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月悬空，惨白的月光照着大地，使地府本就没什么暖意的环境更显凄清。地府的夜，总是来得这般快。

    古青青固执地环抱着怀中气若游丝的段芊芊，试图阻止她魂魄的消散。

    “鬼王大人，阿水，有什么办法救救她，求求你们救救她吧！”泪水布满她的脸颊，一声声哀求回荡于一片废墟之上。

    老鬼王却只是惋惜地摇头，“魂魄受重创，勉强重聚起还没有消散掉的部分，只能投入轮回，看她的造化了。”

    “只要，只要还有希望，何妨一试？”古青青手间聚拢起还未消散的魂魄，小心翼翼地凝聚到她的周身。

    一只纤细的手握住她的手腕，阻止了她手上的急迫的动作，“青青，没关系的，我想同你好好说几句话。”

    顺着她的话，古青青停在了手上的动作，擦干眼泪，等着她接下来的话。

    “青青，你喜欢做神君吗？”段芊芊反而先问了她一个问题。

    古青青愣怔，却还是遵从内心摇了摇头，她不喜欢当神君，都说能力越大，责任越大，关键是她处在这个位置上根本没有与之相匹配的能力，只能成为负担。

    “那你就不是东帝神君。”段芊芊舒缓一笑，像是猜到了她的回答。

    “什么？”段芊芊好像比她想象中知道的还要多。

    “你不是东帝神君，我不是什么神君殿的仙侍，我当年是随神君上战场的副将。当时在战场上我未能保住神君完整的灵魂，只有一抹残留的魂附着在了聚魂神石上，我便将它捏成了现在的你。”段芊芊的话可谓是将她之前所有的记忆都推翻了。

    “可，我明明有以前的记忆……”她明明就是一个独立的人。

    “青青，你没有发现，除了那些特定的记忆，你还能回忆起其他吗？”段芊芊的这句话瞬间提醒了她。

    是的，在她关于神君殿的记忆中，每日都是重复着同样的工作，除了与段芊芊相处的记忆是鲜活的之外，其他的记忆好似都是被禁锢的灰色。

    “都是假的，都是假的吗？”古青青一时难以接受。

    本来她以为这不过是一场乌龙，被误认为是东帝神君也终有一天会真相大白，可她从没想过，自己以前所经历的都是假的，甚至她这个人都是假的。

    “我是假的，我的过去，都是假的。”

    “不，青青，”段芊芊用仅剩的力气握住她的手，“可你来到地府后的一切都是真的，我们在这里的回忆都是真的！”

    “青青，我从未将你当作过谁的替身，刚开始我是有在你身上寻找过东帝神君的影子，但后来发现你们是两个真真切切不同的人，从那以后你就是我的新朋友。”

    一双温凉的手从段芊芊的手中接过她的手，如此真实的触感，逐渐将古青青的思绪拉回当下。

    是啊，起码来到地府后经历的一切，认识的所有人，都是真的。若以前的虚幻，那她古青青的人生从那一刻算起又有何妨。

    “是啊，你们是真的，和你们在一起的时光也是真的。”她一手握紧阿水的手，一手再次握住段芊芊还未收回的手。

    “青青，我要走了，能看到还有人陪着你，我就放心了。”古青青感觉握紧自己手的力道在逐渐消失，心慌的感觉再次袭来。

    “芊芊，不，不要离开我！”古青青哭的撕心裂肺，死命抓住那些即将消散的魂魄，抓住她生命中为数不多重要的人。

    “芊芊，你怎么舍得丢下我，呜呜呜。”在场的人无不为之动容，就连清光贺尧都停下了攻击阿水的动作。

    阿水双手从背后抓住她的胳膊，试图阻止她失去理智的行为，“青青，你冷静一下。”

    古青青却仍是不管不顾，“我怎么冷静得了，救救她，救救她啊！”

    “你再不冷静得话，我们可真的是救不了她了。”老鬼王终于是拉住了她，示意她再不停下来，段芊芊的魂魄可都要散光了，那他们可就真的无能为力，救不了她了。

    “哦哦哦，我我我闪开就是了，您快救她。”古青青赶忙起身，给老鬼王留出位置，连平日里不用的敬语都恭恭敬敬地用上了。

    不一会儿，老鬼王揉揉老腰，冲古青青说道:“你也不用太担心了，我已经将她的魂魄聚拢，只等入轮回。”

    古青青悬着的心总算是放了下来，“那就好，多谢鬼王大人了。”

    经此一闹，松弛下来的疲惫感让她眼前猛然一黑，晕了过去。

    睡梦中，古青青感觉有人整夜守在自己身边，为她擦拭发烫的身体，在她身边温柔低语，安慰着她，同她说着一些模模糊糊的话语。

    “青青，你放心，一切都会解决的。”

    “青青，可能要与你说再见了。”

    “青青，我舍不得……”

    她试图睁开疲惫的双眼看清身旁的人，奈何强烈的疲惫感还是将她压向了无尽的黑暗。

    再次睁眼之时，天色已经大亮，她却不是从自己那小破屋子里醒来的，而是一间陌生的大房间。房间内陈设虽然简单，但不难看出主人家的贵气。

    古青青缓缓起身，屋内只她一人，哪里还有昨晚的人影，打开房门，她不适应地遮住眼前刺眼的光。

    外面人声熙攘，古青青就这般呆愣地站在门口许久，才反应过来这里竟是鬼王府。

    有人注意到了她，上前来询问，“姑娘，你醒了，鬼王大人吩咐我等你醒来一定要把这个给你。”

    一个普普通通的花盆被递到了古青青的面前，她却一眼便认出了这就是她用来栽种水晶花的花盆。

    内心的恐慌再次升起，不好的预感达到了顶峰，仍是双手颤抖地接过花盆，“鬼王呢？他在哪里？”

    “鬼王大人这会儿应该在酆都城广场吧，毕竟尽管地府如今稳固了，但还有很多后续的事情需要处理。”

    那鬼差说得起劲儿，古青青这才发现来来往往的鬼差脸上都洋溢着难以掩抑的喜悦，她却大脑一片空白，恐惧涌上心头。

    古青青不知如何跌跌撞撞，浑浑噩噩地一路走到广场，依然是熟悉的花坛。原本一片萎败之象的花坛，现如今却盛开了满满的水晶花正随风摇曳。

    临到跟前，古青青却失去了再往前一步的勇气，她想转身，却仍是跨不出脚步。

    “青妹子。”是多日不见的白静，她走过来想要安慰古青青，话到嘴边却咽了回去，终究是没有说出口，只是拍了拍她的肩膀。

    “他人呢？”古青青艰难开口，却突然又害怕听到答案。

    白静还没有回应她，倒是鬼王走到她的身边，“你来了，这是他最后让我交给你的。”

    一枚种子被小心翼翼地放在了她的手心，是一枚水晶花的种子。

    “我问你，他人呢？他为什么不出来见我。”古青青仍然固执地问着，仿佛周围的一切都已经与她无关，她只想见上心中所想的那个人一面。

    “青青姑娘，他已经……”

    “我问你，他人呢！我问你，他人呢……呜呜呜……”原本一声比一声高的问句，最终在她的哽咽中停了下来。

    古青青攥紧手中的种子，痛苦地蹲在地上，脸埋在双膝间，想将痛苦留在这一方小小的空间中。

    “为什么，为什么连最后一面都不留给我，为什么啊！”古青青猛然起身，不顾满脸泪痕的狼狈，径直冲到花坛旁。

    “诶，青妹子，你干什么？”白静试图阻止她，然而仅仅抓住了她衣衫的一角。

    “由她去吧。”老鬼王却只是在一旁叹气，眼见着人消失在了花坛边。

    花坛内，古青青被一朵巨大的水晶花托住，缓缓落地，熟悉的感觉逐渐让她心情平复了下来。

    “阿水，是你吗？”她伸手抚摸上巨大的花瓣，温凉的感觉让她有种还在牵着他的手的错觉。

    巨大的水晶花下仍是一片透明的水晶花海，无风自摇曳，像是在回应她的话，又好似并没有。

    阿水，真的消失了。

    “啪嗒”，一颗种子掉落在花瓣上，定睛看去，是方才鬼王给她的，摔下来的时候没握住不小心掉下来的。

    古青青赶忙将它重新攥在手中，这次是死死地攥在手中，毕竟这是她最后的一点儿念想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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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几日后，地府终于恢复了以前的模样，鬼差们加紧修缮着各处的房屋，仿佛之前的坍塌都没有发生过一般。

    古青青又住回了之前的小宅院里，夏隆搬去了酆都城，说是要将生意做得更大，于是院里只留下了她一人，每日对着窗台上的花盆愣神。

    天界居然再也没有派人来，就连清光贺尧也不再来找她的麻烦，听说他当年因在神魔大战中对东帝神君的武器做了手脚而被天帝勒令禁足调查了。

    古青青倒是落了个清净，但人静下来就容易怀念过去，怀念院子里还热热闹闹的时候，怀念阿水妖娆地坐在窗台上唤她“鬼差大人”的时候。

    “青妹子，你整日盯着它，这样下去也不是办法，不如多出去走动走动，心情好会好一些。”也只有白静经常来看她了。

    “白姐姐，你说他今日的叶子怎么发黄了，我明明每天都带他晒月光的。”任白静说什么，她也只沉浸在自己的世界中，将这棵水晶花就当作是“阿水”，寄托着最后的希望。

    白静看着她如今的模样，除了心疼就是心疼了，“是不是晒月光没有用，需要日光啊？对，肯定是这样，不如你带他去凡间逛一逛如何？”

    白静的话说完，她看见连日来古青青露出了第一个不一样的表情。

    “好。”

    去一趟凡间。

    天界，地府，他们唯独没有在凡间生活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