把小姑子领回家

    “你想种马铃薯?”楚薇问。

    马铃薯适应性强,生长快,产量大,一经传入就成为田间的主要农作物之一。但这会的马铃薯还很小,最大的也不过拳头大小,品种也单一。

    梁少虞点了点头,楚薇分析:“种马铃薯周期长,而且不具备特别大的稀缺性,而且它这么小,产量高只是相对于同时代的其他农作物而言。我认为前景不大乐观。”

    “块茎小是因为它刚传过来,种植技术不成熟,如果优化种子选育技术,提高亩产呢?”梁少虞看着马铃薯,视线却像透过马铃薯看到了别的什么,唇角挂着希冀的笑容。

    在这个时代,农作物就是生产力,如果马铃薯能像现代那样又大亩产又高,利国利民,他们作为这项技术的所有者,封侯拜相恐都不在话下。

    楚薇眼睛一亮:“梁少虞,你平时闷声不响,原来憋着大招呢。”

    梁少虞看向她,微微叹了口气:“不过你说的也没错,种马铃薯回报周期长,想解决燃眉之急,还要另寻他法。”

    ——

    心蕊跑到家门口,放缓了脚步,摸了摸怀里的洋芋,才安心往西屋走去。

    “心蕊,豆腐送去了吗?”梁华的妻子田氏从主屋出来,喊住她。

    田氏性格泼辣,快言快语,家里大的小的都畏惧她。

    心蕊心里本就有鬼,被她一喊吓了一跳:“大嫂,我已送去了。”

    “你三哥和三嫂好了吗?”她指的是楚薇他们煤炭中毒的事。

    “已无事。”

    心蕊回完便往西屋走,不想又被田氏叫住:“死丫头,你怎地如此猴急,我还有话问你。”

    “大嫂,还有何事?”心蕊含着胸,怕大嫂发现她怀里的洋芋,小眼神露出心虚。

    田氏是个人精,自是一眼看出小孩子的猫腻,她大步走来:“你怀里揣了什么?”她捉小鸡般拎住心蕊,伸手从她怀里一掏,捞出几个烤马铃薯。

    “好啊,原是藏着烤洋芋!”田氏声音尖利,“谁教你吃独食的,怕云昌看到跟你抢?你怎么这么自私啊。我跟你大哥养你们这一个个有多难,自己少吃少穿也顾着你们,你们就这么回报我和你大哥!两个小白眼狼!”

    心蕊哭出来,蹩脚地找理由:“大嫂,这是三嫂给我的,都凉了,我怕云昌吃坏肚子。”

    云昌是田氏的儿子,当宝贝宠着,知念和他同龄,姑侄二人却不同命。

    家里有吃食都是先着云昌,平时家里得了邻里的零嘴也是进了云昌的肚子。而心蕊和知念吃饭时多喝口鸡汤都要看田氏脸色。

    三嫂给的烤洋芋,她自然不想给云昌,那小崽子一口一个,几下吃光,哪还有知念的份。

    田氏冷笑:“小谎话精,从小鬼话连篇,站墙根去,不过晌午不准回屋!晚间饭也不必吃了我看你吃烤洋芋也吃饱了!”

    知念听到声音,蹬蹬蹬跑了出来,看到哭红了眼睛的姐姐,她也跟着哭了。

    “姐姐~”她今年才三岁大,奶软的胳膊抱着心蕊的大腿,断了弦的泪珠大颗大颗往下掉。

    心蕊搂着知念,带着哭腔哄妹妹:“知念,没事,你先回屋。”

    知念不明所以,只觉得姐姐难过,她也止不住地难过,她不想离开姐姐。

    但姐姐赶她走,她忍不住哭的更凶。

    “再哭跟你姐姐一同站墙角!”田氏气道。

    她从心蕊怀里搜刮出所有的烤洋芋,盯着心蕊牵着知念站到墙角。小小的孩子一声哭过一声,田氏并不为所动,再次警告:“我再说一遍,家里任何东西,都要以云昌为先,不管他要不要,你们不能不给。”

    “听到没有!”田氏怒问。

    心蕊地点了点头,眸中盈满泪水。

    主屋里,田氏拿了烤洋芋给云昌时,云昌吃了两个,田氏再递,他摇头:“娘,我想吃肉。”

    云昌白白胖胖,两腮挂着肉嘟嘟的婴儿肥,面色红润,和心蕊姐妹的干瘦黑黄对比强烈,一看就是娇养着的。

    “云昌想吃肉啦?等娘重集给你买。”田氏爱怜地摸了摸云昌嫩滑的脸蛋。

    家里已有月余不曾吃肉,不说云昌,就是她都有些馋。

    之前家里每个月至少能见一次荤腥,若不是为了梁少虞成亲,他们贴去不少银钱,哪有这般拮据。

    田氏虽然心有不满,但到底梁少虞成婚了,他们不用再养个蛀虫,田氏心里还是舒坦的。

    眼下一时的拮据,却能换来长久的安定,倒也是划算的买卖。

    只是那两个赔钱货,不知道何时才能赶出去,人前那般老实听话,不想也是个首鼠两端的白眼狼。

    想到心蕊偷藏烤洋芋不给云昌吃,田氏就心中有气。

    “云昌呀,你年纪小,可长点心,别被有心人欺负了去,你那两个姑姑不是善茬,莫要同她们走的近。”田氏不放心叮嘱。

    云昌点点头:“娘,我知道了,小姑坏,我不同小姑玩。”

    田氏露出个舒心的笑容。

    “咦,你们俩怎么站在这?不冷吗?”

    楚薇刚进梁华家的院门,就看到心蕊知念两姐妹站在墙根底下。两个半大的孩子抱成一团,冻的发抖,好不可怜。

    心蕊喊了一声三嫂,知念躲在姐姐身后,跟着怯怯地喊了声。

    楚薇拉过他们冰凉的小手,在手心里搓了搓:“乖,赶紧回屋,外头多冷啊。”

    “是弟媳呀,身子可大好了?”田氏嗓门尖细,云昌跟在她身边,肉嘟嘟的脸颊还沾着土豆泥。

    “谢大嫂挂念,我与少虞已无大碍。”楚薇答。

    “那便好,好弟媳,昨日你们昏睡在地上,可把你大哥急坏了。便要撂下豆腐,嚷着去四五里外请郎中。如何使得?磨好的豆子若放着不管,不仅糟践豆腐,大半年的银钱怕也要赔进去,一家人岂不都喝西北风。况且张里正也说,让你们露天放着便无碍,这不正是么。咱们穷苦人家,有诸多无奈,公婆死的早,我和你大哥做的不周之处,你和少虞莫怪啊。”田氏说。

    三言两语,就把自己和梁华从三房煤炭中毒事件中摘了出去。

    楚薇笑道:“大嫂说的是,你和大哥辛苦养家,做妹妹的省得。只是不知道心蕊和知念这两丫头,做什么惹大嫂不高兴了?”

    看到田氏,心蕊和知念固执地站在原地,也不敢往屋子里去。楚薇便猜到姐妹俩大概受罚了。

    “不是什么大事,不过不悌兄弟,自私自利,我让她们站墙脚思过罢了。”田氏看向心蕊俩姐妹,眼中不无鄙薄。

    楚薇看了眼脸上还挂着土豆泥的云昌,立时有了分辨。

    “大嫂是因着烤洋芋惩罚她们?”楚薇的声音不禁带了怒气。

    田氏不想楚薇一个新妇,新婚第一天竟敢如此质问张嫂,惊讶之余便涌起无边的愤怒:“不过几个洋芋,便偷偷摸摸只想着自己,不知尊长爱幼,如此凉薄自私,不该管教吗?”

    楚薇尚不知人竟然能如此颠倒是非,冷声道:“大嫂,你和云昌吃掉所有的洋芋,自己吃饱让俩姐妹饿肚子,你们吃鸡肉她们喝汤的时候,你可曾尊长爱幼?”

    这一刻,楚薇无比庆幸她和梁少虞交换了两人的生活信息,不然不见得能看到田氏哑口无言的样子!

    田氏气红了脸:“谁跟你搬弄的舌头?是梁少虞那个懒虫还是这俩小蹄子?我不给他们吃他们能长这么大!公婆死的时候,知念半点大啊,那时我才有云昌,两个孩子一手抱一个,累的连饭都吃不上,谁看到我的苦楚了!”

    心蕊不服地瞪着田氏,爹娘去的时候,明明是她和三哥把知念拉扯大的!

    大嫂只有在邻里亲戚来探望时,才将知念抱去主屋做做样子,人一走立刻丢到西屋。

    知念不懂他们在吵什么,听到自己的名字,隐约觉得和自己有关。

    她小脸皱起,眼中氤氲起雾气,满脸无措,依赖地抱着心蕊的大腿,小小的一只特别像只狗狗。

    楚薇把孩子抱起来,知念立刻小脸一埋,扑在她怀里。

    虽然她还不懂事,但是她能感觉得到,不同于大嫂的嫌弃,三嫂对她和姐姐非常友善。

    谁对她们好,她们就喜欢谁,这是小小的孩子最简单的喜恶观。

    楚薇虽不知内情,但看心蕊的表情,也知道这个大嫂大约又把黑的说成了白的。

    那边,田氏止不住的戏瘾:“哎哟,升米恩,斗米仇,我含辛茹苦竟养出两个白眼狼,我这是造了什么孽哟,公婆早死,我不光要拉扯自己的孩子,还要拉扯小姑子,娃长大还如此不知恩,我这是造了什么孽。”说着,还抹了抹眼角并不存在的眼泪。

    楚薇相当无语,她一手抱着知念,一手牵着心蕊:“大嫂既如此受累,那从今天就让姐妹俩去我和少虞那过吧。”

    话落,在场的人俱是一惊。

    田氏万没想到楚薇竟如此说,她尖刻地笑道:“你和梁少虞自己尚且朝不保夕,还能养这两个娃娃?”

    “那也是我和少虞的事,与大嫂无关,左不会劳烦大嫂就是,”楚薇又对心蕊道,“心蕊,去收拾你和知念的衣物,往后和三嫂住。”

    心蕊立刻露出笑容,响亮答应,忙不迭回屋收拾。她们的东西并不多,不一会便收拾好了。

    田氏见楚薇动真格的,这才慌了神,知念就算了,心蕊已是大孩子,能帮衬家里,过几年再寻门亲事,又能得一笔聘礼。

    她万不能让楚薇把心蕊带走!

    田氏拦在楚薇面前:“站住!谁同意你带她们走了!当我家是个什么去处,想来便来,想走便走!”

    云昌见状,也有模有样地站到楚薇面前,伸着小胳膊拦着她们。

    楚薇眼睛一眯,稍加思索,便想通了其中关窍。

    “大嫂,不是你嫌他们累赘吗,如今我带走她们,你如何又不愿意了?”她只当不懂。

    田氏眼睛一横,狠狠瞪了眼兴高采烈的心蕊:“正是农忙,你带走心蕊什么意思?我辛苦养的半大,她半点子力气还未出,你一进门,说带走就带走了?你如此蛮横霸道,便是去里正面前,你也没理。”

    田氏拉着心蕊的手,不准她走。

    楚薇心中计较,田氏泼辣蛮横,她想带走心蕊怕是不易。纵然闹到里正面前,恐也不得理。

    首先至少从表面看,田氏确实在梁家公婆去世后,抚育了心蕊知念两姐妹,她半路截胡说不过去。另外她和梁少虞目前的经济情况,里正怕也不会支持。只有徐徐图之。

    左思右想,楚薇不打算跟田氏多纠缠。

    她牵着心蕊回到西屋,田氏母子在院子里,估摸着听不到她们说话,她才轻声对心蕊道:“心蕊,对不起,三嫂今天带不走你。”

    心蕊只是个孩子,情绪都在脸上,她难掩失望,却懂事道:“三嫂,你能带走知念就够了,我在这也挺好的。”

    小丫头努力掬起一个笑容,想让楚薇放心,楚薇却看得十分难过。她摸摸心蕊的头:“心蕊,你等我和你三哥一段时间,我们再接你过去。”

    听到她的话,心蕊眼睛一亮:“三嫂,你还会来接我吗?”

    “当然了,你也不想和知念分开吧,”楚薇笑着说,“这阵子你在这里,如果她骂你,你就大声哭,如果打你,你就往外面跑,找熟人哭诉,如果她不让你进家门,你就来找我和你三哥。”

    心蕊头一回听到这种理论,以前从未有人跟她说过哭可以喊出去,被打可以找人寻求依靠。娘弥留之际,只是一遍遍叮嘱她,一定要听大哥大嫂的话,照顾好妹妹,不要惹是生非。

    楚薇刮了刮心蕊的鼻尖:“小丫头,听懂了吗?”

    心蕊重重点头:“三嫂,我知道了。”

    “好,过阵子我和你三哥就来接你。”楚薇笑眯眯道。

    心蕊心头一酸,这还是娘去世后,第一次有人对她这么好,让她觉得自己并不只是个需要保护妹妹的姐姐,也是有人会保护她的。

    她紧紧搂住楚薇,泪水濡湿眼眶:“三嫂,我等你和三哥。”

    那天下午,楚薇抱着知念从村东头回到村西头的家,一路上引人打听。

    “这是哪家的俏媳妇,已有半大的孩子了,竟还如此面生。”

    田氏靠着村里的大柳树,阴阳怪气:“还不是梁三新娶的懒婆娘,地头都不知在哪,却抱走小姑子养,且等着吧,有她哭的时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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