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 章

    四月,风中依旧携着一丝清冷。

    将至傍晚,晚霞将天边染成了橘色,太阳斜斜的坠着,山脚下的香河村,家家户户已升起袅袅炊烟。

    林月隔着挑起的木窗望了眼外面,又看了看四周破旧的土墙和灰扑扑的木柜,还是没想明白自己这是在什么地方。

    门外突然响起急促的敲门声,一道略显不安的声音传进来,“嫂子你快来劝一下吧,娘和大伯娘吵起来了。”

    林月拉开门,门外站着的女孩约莫十来岁的样子,穿着一件打着补丁的布裙,脸色有些发黄,见她出来,拉着她的手就走。

    刚到门口就听到一个尖锐的妇人声,嚷嚷着“还钱”之类的字眼,林月跟着女孩撩开布帘走进去,土炕上的两个妇人齐齐向她看过来。

    王氏知道林月这个人好面子而且吃软不吃硬,见她进来,立马拿帕子遮住眼睛,改为轻声哭泣:“月娘我也是没办法才来催你娘还钱,你也知道你弟妹马上要生了,家里处处得用银子啊。”

    王氏说完,借着擦眼泪的动作悄悄看林月的反应。

    就在这刹那间,林月脑子里排山倒海般涌入一堆记忆,她有些懵,没搞清清楚状况,站着没说话。

    周氏以为林月生气了,叹了口气,道,“大嫂回去吧,这二两银子,我明儿就给你送过去。”

    等王氏出去,周氏扭头从身后的炕柜里翻出一个袋子,帕子掀开,漏出一对筷子粗细的银手镯和一支梅花银簪。

    “月娘,你明天去县城找个地方把这几样东西当了吧,应该能换三两银子。”周氏看着手里的东西,眼神中透漏着不舍,最终还是毅然决然的把东西塞进林月手里,叮嘱道,“江名的药也快吃完了,你顺道去医馆再买一些回来,好孩子,委屈你了。”

    周氏说完摆摆手让林月离开,自己躺了下去,而此时的林月,内心早已是惊涛骇浪。

    她还不确定,抓起旁边女孩的手问:“陆蓉儿?”

    陆蓉儿被她突然的举动吓了一跳,“怎么了嫂子?”

    林月:“陆远呢!”

    陆蓉儿:“还,还没回来。”

    此时林月终于确定,她是穿越了,穿的还是一个冲喜小娘子。

    原主有个恶毒继母,为了给自己的儿子娶媳妇,五两银子把原主卖给了陆家,给病重的陆江名冲喜。

    说起这陆江名,也是可怜,作为香河村唯一一个读书人也是很有可能中举的读书人,却在乡试的路上失足落水,救起后一直昏迷不醒,时间就这么拖了一个多月,看过的大夫都摇摇头让陆母准备后事,陆母却不肯接受儿子醒不过来的事实。后来在村里人的建议下死马当活马医,选择了冲喜。

    原主就这样嫁给了陆江名。

    一个月过去了,陆江名不但没有好转,反而连呼吸和心跳都变得微弱,银子如流水般花出去,原本就不富裕的陆家已是外债累累,更倒霉的是,半个月前陆江名的母亲周氏下地干活摔伤了腿,看病花钱,还马上就要当寡妇,原主更加觉得在陆家过日子没有盼头,于是动了逃走的心思,只是苦于手中没有银钱。

    后来终于让她找到了机会,趁着周氏让她当首饰还钱,原主拿着当首饰的三两银子准备去投奔嫁到临县的姐姐,谁知半路却遇到了劫匪,最后被谋财害命,客死他乡。

    捋完原主的结局,林月在心里重重叹了口气,古代女子生存本就艰难,依她看,逃走是下策中的下策,一个女子在外各种危险不说,即使成功找到了原主的姐姐,没有身份户籍也难立足。

    而现在的情况,丈夫虽然是大限将至,但原主记忆里,婆母周氏为人处世确是不错,即使陆江名死后,自己的也能安心在陆家生活。

    先不说以后要不要继续留在陆家生活,至少现在,她做不出拿人救命钱逃走的事。

    四月的天晚上黑的还早,村子里的人一半都是吃完暮食消一会食就睡,很少有人点灯。

    费钱。

    林月借着尚存的日光回了原主跟陆江名住的东屋。

    上辈子作为林家菜的传人,她经营着家里的饭店,还兼职美食博主,钱是不缺,可是还没等她好好享受人生,就因为一场车祸意外身亡,穿过来之前,她以一抹游魂的形式已经飘荡了一年多。此刻拥有真实身体的感觉真好。

    昏暗的屋子里,借着窗户透过来的光能勉强看清床上躺着的人,林月放清脚步走进。床上的男子剑目星眉,即使脸色惨白到吓人,也能看出之前是个美男子。

    林月摇摇头,就这么死了,确实有点可惜。

    既然老天给了她一次新生,她当然要好好珍惜,早死是不可能早死的,作为林氏菜传人兼美食博主,钱肯定是能赚的来,而床上的这个人,能救的话,林月也没办法眼睁睁看着人死去。

    林月心里有了计较,她把周氏给的首饰妥帖的放进柜子里又上了锁,打算明天就去找个当铺当掉。

    第二天天刚亮,林月就被一阵阵鸡叫声给吵醒,由于昨天睡得早,林月也不觉得困,穿好衣服就起床了。

    陆家的房子呈“凹”字形,三间正房两间偏房,原主和陆江名住的是东屋,,正屋门口有一张矮桌,陆蓉儿和一个男孩坐在矮桌前。

    矮桌上,三碗红薯粥只能看见大块的红薯,米粒清晰可数,中间一碟子咸菜应该是去岁冬天腌的萝卜,除此之外别无其他。

    “娘吃过了么?”伤筋动骨一百天,周氏因此每天饭菜都是在炕上用。

    男孩就是陆江名的胞弟陆远,跟陆蓉儿是龙凤胎,听见林月问周氏也不说话,陆蓉而只好道,“吃过了。”

    林月点点头,把装咸菜的碟子往中间推了推,“咱们也吃饭吧。”

    陆蓉儿和陆远对视一眼,从彼此的眼神中看到了诧异后,又很快低头。

    自从家里越来越穷,嫂子已经很久没有这么和颜悦色的跟他们说过话了。

    林月却不知这些,昨天晚上没吃饭,此时已饥肠辘辘,她低头喝了一口粥,瞬间皱起了眉头。

    作为林家菜的继承人,她从十三岁起就和各种食材打交道,十几年的历练,嘴巴很挑,已经很久没有吃过这么没有味道的饭菜。

    碗里的粥,红薯将将算熟,吃到嘴里并没有半点到红薯本身的软糯,林月知道,古代穷苦人家有时怕浪费柴火,饭都不会煮的特别烂。

    草草吃了早饭,林月看着时候差不多了,将首饰贴身放好就准备往县城赶。

    从香河村到县城步行需要大半个时辰。

    陆蓉儿收拾好厨房,不自觉得跟着林月到了门口。

    她知道林月要去当首饰,不放心,想叮嘱几句,“嫂子,你路上一定要小心,万一遇到......”

    陆蓉儿吧啦吧啦说了一堆后,才意识到自己太罗嗦了,之前林月耐心很差,说不了两句就嫌烦。她小心翼翼的抬头去看林月的脸色。

    林月上辈子亲人都去世的早,已经很久没听过这种温馨的叮嘱,看陆蓉儿小大人似得说完,没忍住伸手摸了摸女孩的发端,“我省得了。”

    陆蓉儿看着林月的背影,觉得嫂子好像真的有些变了。

    临安县作为县城,自然是热闹非凡,林月到的时候已经是大中午,而她来不及说饿,找人打听了这里的当铺,一家家问过去。

    几个店主给出的价格基本都大差不差,林月最后选择了价格最高的那一家,当了三两六钱。

    掌柜把几样首饰做了登记,又抬头看了眼外面的妇人,虽是荆钗布裙,但依旧挡不住好姿容,往那里一站就是一幅画,让人忍不住观赏。

    “死当还是活当。”掌柜的鬼使神差的又问了一句,说完还在心里安慰自己,我这是负责任,绝不是故意找话。

    “活当。”

    其实林月知道,如果死当的话,是能拿到五两银子的,但她想起昨天周氏不舍的抚摸的那一下,决定还是活当。

    银镯的样式分外古朴,看样子,应该是周氏留了很多年的,以后有机会,她一定会替周氏赎回来。

    掌柜给的是三个块碎银子并一些铜钱,林月分几个地方装好,才出了当铺。

    这条街是临安县的比较繁华热闹的地方,林月一路走来,发现客栈、茶肆、酒楼、杂货铺、成衣铺子应有尽有,十字路口的东边那条路还有一排小摊子,原主这些年也存了六百多文的私房钱,林月出门前特意带了一些,正想着吃点东西,却被对面一阵嗷嗷的哭声吸引了目光。

    林月站在台阶上,看到众人围着一家食肆,中间的妇人正坐在地上哭喊着,旁边一个男子捂着肚子站在一旁。

    这是遇上事了。林月拨开人堆走进去。

    妇人来来回回哭喊的就那么几句,说是儿子在食肆吃坏了肚子,让掌柜的赔钱,但神情一点都不悲伤,一旁的男子脸色也没有病态,再看对面的掌柜,衣服被扯得乱七八糟,神情却麻木,好像对这种事见怪不怪,又或是无计可施。

    林月接手家里的饭店后,生意越做越好,分店开了几十家,各种事都经历过,如果她没猜错的话,这掌柜的应该是遇上找事的顾客了。

    正义感汹涌澎湃,林月决定管一管闲事。

    “这位夫人,刚才听您说您儿子是昨天在我们食肆吃饭出了问题,敢问昨天您儿子吃的什么饭?”

    掌柜的麻木无措助长了妇人的嚣张,她正卖力演着戏,突然被打断,就有点不高兴,“问这个干什么?你是谁?关你什么事?”

    林月笑笑,脸上摆出“顾客就是上帝”的标准微笑,“我是掌柜的妹妹,来帮您解决问题的。”

    妇人看了食肆掌柜一眼,掌柜依旧神情麻木,却也没有出口反驳林月。

    妇人拿了银子替人办事,对方吩咐她把事情闹得越大越好,方才食肆掌柜一直不接话,妇人反反复复就那么哭着觉得也怪没意思的,现下看林月来了,以为她真的要管事,哭喊声立马又高了一倍:“什么菜?不就是你们家那个鸡子,老天爷啊,可怜我儿子昨天疼了半宿,真是花钱受罪,你们必须给我个说法,必须赔钱,起码二十两银子!”

    听到“二十两银子”,周围的人都发出了惊讶的声音,刚才这妇人还说让赔十两,这立马翻了一番?

    一时间,所有人的目光都紧紧地盯着林月,就连食肆掌柜的目光也转了过来。

    林月却还是笑,眨了眨眼睛,语气很是无辜:“可是我们店里昨天根本没有做跟鸡子有关的菜啊。”

    妇人顿了下,“那就是鱼!”

    林月:“昨天我们店也没有买鱼。”

    妇人,“那,那我记错了,是那个什么鸭子!”

    林月:“什么鸭?”

    妇人:“什么什么鸭,不就是你们店里那个鸭?”

    “我们食肆的鸭子可太多了,什么哎呦不错呀,爱丫爱丫,再者说,您儿子怎么就确定是吃鸭子出的问题?”

    林月又看向男子,“刚才你娘说你吃坏了肚子,你昨天是何时来食肆吃的饭?点了哪几道菜?什么时候觉得不舒服的?具体表现为什么症状?”

    如果说刚才是林月凭经验觉得妇人在说谎想诈她一下,那现在她可以确定,这就是在恶意找事。

    男子被林月突然严厉的语气吓到,愣了一下才回到,“是,是那个爱丫爱丫。”

    林月瞬间就发出了甄嬛笑,“可是我们食肆也没有爱丫爱丫啊。”

    任凭这对母子再聪明,也总不可能知道《爱丫爱丫》其实是一首歌。

    妇人意识到被戏耍,扑腾着就要来抓林月,而林月学过几年的女子防身术,立马就搅了妇人的双手。

    林月对着母子二人质问,“如果你儿子真是在我们食肆吃过饭,就不可能被我骗到。”说完她又向围着的众人,“大家伙儿说是不是?”

    看热闹的人也明白这母子二人在说谎,纷纷点头。

    林月见风向转了,又道,”如果你还是坚持说你儿子是在我们食肆吃坏了肚子,我们现在就去看大夫,实在不行就见官,让县太爷来断谁是谁非。”

    妇人只是拿银子来闹事,可不敢去官府,见状就想拉着儿子快跑。

    林月怎么会愿意,事情既然已经闹到这个地步又有这么多人围观,为了食肆以后的声誉,她也必须让这两人说出事实。

    最后两人只得说自己弄错了,道歉后才灰溜溜的走了。

    热闹看完了,围观人群也跟着散去,食肆掌柜朝林月深深作揖,“姑娘,太谢谢你了,为表达谢意,我想请姑娘进店用餐。”

    林月摆摆手说不用。

    “姑娘别推辞了,来尝尝我的手艺。”食肆掌柜抬头看了眼招牌,“我这食肆,明天就关门大吉了。”

    林月闻言十分惊讶,“掌柜的,事情不是解决了?”怎么就要关门大吉了?

    李掌柜深深叹了口气。

    原来,这李掌柜曾是临安县最大的酒楼“食为天”的掌勺,厨艺了得,后来食为天的老板去世,换女婿接手,女婿接手后,处处针对李掌柜,不仅经常扣钱,还撤了很多他的拿手菜,李掌柜无奈之下就决定自己出来单干。

    他拿了自己所有的积蓄开了这家食肆,谁料自己走了食为天的新掌柜还是不愿意放过自己,十天半个月就要找人来惹事,这半年来,李掌柜不仅没赚到钱,还赔了不少。

    食为天作为临安县几十年的老店,根基很硬,李掌柜知道自己对抗不过,原本就生了关门的打算,今天这一出更是让他坚定了想法,所以刚才那二人闹事时,他的神情才会那么麻木。

    是无奈,也是认命。

    “关了也好。”李掌柜苦笑一声,“我有手艺,再找一个酒楼干也饿不死。”

    林月环顾一周,即使没有一个顾客,李掌柜也把食肆打扫的非常整洁,可见是个负责人的。

    林月:“李掌柜,你有没有想过,以食为天新掌柜的为人,会不会在你去其他酒楼掌勺时继续设计陷害?”

    “不如把你的李家食肆继续做下去。”林月缓缓道,“李掌柜要不要赌一把,我可以让你的食肆起死回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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