

    娘子扭身瞧了瞧宜都薄施粉黛的小脸。

    这样便很好,花儿一般的年纪,不必携浓妆之色,便足已叫人移不开视线了。

    宜都拽了拽身前的宫绦,一会儿又拨弄着打了个结,“妃令他们的马车可跟的紧?莫要同咱们走丢了。”

    宜都一面说一面掀开帘子望去,正巧看到一队人马同她相向而行。

    宜都觉得奇怪,这么一大队人马,将长街挤得水泄不通,在今天这样的大日子里攒这样大的排场,竟不怕官家怪罪么?

    她张望了下,又听在旁的小厮们窃窃,“执着‘独孤’字样牙旗的,是临南郡王的队伍不是?”

    “除了他还有哪个,从前是非召不得入京的藩王,如今可是二王的座上之宾,官家的呈阳剑你晓不晓得,赐给临南王后,特允他可佩此剑面圣。”

    “临南王到底厉害,不过是外室宗亲,他这一支外放了好几十年了,又是临南那等山水高远之处……”

    再看不远处,队伍里为首的那个人,身着走兽刺绣紫色襕袍,腰间缠着金銙革带,一手执呈阳剑,一手握着缰绳,确然是常胜将军的模样,只是面色冷峻,表情似是青山坐钟一般岿然不动……

    宜都瞪圆了眼睛再细瞧了瞧,心中一动,他怎么回来了?

    宜都心中急跳,赶忙放下帘子规矩坐好。

    娘子回身瞧了瞧自家小女,“瞧见什么了,慌成这幅样子。”

    她一边说着一边就要伸手去掀宜都那面的帘子。

    宜都眼疾手快,将阿娘的胳膊捧到手里,“一个花子,坦着胸脯……”

    阿娘“哦”了一声。

    宜都可不想阿娘生着一肚子气进宫,叫官家瞧见了可要麻烦了。

    能躲便躲着吧。

    宜都不由叹气,如今他是人前显贵的郡王,听说又得了一场胜仗,正是春风得意的时候,这会子躲开了,只是料想席间到底难避其锋芒。

    几人相携入了禁中。

    宜都同阿娘先去慧美人处说了几句话。

    慧美人出自妙芸安氏。

    戚家同样发迹于妙芸道彤山县 ,安家与戚家一向交好。故而阿娘每每被召入宫,阿爷总不忘嘱咐着到慧美人宫中小坐片刻。

    宜都对慧美人宫中这方景色不觉陌生,倒是几个出门来迎的婢子瞧着有些面生。

    “怎的不见桐姑娘来,换了二位脸生的姑娘?”

    两人垂首低语,“婢子们不知。”

    桐姑娘桐盼是三年前阿娘送进宫来的,那可是戚府上顶伶俐的姑娘了,宜都母女互看一眼,倒也相顾不语。

    二人将宜都母女迎进了大殿,又嘱咐二人宽坐,上了茶水便退至一旁。

    这会儿慧美人梳妆罢,亲亲热热拉着云枝母女话起家常。

    云枝瞧着贵人脸色尚好,倒不似一年之前的憔悴之色了。

    阿爷在前朝日子不好过,巧的是贵人也因在宫中得罪了人,原本要要晋封淑媛的钧旨被莫名压了下来。

    要知道同年进宫又先后有孕的的妃嫔之中,只贵人的品级未加封过了。

    偏偏她还是家世样貌最好的那个,怎能叫她不焦心忧虑。

    慧美人冲着云枝和善的笑了笑,她不过年长云枝五岁,说来只是个二十出头的姑娘罢了。

    话题推来换去,慧美人这才聊到正题。

    “不瞒嫂嫂,我这儿还有个不情之请。”

    云枝望了望阿娘,见她缓缓搁下茶盅,目光柔和地等着贵人的话。

    “家中才来了消息,说是小弟执白今年府试榜上有名,也是喜事一桩,想着年下到京中游学,不知可否到府上借住一阵?”

    阿娘是不懂前朝事的,可戚家与安家交情匪浅,这点小事自然不会放在心上,“娘娘尽管叫兄弟们来便是,腾一间屋子出来的小事罢了。”

    云枝对安执白也略有些印象,记得是个柔和温润的少年,文采斐然,很得阿爷的青眼。

新书推荐: 这只小草神是俺拾的嘞 快穿:社恐宿主她不干了 开局躲神避魔,原来我是大佬啊 逍遥尘世子 这是僵约,你是认真的吗? 致我未曾谋面的青春 破天战尊 消失的天堂?游戏开始! 皇帝宠臣?不,我一身反骨! 扶桑剑心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