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咱们明天去乌兰山吧，去看日出。”
端坐在我对面的女孩身子一震，她那对蒲闪的大眼睛正望着我。
“别就看着我啊...来点反馈。”
“我不想去...”
她的声音有些低沉，回答过后便又低下头摆弄叶子了。
“出去玩玩多好啊。”
“我不想一个人去...”
“咱，是咱们！”
真无语！不过真有意思！看到一片叶子从天上落了下来，我连忙一把抓住，并把它递给女孩。
“你看这片，黄黄的多好看！乌兰山上都是漂亮的枫叶，去吧去吧~”
“我不喜欢黄色的叶子！”
她嘟囔着把叶子抛到了天上。
真有些不可理喻···但很可爱，所以我并没有生气。也不是非要去那里吧，我主要想带着她看点更漂亮的东西，哎，不去就不去，反正她在我旁边儿上就行。
晚霞再次映在天穹，恼人的蝉也停下了喋喋不休，这一天过得太快，不用蝈蝈消磨，不需枯草较劲，那些旧日的欢乐记忆甚至都不再萦绕，我只是坐在她的面前，看着她认真思考的小模样，幸福便充沛了秋天。
“明天我会早点来，你也是哦。”
临走前她还是这句话，我象征性地回了一句，谁让她每次都食言呢。
二
凌晨四点，呃，为什么又早了些？我是真的睡不着啊，每天梦中都是她的容颜，这一整夜都在期盼黎明，或许，这…就是爱的感觉？
行，那就大方点说，这是很奇妙的感觉，我这人讨喜，所以身边不缺异性的，某位班花更是经常在□□上骚扰我，但我真懒得理，为什么对待别人就没有那种悸动呢？每天小跑到政府广场，喘着粗气探进我们的秘密基地，怀着期待等待黎明，直到她随着金光浮现。她的小手，她的白裙，她的带着婴儿肥的俏脸，她的温柔又空灵声音，她那不明所以的可爱回答，她的无法理解却令我震撼的拥抱……她的一举一动都在鼓动我的心，她就是我全部的快乐记忆。
朋友？不不不！我根本不想以朋友相称，或者我不满足“朋友”这个称号，你看，我现在像是着了魔一样，愿意倾尽一切博得她的欢笑。过往为人的小手段，卖弄的方法，交流的小聪明...我都会用上，一个不拉。只要她能笑一笑，再不好的心情都会如冰消逝，再美好的事物全不值一提，这种心情怎么能用“朋友”二字代替？
这样想着，刚要出门的我却被母亲叫住了：
“今天也这么早出去啊？”
有点亏心，毕竟母亲还不知道我的情绪，所以回答得有些不自然。
“嗯··嗯··去看夕阳..哦不，日出去。”
“行，我也不拦着你，天天呆家里我可烦，出去玩玩吧，可别自闭了...对了，我昨儿买了点桂花糕，你带着半道儿吃。”
“好，我拿两块...”
我低着头窜进厨房，胡乱地从袋子里抓了几块就要塞到兜里，但母亲迅速冲了过来把桂花糕打掉了，瞪了我一眼说道
“你这生活啊，到大学可咋整，不会装个袋子吗？快我来吧。”
“行行行...别唠叨了中？以前这样你咋不管呢？
“真是个孝子，以后八成娶了媳妇忘了娘，我跟你讲...”
我接过袋子后连忙冲出房门，赶紧去墨迹我爸吧，哈！
三
这条路走过太多次，即使闭着眼睛也能寻到去处，凌晨四点半，在满月的银光下，我又来到了电箱的旁边，现在只需等待片刻便能得到心中确幸。终于，这漫长的半个小时过去了，我迫不及待地抬起头。
“你今天来晚了。”
“我都等了半小时了，明明是你...啊？你的裙子？”
眼前，女孩正俯下身子捡着落叶，暗灰色的裙子与黑夜融为一体，以前我总是认为她的裙子在散发光泽，可今天这黯淡的布料丝毫没有影响到月光的眷顾。见到我很惊讶的样子，她凑了过来，用白皙的小手晃了晃我的眼睛，问道：
“这片叶子好看...”
“好看！太好看了！”
我抢答。
女孩似乎很满意，她笑得眯起双眼，露出两个可爱的小虎牙。月光更欢喜了，便盘旋在她的周围连成刹那萤火，嫦娥？抱歉真不熟！我们两个对视了一阵子，又不知为何同时移开了目光。
“去乌兰山吧。”
她又重复了一遍
“去乌兰山吧。”
“啊？”
“去乌兰山吧。”
“你想要去？”
“......”
我高兴的差点蹦起来，她愿意和我出去了！呃...这又能代表什么呢？算了算了！今天我一定要让她笑得更开心，哈！今天她的这身行装是否与这有关呢...管他呢，好看就完事了！
想起手上还提着一袋糕点，我便让她坐下，并把桂花糕呈到她的面前。
“你知道我喜欢吃这个。”
“啊？哈哈哈...那更好了，这么早起没吃饭吧，快吃吧快吃吧！”
“可是...手脏。”
她把小手举了起来，抖了抖向我示意。
“呃...那一会去乌兰山洗个手吧，我先带着...”
“不，我现在就要吃。”
那怎么吃？用脚？用嘴叼？正想要劝说，我的脑袋里突然蹦出了一个大胆的想法
该不会...要我喂她吧？靠！不会这样吧？绝对不会吧！
果然，女孩的声音响在耳畔：
“你喂我吧。”
哈？
“你喂我吧。”
这...
“啊...”
女孩轻启朱唇，微掩双眼，小脑袋向前倾着，舌头尽力地向下压，很快，这声“啊”就没气了。见我没有反应，她埋怨地看了我一眼后又重复了刚才的动作。
“啊...”
静，太静了，烦人的蝉啊！快出来给我解围吧！可眼前的少女吐气如兰，该做出决定了。我咽了口唾沫，颤抖着从袋子里掏出一块桂花糕，随后屏住呼吸，不让女孩吐出的香气迷了神智。心跳得太快了，剧烈的“咚咚”声已经盖过了女孩慵懒的“啊”声。桂花糕开始回应触感，这应该是她的唇瓣，尽力向上偏移，轻轻的塞了进去...成功了！
伴随着桂花糕上力道的消散和咀嚼声音的传来，我松了一大口气。
“这口...太大了。”
她如此评价，然后又仰起脖子，张开小嘴，似是等待又像邀请。
还来？
“啊…”
“别这样啊...”
虽是反驳，但我的动作没有停下，半蹲着身子，等待她缓缓吞咽后再把糕点放到嘴边。每一次贝齿的咬合都让我身子一颤，我根本不敢看她，因为哪怕稍微臆想都会让我失误连连...随着桂花糕的体积不断减小，女孩轻柔的吐息抚在手上。近了！太近了！太刺激了！呃，吐出心声了...
“内个...剩这点就别吃了...”
经过一番挣扎后，我终于说了出来，可为什么有点失望呢...
女孩疑惑地看了看我，说道
“我妈妈说，不能浪费食物。”
“真谢谢阿姨啊！”
“啊...”
月亮从云端探出头来，洒下银白的柔情，把一小块桂花糕捏在手里，我的指尖甚至比它还要凸起...所以，要个漂亮的抛物线吗？这道题太难了！虽然我会算方程但我不会这啊！算算概率？算算圆？所以为什么是圆啊！
“啊呜！”
正当挣扎的时候，女孩突然窜起来，一口含住了前伸的手指，刹那间清凉与温暖交柔，柔软和湿润缠绵。我的大脑一片空白，手指触电般缩回了，这下，我得到了惊喜，她也得到了满足。
“嗯...好吃。”
金光击破黑暗，在她的微笑上泛起红晕，我摸了摸带着温热的手指，一句话也说不出。
四
政府广场是个好地方，这儿属于城市的中心，也算整个脉络的中心，人话是去哪儿都挺方便。现在是五点十分，值晚班的大爷还没醒，所以，凭着卡就随便出入了。
“没事儿，慢慢走，对，前面没什么东西。”
“真没东西...”
“没有，大步走吧，我在你旁边儿。”
女孩忽然停了下来，像是前面有个无形的隔膜，她眨了眨眼睛，用哀求的目光看着我。
“我怕...”
“别怕，看，你现在穿着黑色的裙子，不是正好融进黑暗了吗？那些东西应该害怕你才对，对了，还有你周围的月光，不都在保护你吗？最重要的是...”
我深吸一口气，说道：
“我还在你旁边，不用怕。”
女孩一愣，随后，她用力地向前一踏，终于卖出了政府广场的领地。
“太好了！来，我们走吧，慢点也可以，应该能正好赶到日出。”
“我妈妈也说过这话，她在我身边我就不会害怕。”
“哈？那句啊？”
“我们走吧。”
女孩加快了步伐，这下成我跟着她了，很难想到，不食烟火的她竟然这么熟悉上山的路。哎，走慢点多好啊，走累了的话就坐着歇息会，离日出还远着呢。
快步穿过街区与楼阁，前方的路陡峭起来，我可以听到女孩微微的喘息声，张了几次嘴，我终于发出声音：
“咱…可以慢点，现在才五点二十，我算了一下今天应该是六点多日出。”
“来不及了。”
“真来得及，信我。”
“来不及了…”
女孩这样说着，她继续向前走去，听着逐渐厚重的喘息，我不禁有点心疼。
可，改变她应该要一步一步来，我知道每当她重复说出一句话，她就已经做出决定了。
乌兰山的底端也有一片公园，不过这里的适用年龄要更低一些，小学毕业后我就再也没踏足过这里了，跟着少女的脚步，我俩来到了一架破旧的旋转木马前。
“想坐吗？”
我赶到了她的身前，取出白手帕把木马上的落灰擦尽。
“......”
“这个好像不久前坏掉了吧…不过坐坐也可以，上吧，我在旁边儿等你。”
女孩想了想，她把双臂张开了，并且微微踮起脚尖，目光露出些许恳求。
“抱我上去。”
哈？
一旁溜达的我差点撞到电线杆子上，稍微缓了口气，我装着淡定的样子回答道
“你已经长大了哦，试着自己上去吧。”
“啊…抱歉，我…我忘了…抱歉…”
耳后传来了吱呀吱呀的响声。
过了一会，我感到后面有人在拉我的袖子，回头一看，却发现少女正低着头啜泣。
“怎么了？摔了吗？疼不疼？”
我有些着急了，可她这身黑裙子真看不出灰尘的痕迹。
“我们走吧...”
她朝着山顶指了指，脸庞由于激动泛起红晕。
上山有两条路，本来为了照顾她我想走石阶，但她却执意要走那条陡峭的土道，胳膊扭不过大腿，我便紧跟在她的后方防止她摔倒。随着山体逐渐陡峭（就一个小破山，十分钟爬完的事儿），女孩的呼吸愈发急促了，我便提议让她休息一下。
“不用，你看，我还能…啊！”
好在我的精神一直紧绷着（本来上这山也不费体力），在少女摔倒的前一刻便将她稳住了。
“谢谢…”
可能由于害怕吧，我看到少女的脸上泛起了可爱红晕。
又走了一会，大概是过了半山腰，反正我是体不虚气不喘的，脸红和心跳都给了前方努力攀登的小家伙，我尽力集中着注意力，唯恐让她摔倒在地。突然女孩停了下来，她转过身，低下头说道
“你…你走前面。”
“不行，我怕你摔了。”
“你…你慢点。”
“我拒绝，如果累了就休息会吧，离日出还远着呢。”
“你…牵着我走…”
“不…行？”
好吧，这下我的心跳可以挑战登华山了，脸庞燥热的很，但…我真的没有理由拒绝这份厚礼。沉默中我伸出右手，女孩身子一颤，轻轻的把左手放到了我的手心，顿时，一股惊人的柔嫩直冲感官，差点让我大叫出声。
“我…我会拉紧你的，我们…我们走吧？”
“......”
小心翼翼地走在山路上，我更加小心翼翼地牵着女孩的手，话说初中的那些女生的手我那个没摸过，可唯独偏偏这个…连轻轻触碰就让兴奋洋溢，爱，只能用这个玄乎的东西解释了。
终于，略过大部分的心如乱麻时间，我和她终于成功登顶乌兰山了，这确实是个值得记忆的时刻，因为我从未如此快乐过。
“手。”
女孩提醒道：
“到山顶了。”
“哦哦哦…对不起对不起…”
我连忙把女孩的小手松开了，唉，心里空落落的…
这儿有个绝佳的位置：一块顽石铸成的高地，我三两步爬上去，然后把女孩拉了上来。
“有点挤呢，哈哈哈…”
“我们已经离得很近。”
这句话什么意思？要我离得远一点？不能不能…她说话一直很怪！
不过，她继续说道
“妈妈也带我来这个地方…”
“哦哦，这儿确实是个看朝阳的好地方。”
“妈妈领着上山。”
嗯。
“玩了旋转木马…”
呃。
“还告诉穿黑色的裙子能避御黑暗，告诉她会一直在月亮上守护我。”
哈？
“知道我喜欢吃桂花糕，知道…”
我看向少女，发现她正望着我，高台在这时候变得很小，我甚至能感受到她的呼吸…对视了片刻，我俩同时移开了双眼，并从彼此的瞳中看到了相同的红晕。
“知道…这世界上有两片相同的叶子。”
“应该…有吧。”
“那叶子不是黄色的，不会枯萎，它是绿油油的，和在树上时一样。”
“……”
“他会突兀地出现在我的世界，那时候，就再也不用害怕了，那时候，没有妈妈也就可以了，所以我一直在寻找，但我今天找到了。”
女孩伸出攥紧的小手，用另一只手托起我的手掌，缓缓的张开手心……
她的握紧的手中什么都没有。而我的手掌，便成为了那片弥足珍贵的叶子。
看着女孩在晨曦中的含羞表情，看着她的带着婴儿肥的俏脸，她的红润的朱唇，还有她那满含期待的眼神，我大声宣言：
“我喜欢你！你愿意和我度过这秋天吗？”
“……”
“我喜欢你！”
女孩的眼睛迸发出神采，那两颗可爱的小虎牙蹦出来回应：
“嗯！”
金光乍现，在天的彼端，一轮大日徐徐升起，空气被撕裂了，微风盘旋震撼不前，黑暗褪去以后，那群钢铁巨兽不再狰狞。整个乌兰山上的枫叶好似燃起火焰，像是为我们两个欢喜。
张开双臂，踮起脚尖，即是等待，又是回应，在这个如初暑的天气，两颗炙热的心紧紧贴在一起，不知成全了我们的太阳是何心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