满场惊呼。
都说天才百年难遇，温泉基地在陈曦和夏华后，竟然又多了一位不用念诵就可以使用异能的天才！
春原打量着苏诺，手指轻敲轮椅扶手。
苏承泽的脸上却没有一丝喜悦，他两手无力地垂在身边，浑浊的金色双眼始终望着铁笼，仿佛看不到女儿的存在。
春来把这一幕看在眼里，她刚才有多羡慕苏诺，现在就有多讨厌苏承泽。
苏诺仅是站在那里就可以闪闪发光，你怎么能看不到？
她有着和你如出一辙的眼眸与嘴角，体内也流着你的血，你怎么能看不到！
或许是不忍苏诺的才华被轻视，或许只是女孩子之间的惺惺相惜，春来心里莫名涌上一团火，让她忍不住上前，想向苏承泽讨个说法。
沈骁及时拉住她，冲她摇摇头。
春来环视四周，发现有无数双眼睛都盯着她。
不，不行，不能给父亲添麻烦。
小猫头鹰可以肆意妄为，春来不行。
她冷静下来，什么也没说，只是不甘心地咬住嘴唇，几乎要咬出血来。
春原被苏诺的保护罩隔在外面，他用手敲了敲保护罩，说：“小诺，你爸像你这么大的时候，只能展开脸盆大小的保护罩，你比他强。”
苏诺原本一直看着春来，听到春原的话后收回目光，她抬头望向执政官，张嘴想问什么，最终还是把话咽了回去。
铁笼晃了晃，春原用余光扫过铁笼，继续耐心的和苏诺说话，“我听说，你的弟弟很喜欢你，总是粘着你，其他人想抱都抱不走。”
现场每个人都明白，春原所说的“弟弟”并不是铁笼里的家伙，而是苏家因病不治而亡的男孩。
苏诺死水般的眼睛里终于有了波澜，她抱紧了膝盖，轻轻“嗯”了一声。
“你爱你弟弟吗？”春原说话的时候特意俯下身，尽可能让目光与苏诺在一个高度。
“很爱。”苏诺声音不大，但语气坚决。
春原坐直了，指着铁笼说，“那么小诺，告诉我，你也爱它吗？”
苏诺的身体明显抖了一下，目光在父亲和执政官之间徘徊，保护罩也出现了几处裂隙。
“春原！”苏承泽哀求道，“…不要这样。”
“承泽，你来，我有话对你说。”
苏承泽跌跌撞撞跑到春原身旁。
“承泽，你还没告诉我呢，给儿子取的什么名字？”
苏承泽有一瞬的错愕，然后紧紧抱住春原的肩膀，泪如雨下地说，“我知道…我知道你不会不管我…春原…你是我最好的兄弟…”
春原用手拍了拍苏承泽的后背，余光瞟了一眼自己空荡荡的裤腿，笑着说，“你儿子叫？”
苏承泽在春原耳边说了两个字。
“好名字，”春原顿了顿，“可惜了。”
苏承泽眼眸一紧，想抓春原却抓了个空，整个人向前倾倒，扑在地上！
“启示·鬼舞。”
低沉地念诵犹如古寺晚钟，随着最后一个字落下，春原的身影竟凭空出现在苏诺的保护罩中！
夏家的守夜人像是商量好了一样，立刻拿下苏承泽。
执政官抓住黑布一角，眼底飞速闪过一丝哀伤，“承泽，抱歉。”
哗啦，他揭开了黑布。
铁笼内是一个婴儿模样的怪物——独眼，无曈，尖牙，凸起的尖刺覆盖全身，正在不断撕扯着一条人类断臂。
人群中瞬间乱成一片，质疑、尖叫、呼喊、咒骂、指责…有人开始逃窜，有人捂住了眼睛，还有人用手里的东西砸向铁笼。
混乱惊扰了怪物，它停止进食，发出嘶哑的叫声，用身体撞向铁笼，一下又一下，力气之大甚至撞弯了笼子的栅栏。
春原冷漠地看着怪物，在它某次撞过来的瞬间把手伸进铁笼，一把掐住了怪物的脖子。
苏诺没想到有人能轻易进入保护罩，一时不知该如何是好，无助地看向苏承泽。
只见苏承泽被守夜人压住肩膀，狼狈地跪在地上，他对苏诺大喊道：“那是你弟弟！保护他！”
苏诺下意识拔出小刀，刀尖对着春原。
附近夏家的守夜人见状立刻围上来，被春原用眼神制止。
“苏诺，它不是你弟弟，是吃人的怪物。”春原指了指人群，又指了指苏承泽，“你选谁？”
怪物疯狂挣扎，苏诺摇着头，刀尖开始颤抖。
“我换个问法，”春原说，“如果你和它只能活一个，你觉得你父亲会选谁？”
苏诺眉间的一点朱红宛若血滴，她用余光看了眼父亲，手慢慢放下。
“好孩子。”春原抓起苏诺持刀的手，帮她把刀尖对准怪物的胸口，“你父亲犯下大错，苏家需要给基地一个交代，你是苏家唯一的继承人，该由你来结束这场闹剧。”
苏诺双手紧握刀柄，指节因为用力而发白，她的眉头紧锁又展开，终于下定决心，正准备将小刀刺入怪物身体时，突然听到苏承泽高呼一声：“小诺！你一直最听爸爸话的！”
苏诺单薄的肩膀微微一震，“咣”的扔了小刀，保护罩也随之消失！
春原眉头拧起，五指用力，怪物的脖子“咔嚓一声”，断了！
他手一松，怪物的尸体砸在地上，像一坨发臭的肉。
人群中沉寂了几秒，随即爆发出如雷的欢呼。
苏承泽绝望地看着这一幕，他额头青筋爆起，眼珠都快要瞪出来，嘴巴张到夸张的程度，却发不出一点声音。
另一群守夜人见状立刻冲上前，他们全是苏家的属下，和苏承泽一样反对拓荒者计划，一样无法理解春原对愚人的越发偏心，也一样对守夜人的身份无比骄傲。
带头的人大步上前，质问春原：“你怎么能这样对苏家！苏家世代用命保护基地，你却为了这点小事让他成为愚人的笑柄！”
春原捡起苏诺掉在地上的小刀，目光一直没有离开刀尖，“你有意见。”
执政官声音不大却气势逼人，无形的压力迎面而来。
上前理论的人不自觉向后退了几步，声音也弱了几分，“春原先生，苏承泽这事儿确实办的糊涂，但罪不至…”他没能说完接下来的话——苏诺的小刀被春原甩出，准准刺穿他的喉咙！顿时鲜血直喷，整个人跪倒在地。
变故来的太快，在场的大多数人甚至都没注意到春原起手的动作。
苏家另外几个属下冲上来，一边救人一边七嘴八舌声讨春原。
“你们也有意见。”春原自始至终没有抬头，他在袖子上蹭了蹭手，拿出三角形的生辰银币，手腕向外一翻，银币瞬间飞出！
刚才还声讨春原的几人接连倒下，他们难掩脸上的恐惧，捂住眼睛打滚哭嚎——春原竟毫不犹豫的用银币划瞎了他们的黄金瞳！
苏承泽看到这情景发出困兽一般的嘶吼，“春原！ 你怎能…怎敢！”
银币绕了一大圈后返回起点，春原用指腹摩擦着银币一角的花纹，淡淡地说，“苏承泽，有什么是我不敢的？”
苏承泽一愣，左右张望没看见苏诺，立刻慌了神，颤着声音说：“小诺…小诺…”
“你不配当她父亲，从今天开始她由我接管，”春原望着苏承泽，“记住，苏诺是你唯一的骨肉了。”
他一改平日的温和，目光无情而冰冷，锋利的像一把刀。
苏承泽突然想起多年前春原第一次踏入战场时的模样，那时的春原风华正茂，初次崭露头角就名声大作，成为基地里最亮眼的存在，他威风凛凛，无所畏惧，金色的双眸里满是年轻人的锐气，锋利的像一把刀。
对他而言，世界上永远没有敢不敢，只有想不想。
就和刚才一样。
苏承泽已经没有力气再多说一句话。
执政官平日里温和的假面让他放松警惕，误以为春原早就没了当年的锐气，殊不知他只是把所有杀意都藏在微笑下，变成了比当年更为可怕的存在。
苏承泽知道，这一局，他输了。
春原环视全场，三角形的银币在他手中打着转，仿佛蛇的毒牙，随时能取人性命。
他一字一顿：“无夏之年，永夜降临，低温肆虐，怪物横行。我们祖祖辈辈被困在这里，基地所有人，无论有没有异能，一定都经历过亲人被无夏之年带走的绝望，我们与饥饿对抗，与低温对抗，与怪物对抗，但我们得到了什么？除了越来越长的死亡名单，我们一无所获。”
“有的人可能会说，温泉基地不是四季无恙吗？暂时看来确实如此，但不会永远如此。守夜人在减少，总有一天温泉基地的金色穹顶会消失，到时候我们怎么办？我们的孩子又怎么办？”
“下一次无夏之年随时会来，冰霜密林每年都在扩张，怪物无时无刻不在进化，我建设曙光基地，开通隧道铁路，这一切最多只能减少无夏之年带来的损失，而不是战胜它。”
“就在我们的西面，大海另一边的冰墙上方，那里存在一个新世界，一个没有无夏之年的世界，一个存在于童话故事的世界，那是许教授口中的家乡，也是我们的孩子未来应该在的地方。”
“在场有不少人接触过许书航教授，他的出现究竟给基地带来了多少好的改变，想必大家有目共睹，因此，他说的话到底是真是假，你们自己判断，作为我而言，我相信他所描述的一切，因为个体的力量终归有限，再聪明的人也很难跳出现有的经历去编造一个截然不同的世界，提出各种远超出我们认知的技术和观念，除非这个世界它真实存在。”
“今天我要告诉在场的各位，只要我还坐在执政官的位置上，基地就永远不会停止寻找新世界的脚步，为此我不惜牺牲一切，哪怕是最亲近的人。”
“前路漫漫，拓荒者永垂不朽，路一直都有，但得靠人去走。我的答案放在这儿，有谁愿意同行？”
这是执政官第一次在守夜人之外正式宣布拓荒者计划，众人一时难以消化，大家面面相觑，现场鸦雀无声。
不知过了多久，人群中有人举起手，不太自信地喊了一句：“前路漫漫，拓荒者…永垂不朽。”
第二只手略显迟疑，但还是大声地喊出：“前路漫漫，拓荒者永垂不朽！”
很快，第三只，第四只…数不清的手举起来，大家高喊着“前路漫漫，拓荒者永垂不朽”，声音宛若势不可挡的洪流，回荡在温泉基地内，托起新时代的船帆。
当晚，第三只拓荒者队伍集结完毕，队内全是没有异能的普通人，还有不少许书航实验室的学者也加入到其中。
有不少人问起林正初和许书航去了哪里，春原只说他们有要事在身，详情一字未提。
接下来的几天，基地内的很多人都沉浸在寻找新世界的热烈气氛中，但也逐渐传出一些消极的言论。
有说林正初和许书航与春原意见不合，已经被秘密暗杀了。
有说守夜人已经不信任春原，正在密谋推翻他，不仅要换新的执政官，还要建造怪物军团。
有说拓荒者队伍带走了基地半数以上的青壮年，剩下的人毫无反抗能力，正好成为守夜人的活靶子。
还有说基地每天都在夜里偷偷驱逐老弱病残，猜测是不是无夏之年又要来了。
流言四起，暗潮涌动。
转眼到了春来生日当天。
“浪潮”十五年，立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