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田(2)

    “白熊让我叫你回去。”代号“驯鹿”的男人说。

    江莱轻声笑起来,“驯鹿大人别开玩笑了,若是为这种鸡毛蒜皮的小事,哪儿需要您亲自出马?”

    “抓猫头鹰可不是小事,”驯鹿说,“回不回,给个准话?”

    “不回。”江莱说的斩钉截铁。

    “唉,一猜就是,”驯鹿揉了揉眉心,“你这孩子啊,从小就主意正,表面看着不吭声,心里全是鬼主意,你知道你这次出逃,有多少人跟着受罚吗?”

    “受罚?好啊,他们受罚知道找我讲理,我无缘无故被关了十几年,驯鹿,你告诉我,我能找谁讲理?”

    “...白熊有他的难处。”

    “他难是他的事,和我有什么关系?”江莱露出嘲弄的笑,“麻烦你告诉他,猫头鹰不是家雀,笼子关不住的。”

    “好吧,你意思我懂了,话会帮你带到,”驯鹿看劝不住江莱,也没再坚持,转而问道,“一定要现在杀林正初吗?不再想想?”

    “是你问我,还是白熊让你问我。”

    “当然是我问你!”驯鹿的音调提了一个八度,“曙光基地什么地方?你以为你能在杀了执政官后毫发无损的出来?”

    “纠正一下,前执政官。”

    “没差别!他是退休了,但身边的护卫不少反多!是,单打独斗小猫头鹰天下无敌,如果要面对十几个殉道者呢?到时候,你还不如一只家雀!”

    江莱用审视的目光看向驯鹿:“哟,你怎么知道,他身边没有少护卫?”

    “少在这转移话题!林正初的确该死,但也没必要急这一时。”

    “既然驯鹿大人都开口了,我自然会好好考虑,”江莱露出狡黠的笑容,“我会...尽量让姓林的死痛快点。”

    “不光是我,白熊的意思也是...”

    “如果白熊不准,让他自己来抓我,你没这本事。”江莱瞬间变脸,冷冷的看着驯鹿。

    “他没说不准,”驯鹿扔给江莱一个信封,“打开看看。”

    江莱伸手接住,她没有马上打开,而是隔着信封捏了捏里面的东西,“ID卡?”

    “曙光的,可以保证你顺利通过入口检查。”

    “条件?”

    “白熊的原话是:第一,杀林正初可以,但做的干脆点,如果再失手,他不会给你擦屁股,”驯鹿说,“第二,曙光竞技场有一个孩子,有用,需要你把他带回洞穴基地,信封里有详细资料。”

    “我这辈子不会再踏入洞穴一步。”

    “白熊说,如果做成,随你去哪里。”

    “他说的话你信?”

    “当然,他承诺的事情都会兑现。”

    “好,我答应,白熊不可信,但你可以信任。”江莱打开信封,把ID卡揣进衣兜,又拿出资料快速翻看,“假若他食言,我先把你宰了祭天。”

    “你别答应太早,我没说完呢,”驯鹿说,“第三个条件,你必须全程与猎隼小队同行,不得退出。”

    江莱停下翻资料的手,“我早就奇怪了,你怎么可能这么快就找到我,原来,连猎隼都是你们的人。”

    “我可以负责任的告诉你,他们不是。”驯鹿嗤笑一声,“洞穴基地确实缺人,但也不至于把一个人面鸟都搞不定的小队放在眼里。至于白熊是怎么发现你的,恐怕只有他自己能回答,他的路子一直多,消息来源也很神秘,这你应该比我清楚。”

    “人面鸟?不用这么谦虚吧,明明是从子母树就开始跟着我了,”江莱说,“说来我还得谢谢你,在冰霜密林帮我搞定了最后一只成年的冰棘巨兽,省了不少事。”

    驯鹿一愣:“什么?”

    “驯鹿大人的演技我是比不了,”江莱摆摆手,“说正事,既然你也觉得猎隼很弱,那我跟着他们又有什么意义?”

    “我也很好奇,在我看来,与其让你留在猎隼,还不如直接把你假扮成舞女送进曙光更靠谱,但白熊的指令明明白白:事情结束前,留在猎隼,不得离开,否则要猎隼的命。”

    江莱眼中染上敌意,“他敢动猎隼,我要他的命。”

    驯鹿眯着眼:“反应比预想中大啊,你该不会…喜欢上那个队长了吧?”

    江莱没说话。

    “唉!我早提醒过白熊,不能成天把你关着,得让你多接触外面的世界,不然随便哪个穷小子一勾就走了!你看看,让我说准了吧!”驯鹿说,“叔是过来人,听叔一句,那些人都是棋子,活不长的,玩玩可以,千万别动真感情,明白吗?”

    江莱把ID卡和资料统统塞回信封,还给驯鹿,“告诉白熊,这活儿我不干,找别人吧。”

    “他猜到你会拒绝,”驯鹿说,“所以让我给你带句话:你母亲有新消息了。”

    江莱像是头顶挨了一闷棍,她用力咬住嘴唇,咬到有血渗出来。

    “小猫头鹰,你也算是我看着长大的,别这么折腾,自己一个人在外面,多难啊,”驯鹿于心不忍,“和我回去吧,好不好?”

    “告诉白熊,三个条件我都答应。”江莱一把夺过信封,“还有,以后不要再派人跟踪我,除非你们再不想见到那个人。”

    驯鹿早就预料到这一幕,心想白熊真是太了解她了,每句话都能掐在她七寸上。

    “唉,你说你这是何苦。”驯鹿抬起手想摸摸江莱的头,却被她躲开。

    “也包括你,驯鹿。”

    “......”

    “有个问题我一直没想明白,”江莱说,“为什么惊蛰也可以和猎隼队长眼神交流?”

    “什么!”驯鹿大吃一惊,蹲下身想翻大狗的眼皮,“哎呀惊蛰你跑什么啊,过来过来,让驯鹿叔叔检查一下眼睛。”

    惊蛰连连后退:江莱!救我!

    “我就不该指望你会知道答案…”江莱挡住驯鹿,把信封揣进怀里,“走了,赶时间。”

    “等一下等一下!难得见面,急什么啊!你新药剂叫什么名字?”驯鹿说,“告诉我一下,我回去好登记。”

    “不灭。”

    “...怎么起这么个名字,安宁多好听,”驯鹿先是撇撇嘴,然后有些担忧地问,“不灭,副作用大吗?”

    “死不了。”

    “...小猫头鹰,你要好好活着,听见了吗!”

    江莱什么也没说,转瞬就消失在驯鹿眼前。

    “这一个个的都不好好听人说话,简直要我老命啊,得了,也算任务完成,回去了回去了。”驯鹿压上帽子,又多看了一眼江莱消失的地方,“多好的姑娘,白熊,你真是造孽啊。”

    惊蛰趴在江莱身边,心慌的不行——江莱已经一小时没说话了,她坐在花田里的树桩旁,眼睛直勾勾盯着飞刀,好长时间才眨一次,不知道在想什么。

    大狗觉得周围气压低到可怕,温度都好像低了几度,它偷瞄着主人,一口大气不敢出。

    很快到了正午,太阳悬在头顶上,带来一天里为数不多的温暖。

    惊蛰被晒得暖和,困意随之袭来,它脑袋一点一点的,眼睛也快黏在一起。

    突然一阵风,吹的江莱一个激灵,这才从思考中挣出来,她有些恍惚,“都这个时候了啊...”

    惊蛰听到江莱的声音马上来了精神,它讨好的摇了摇尾巴。

    江莱笑得很疲惫,她把身体往下滑了滑,靠在大狗身上。

    “惊蛰,前面就是曙光基地,林正初就在里面。”

    “三大基地成立这么多年,我终于拿到人生中第一张ID卡,却不是因为我有了能见光的身份,而是因为我要刺杀林正初。”

    “刚才拿到ID卡,我就在想,如果我不复仇,是不是就可以过上普通人的日子,但后来我又想,如果我不杀那些人,我爸答应吗,夏桃答应吗,这些年为了保护我而死去的人,他们答应吗。”

    “所以,林正初非死不可。”

    “我现在能看到曙光的路,也有ID卡,猎隼对我来说没用了,杀林正初是我自己的事,我不想带上他们,他们那么弱,万一死了怎么办。”

    “可我如果不带他们,他们也会死,白熊向来说到做到,我玩不过他。”

    “惊蛰,我不想再看到更多的人死在我面前了。”

    “惊蛰,你说我怎么办。”

    大狗用爪子按了按江莱的飞刀:我讨厌沈骁,但他说不定能帮你。

    “沈骁...”江莱苦笑一声,“你知道我昨晚对他做了什么吗?”

    惊蛰回想半天:反正你也不是第一次给他下药,早该习惯了吧?除此之外,好像没什么过分的事?

    “惊蛰,你不懂,”江莱缓缓起身,抬头望着山坡上的大树,“我如果是沈骁,恐怕现在想杀人的心都有。”

    沈骁出现在树下,他满头是汗,扶着膝盖不住的喘气,看上去是少见的狼狈,像是刚跑完一场马拉松。

    但他一刻未停歇,大步走下坡道,咬牙切齿的说:“江莱,你可让我好找啊!”

    *

    连着几次被同一个人以同样的方法撂倒,这在沈骁三十年的人生里,尚属首次。

    江莱留下火核逃跑后,沈骁找遍了所有能找的地方,甚至打开了“灵感·夜幕”,时间一分一秒过去,他却没能发现江莱的哪怕一丁点踪迹。

    事实证明,如果她想逃,那他根本找不到。

    三维地图空荡荡的,就和沈骁此刻的心一样。

    昨晚在花田,沈骁几乎确定江莱就是春来,他原本是有一肚子问题想问的。

    你这些年去哪儿了?

    怎么不联系我?

    为何要谎称是洞穴基地的人?

    没有觉醒异能吗?

    腰后的纹身是为了遮烙印吧?

    林正初到底对你做了什么?

    可江莱的反应打乱了沈骁的计划。

    她整个人像是卸了锋芒,温柔地接纳了他所有举动,让他觉得她开始信任自己了。

    一种名为“狂喜”的情绪占满了沈骁的脑海,所有理性都被淹没在这份狂喜下,直到那个吻。

    这个吻让沈骁突然意识到,这不是信任,而是在告别。

    沈骁从狂喜的巅峰跌落,陷入双倍的沮丧中,还没来得及反应,江莱已经不见了。

    他再一次把她丢了。

    明明最初,是她把他捡回来的。

    “灵感·夜幕”的时间进入倒数,沈骁木然的看着三维地图,心想该去哪儿才能找到江莱。

    突然,三维地图边缘出现一蓝一橘两个光点——一个人带着一只动物。

    沈骁的呼吸都要停滞,两个光点在地图上跳跃着,一路移动到花田所在的位置。

    然后,不动了。

    沈骁下意识朝着花田飞奔,他甚至都没有去确认光点究竟是不是江莱。

    他知道是她。

    沈骁一刻不敢停下,生怕稍不留神,那两个光点就从视线里再次消失。

    山坡最高处的大树很快出现在视野里,沈骁大步向前,脑海里浮现出与春来朝夕相处的四年。

    过去像是拷贝在沈骁心里的电影,一帧一帧在他心里快速闪过,小春来或哭或笑,或贴心或打闹,或喊他十一,或唤他哥哥。

    从坡底到坡顶不到两百米的路程,小春来却在沈骁心里翻过了四年的光阴,坡底时还是五岁的稚嫩小脸,到了坡顶后已经变成九岁的模样。

    可这一切,都在他看到江莱的瞬间戛然而止。

    江莱远远的站在花田里,背靠着树桩,下巴微微扬起,静静望着沈骁,像是知道他会来。

    沈骁沿着坡道走到江莱面前,把一肚子问题在心里列了个一二三四五,张口却变成:“江莱,你可让我好找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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